蒋峥没想到柏雪会通过跳远测试。
体育向来不是柏雪的强项。上一学年蒋峥作为体育课代，负责为每次测试记分。八百米柏雪通常落在末尾，跳远跳高仰卧起坐则鲜少及格过。
也可以理解，高考不考体育，体育成绩也不算入总分，柏雪连课间休息都要见缝插针用来刷题，像体育这样不重要的边缘学科，她一定是不肯浪费时间在上面的。
可今天柏雪的行为却不符合常理。
蒋峥不是没见过柏雪跳远。每回测验他都在暗中观察，柏雪的四肢调动能力确实很弱，站在起跳线前她姿势僵硬地摆动着手臂，看起来费了很大的劲用力一跳，最终成绩却还不够及格线。当老师询问她是否需要重考，她摇了摇头果断放弃。
而今天连方子期都故意考不及格的跳远测试，柏雪却通过了，态度积极得有些反常。
是谁改变了柏雪?
下午的立定跳远接力并不是个受欢迎的项目，除了能给班级加分之外没有额外的奖品，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可以自由组队。或许柏雪是为了能和邢天放一组参赛，才拼尽全力通过了跳远测试。
蒋峥最终还是没去医务室，在方子期的怂恿下留下来观赛。
比赛很快开始了。蒋峥站在观众席末排，看见柏雪和邢天放并肩而行的身影。
他们站在跑道的同一列，柏雪在前，邢天放在后。柏雪先跳第一轮，跳得不远，趋于末尾，随后邢天放绕到她身前，摆动双臂往前一大跳，位居领先；随后又轮到柏雪跳，落回第三；最后一跳则又换回邢天放。
到达终点的那一瞬间，场外的同学们发出兴奋热烈的欢呼。蒋峥的视力极好，能够清楚地看见柏雪在获胜之后高兴地跳了起来，而在这个时候邢天放恰好张开双臂，和柏雪拥抱了。
异性之间也会有纯友谊吗?蒋峥向来是不相信的。他自己就不爱跟女生说话，性别的差异让思维方式有本质的不同，男生和女生能够聊得投机，其中一定掺杂着一些暧昧的感觉。
柏雪对谁都显得很冷淡，和蒋峥坐一学期同桌也没跟他多说几句话，再高兴也不至于一时忘形了和不喜欢的人拥抱。那么柏雪一定也是喜欢邢天放的，所以连拒绝蒋峥表白的短信都懒得回复，因为柏雪只关注她在乎的事情或人，蒋峥于她而言，只是个认识的陌生人罢了。
年少时毕竟天真幼稚，在当时看来天大的事儿过了许多年就如同隔靴搔痒，蒋峥叙述的这件事情在历经风浪的老寸看来就是小孩儿心性，不仅不能感同身受反倒觉得匪夷所思，“不就抱了一下吗?至于记这么久的仇?”
现在想想，那只是一件小事，能记这么久蒋峥自己都嫌自己幼稚可笑，“可能那会儿确实是受到了挺大的打击，印象着实深刻。在那之前的暑假我跟她表白只凭一腔冲动，但消息发出去了也好几个晚上睡不好觉，也曾对她的回复期待不已。可一整个八月，我都没有收到她的任何消息，我对她的告白就像是石沉大海，我本来已经放弃了，结果却在运动会上看见她和邢天放拥抱。你知道我那时候有多讨厌邢天放吗?”
年少心事谁都有过，可惜对于老寸来说早就疏淡得近乎空白，“那也是过去的事儿了，小蒋，这可不像你啊，你不是会沉湎于过去的人。”
蒋峥确实不会，他永远只活在当下，不管未来如何他总是有一天算一天地这么过，那件事虽然给他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当时的心境却并未影响此刻，“我早就不在意了，她对邢天放感情再深后来不还是选择过我，这场比赛最终还是打成了平手，我和邢天放，谁也没有真正得到她。我只是一直记着这件事，记得九月二十七号这个日期，因为那天是她第一次牵住我的手。”
……
柏雪宿醉未消，早起就头痛得厉害，难得请了半日假。
下午再回公司，一进秘书室就见大家个个神情悲壮，柏雪不由失笑：“出什么大事儿了?”
