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被逮了个正着,这会儿正心虚着怎么将人蒙过去。
做惯了坏事的二公子老老实实走上前去,有些讨好地询问:“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沈伯川哼了一声:“来看看你从哪里鬼混回来,怎么?回自己院子还鬼鬼祟祟的。”
“哪有……哪有。”沈砚试图浑水摸鱼过去。
沈家是书香门第的世家清流,这两年东宫的位置被虎视眈眈地盯着,大皇子收买了不少人,沈家依旧明哲保身,从来没有站队。
沈砚自认为自己这些年和景珩的秘密联系保持得很好,知情的也唯有林均和贴身跟着的阿唐而已。
沈伯川眯了眯眼:“上哪去了?”
沈砚想也没想:“我找林子业去了。”全然忘记他才和二皇子说完林均闭关读书,闭门不见客了。
沈伯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有些古怪。“撒谎。”
“从楚王府哪个狗洞钻进去的?”一句话平地起惊雷,沈砚整个人都吓嗲毛了。
“没钻……不是,楚王府没有狗洞。”沈砚顿了顿,“也不是,我没去楚王府。”
沈伯川哼了一声,他就知道他这缺心眼的二儿子经不起诈,从小到大在他面前撒的谎就没一次成功过。
沈砚算是明白了,他爹大概早就知道这档子事,不然今天也不会特意到他院里来逮人。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更何况是沈伯川这样的聪明人。
于是沈砚像只鹌鹑一样到他爹面前站定了。
“我是去了楚王府,我没让别人瞧见。”
沈砚又试探着开口问:“这事儿除了您没人知道了吧?”
“除了我还能有谁?”沈伯川又忍不住阴阳怪气了两句:“你以为从前偷跑出去我就不知道了吗?”
我看未必。沈砚心想,不然也不会今天晚上才来逮他。
“注意着点吧。”沈伯川这话听起来有点别扭,似乎不像是要责怪他偷偷见景珩,更何况人家还在关禁闭。
“……这事儿真只有您知道吧。”沈砚又问。
“……”沈伯川瞪他一眼。“人家毕竟是个皇子。”
沈伯川的话点到为止,沈砚自然能明白。
沈家没在党争里站过队,但景珩好歹是个皇子,私下交往被外人看到了会怎么想。
沈砚将父亲送出了院门,自己又回到槐树底下站了两分钟。他不知道沈伯川在这里等了多久,他今晚出门时连阿唐都没有带上。
阿唐嘴严,沈伯川问起来他也只会说自己是去找林均了,日后问起来,林均自会替他圆谎。
那沈伯川是怎么知道的。
沈砚回房,将阿唐喊了进来。
沈砚朝他招了招手,吩咐道:“你去问问我爹今天去哪了,见了什么人?”
阿唐做事很利索,也不知去问了谁,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老爷今天下了朝,在宁王府同老王爷下了会儿棋,回来后就哪也没去过了。”
沈砚嗯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阿唐可以出去了。
宁王爷是沈伯川旧相识了,这位宁亲王景行是怀南先帝最亲的兄弟。
但宁亲王是位闲散王爷,天下人都知道。
这位老王爷不爱管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遇到事就头疼,当了半辈子的甩手掌柜。
平日里最爱的就是喝茶下棋,养鱼赏花。宁王府的院子里一年四季开满了不同的花,热闹得很,据说都是种给宁王妃的。
说起来,沈砚同景珩当初就是在宁王爷的苗圃里比的那场射箭。
沈伯川与宁王下棋也是常有的事,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沈砚皱了皱眉,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此次南下与以往都不同,边境的属国安分了许久,终究是有些耐不住了,大概还是当朝皇帝没怀南先帝那么有本事。
西南属国这两年反复试探,以南诏国最甚。
沈砚勒马立于队伍的最前方,身姿挺拔如松。
这位文人世家里从武的叛逆公子,穿上铠甲似乎更惹人注目。
整支队伍像一条铁灰色的河流,平稳而不可阻挡地踏出城池,向着西南方向行进。
远山笼罩在薄雾里,天色尚早。
大军离京那日,景珩才解了这半个月的禁闭。
他未曾前去送行,此时此刻正一个人坐在京城最高的酒楼中。
跑堂的肩上搭着汗巾,正端着红漆木盘子穿梭在桌凳间。收银的手中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空气里面还蒸腾着酒气与菜香,跑堂的吆喝声与食客的猜拳行令声混作一团。
热闹非凡。
景珩一个人坐在窗边,在这里刚好可以看到远处的璇玑楼。