“刚收到董事长的邮件，下午会来投资部开会，资料我已经准备好了，”黄玟抱起一摞足有一米高的资料砰地甩在桌面上，“柏总，你还有一小时时间，先挑重点的看。”
于是柏雪的表情也变得和他们一样悲壮。
在集团众多业务部门中，柏世杰最关注的就是投资与市场部，这是花钱的部门，柏世杰尤其注意控制人员流动，管理层基本都是多年的老员工。都是有资历的老人了，柏雪不能采用太强硬的手段，这就让她在那些老登们的眼中成了好拿捏的软柿子，即便现在柏雪名义上是投资市场部的主管，也经常遇上老员工不服决策，公然跟她对着干的情况。
柏雪懂得审时度势，应付这些老员工不能由她来处理，否则会激起不满情绪，不乏落井下石之人跑去柏世杰那里投诉，到头来被追问的还是在资历尚浅的柏雪。必须让柏世杰亲自来，这次会议就是很好的机会。
随着年龄增长柏雪对柏世杰依然有恨意，不过已经明白激烈反抗未必有用，有的时候怀柔才是上策。尽管面对父亲的感受每回都非常糟糕，这种时候她也只能忍。
柏世杰到的时候集体员工已提前进入会议室就位，室内鸦雀无声一派肃穆，当柏雪陪同柏世杰走进来的时候，员工们同时起立以示尊重。
“都坐下吧。”柏世杰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在最中间的位子坐下来。
柏世杰在集团内部的形象素来雷厉风行，他注重纪律，追求效益，就算是副总级别的员工犯了错也丝毫不给面子，能在公开会议上把人劈头盖脸地骂一顿，胆小的员工在他面前呼吸重一点都不敢，所以这次会议柏雪主持得出奇顺利。
本次会议共分为两个部分，一是三季度部门工作总结，二是第四季度重点跟踪项目。会议进行到第二部分，有几个曾经深得柏世杰器重的老员工联合提出议案，希望集团批一笔高达九位数的预算，未来五年内在S省的生物科技园新建一个医学检验实验室，主攻精准医学临床应用，恳请董事长批准。
柏世杰对这几位得力下属的建议听得还算有耐心，但看完议案还是毫不留情地提出质疑，“集团在S省没有布局，你们的意思在那边新建一个分部?”
“如果董事长不嫌弃的话，这个项目我愿意负责。”这时投资市场部副总监颜辉起身说。
柏世杰沉吟片刻，没有马上同意，转头看向柏雪：“你有什么想法?”
柏雪还未开口，颜辉却先一步抢先说道：“小柏呢，虽然学历比较高，但在实战经验方面还明显不足，年轻人嘛，还得多历练才行啊。”
一句话说得后排的黄玟邢明月她们纷纷忍不住翻白眼。秘书室的同事都知道这个颜辉在投资市场部向来是反对柏雪的第一人，他任职部长多年，却因为柏雪的空降变成了副职，自然心中不忿。用邢明月的话来说，颜辉这种明显就是吃了时代红利才坐到今天的位子，做事全凭一张嘴，毫无实干精神，行为举止还特别老派油腻，是网络上盛传的那种典型的中年老登。
颜辉这话一出明显打了柏雪的脸，柏世杰却没有理会，淡淡道：“柏雪是部长，除我之外在部门拥有最高权限。现在我要听她怎么说，你们不要插嘴。”
“那我就简单聊聊我对这份议案的看法，”方才一直在旁听的柏雪这时才开口说，“新建实验室是一个好的方向，如果董事长认为可行的话，那么我建议可以主攻靶向区域捕捉技术、遗传病检测、肿瘤液体活检等方向，但有好处肯定就有弊端。首先，从财务的角度看，开拓实验室意味着拓展新的技术方向，这意味着起码未来五年内将会扩大研发投入，可能将会直接影响到现金流。另外，我们柏氏靠制药技术闻名中外，当前的主营业务仍然以研发新药为主，如果未经仔细考虑就贸然转向检验领域，恐怕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话音落下，会议室里静了好几秒。见没人说话，柏雪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正如刚才颜副总说的，我毕竟还年轻，欠缺相关的投资经验。这份议案到底批不批准，还要看董事长您的意思。”
柏世杰面上仍然没什么表情，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半分钟后，他颔首道：“实验室的事情，按照柏总的意思，先缓一缓吧。”
会议结束，柏雪跟着柏世杰先行离开了，颜辉却还脸色铁青地坐在原位不肯动。他不走其他员工自然也不肯走，邢明月等得不耐烦了，凑到黄玟身侧耳语道，“你看颜辉，下不来台了吧，谁叫他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柏总难看，也不看看人家柏总是什么身份，她和董事长才是自家人，有他颜辉说话的份儿吗?”
黄玟笑了笑，摇头道：“跟柏总的身份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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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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