二皇子并不担心有人认出他来,宋征被他遣去买东西了,他一个人在窗边躲得清净。
宋征自景景珩小时候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后来景珩从宫中搬出,住在了楚王府,宋征就负责王府上大大小小的事务。
这人哪哪都好,就是嘴碎。
景珩晃了晃面前杯中的酒,据说是店家自己酿的私藏,店里的热门款。酒很烈,但他其实尝不出是什么滋味。
林老将军的大军这时大概已经出了城门,不知道这一去又是多久回来。
沈砚不在,少了一个胆大包天敢翻楚王府围墙的公子哥。
当初沈砚在知道景珩坠马受伤后,总觉得自己有一部分责任。又不好直接拜访这位金尊玉贵的皇子殿下,在楚王府附近徘徊了几日,终于有一天做了个胆大妄为的事情——他决定翻墙进来当面找景珩道个歉。
其实景珩想说自己坠马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不是很在意那日在宁王府的射箭比赛,只是沈砚这个人自己脑子轴,转不过弯来,执意要上门道歉。
但又顾虑太多,不好意思直接递个拜帖走正门。
于是这位沈二公子就在一个夜晚,踩着楚王府外面那棵树,硬生生翻到了院墙上。
……而后被府中侍卫逮个正着。
景珩跟着宋征到院中时,沈砚还坐在围墙上,举着双手说自己不是刺客,是沈家二公子,沈砚沈重熙。
那夜沈砚就这般有些胡闹地闯进了楚王府,那么无所顾忌的神情,大大咧咧地走进景珩的书房。
还将院外那棵桃树压成了一棵歪脖子树。
那晚宋征就问过要不要找人处理一下院外头那颗歪脖子树,景珩愣了愣,思考了一下,摆了摆手,说就让它这么长着吧。
一长就是十来年。
沈砚就这般三言两语,成了景珩为数不多的秘密好友。
包厢的门被“哗啦”一声撞开,两位华服男子勾肩搭背地踉跄出来,周身裹挟着浓烈的酒气与熏香。
被搀着的那位早已醉得不成样子,嘴里胡乱嚷嚷着。扶着他的那位,脚步也踉跄,月白衣裳都皱了几分,却还强撑着挺直腰板,试图摆出一副斯文端正的模样,只是泛红的面皮和飘忽的眼神到底露了馅。
景珩转过头,视线在包厢出来的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开了眼。
那两人刚晃出门槛,候在外面的几名家仆便快步迎上,熟练地搀扶住各自东家。
微胖的那位几乎是被架着往下走。仆从们默不作声地簇拥着两位贵人下了台阶,下楼时正好和拎着东西的宋征打了个照面。
“公子,咱们走吗?”宋征提着东西到景珩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他。
景珩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看了一眼面前除了偏辣的就几乎没动过几筷子的菜,起身说道:“走吧,回府。”
中秋宫宴来了许多人。
林老将军一把年纪了,带军离京,甚至都没来得及在家过个中秋。为了表示恩宠,就连林老将军那位在家闭关读书的孙子林均,也被邀请来参加宫中的中秋宴。
景珩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林均了,两个人隔得有些远,席间人多,也没想着要打个招呼,只当像以往一样客气寒暄一番。
景珩坐在宫宴坐席上,心里一直盘算着今年又要用什么理由早早离场了。
他母妃身体不好,没多久就下去了,走之前嘱咐人送了碗莲子羹给他。
景珩一边有一勺没一勺地喝着碗中的莲子羹,一边旁观他大哥讨他父皇欢心。
他抬头向高位看去,皇帝身侧那位不常出现的皇后似乎也在盯着他看。
更准确的说,是他手中那碗莲子羹。
皇后膝下无皇子,唯一的女儿是纯淑妃过世后过继给她的。
景珩抿了抿唇,不太确定皇后到底是在看他还是在看他手中的莲子羹。
这时大皇子景奕持盏离席,步至御前。
他俯身献酒时,余光掠过身后几位皇子。
“儿臣敬父皇。”
金杯在灯下转过半圈,流光微闪。
景珩的目光淡淡扫过席间他那几位神色各异的皇兄弟。
三皇子景琪神色倨傲地坐在那,他是景奕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直心眼子不会转弯的蠢货。
景珩心想。
故作深沉的五皇子景琛,嗯,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低头吃饭的七皇子景瑄,最会躲清闲的。
皇帝看着敬酒的景奕爽朗大笑。
殿内烛火摇曳,沉香细雾在梁柱间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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