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涔被自己的这种猜想吓得浑身冰凉。
纪闻舟怎么可能是凶手？
南涔深吸好几口气，克制自己冷静下来。
无论纪闻舟是不是凶手，她都得把这件事查明清楚。
“咯吱”一声，书房门被人打开。
南涔看到纪闻舟的瞬间，纪闻舟也朝她望过来。
视线交汇。
大概过了半分钟左右，纪闻舟先开的口：“很晚了，怎么还不睡？”
南涔避开他的目光：“马上睡了。”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南涔用余光去瞧，顺着纪闻舟的视线落到自己的手上，目光中带着探究。
他在盯着她手中的手机。
南涔的后背登时紧绷颤栗起来。
缓了缓，佯装镇定地把手机递给纪闻舟：“我……今天太忙了，差点忘了把手机给你。”她又补了句，“是修车行打电话让我去拿的。”
纪闻舟接过手机，没多问，南涔也不多说一个字，越过他进了卧室。
南涔背对着他躺下，双眼紧闭，人比白天的时候还清醒。
卧室里一片静谧，黑暗中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南涔瞧见一只手臂慢慢朝她伸过来。
健壮而有力。
这只手臂杀过人。
南涔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她不敢动，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僵住。
他不敢杀她的，太显眼了，警方一查就会查到他身上。
南涔放轻呼吸，就像她还睡着未醒。
纪闻舟帮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就没了动作。
又过了几息，他把手缩了回去。
她睡觉习惯不好，夜里经常踢被子，从来都是纪闻舟醒来帮她掖被子。
平时最体贴不过的举动，让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
第二天早上，南涔煮了一锅小米粥就出门上班去了。
纪闻舟打电话到店里，跟店长交代了一番，留在家中养伤。这次脚伤得不轻，去店里也做不了什么，只会给人添乱。
一旦闲下来，人就更容易胡思乱想，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那个自称目击者的女孩是不是出了事。
如果真的出事，毕竟她很久没更新微博，与她张扬的个性不服。另外，连续两天便衣警察出现在学校里，绝不可能是闲着没事进去逛逛而已。
那他是不是能暂时放下心来？
可是为什么心还是悬着？
她那么多嘴多舌的一个人，会不会早已把自己偷窥到的情形透露给了旁人？
比如她家人，又比如她身边的朋友。
可能是他过度焦虑了。
其实冷静下来分析，即便那晚目击者真的目击到了什么，肯定没目击到车子撞到了人，也不可能目击到他们俩埋了尸体。
她在网上透露的信息不多，但有一点却可以看出来，她性格张扬，爱显摆自己知道的比别人多。
就凭这个性，如果她真的目击到他们撞了死者，又或者目击到他们埋尸，那她不可能忍得住七年不发声，更不可能等着别人去发现那具尸骨，让别人抢了先，在网上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
根据现有信息来推断，那天晚上目击者可能只目击到他和范壮成把死者的衣裤抛入了河里，后来有人发现尸骨，目击者才把两件事给串联起来。
七年了，目击者未必能记得清楚当时的情形，哪怕能记得住，那晚夜色昏暗，那条小路连个路灯也没有，目击者顶多能看出河边有两个人影，绝不可能能看清楚他们的长相。
只要她描述不出凶手的容貌特征，警方就疑心不到他和范壮成的身上，但范壮成这么一动作，反而给警方提供了新的调查方向。
纪闻舟闭上眼，无力地靠在床头上。
那天晚上的事，还能说是一场意外，但如果这次目击者真的是遇害了，那就是实打实的杀人罪，一旦被警方抓获，没准儿就是死刑。这样的情形下，范壮成能不在警方面前把他供出来么？
当初就不该跟范壮成扯上关系。
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睁开眼，一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如果范壮成在被警方逮捕前就死了，那谁都不会再查到他身上了。
纪闻舟苦笑着摇摇头。
范壮成只是看上去老成，实际年龄估计也不比他大几岁，人又长得身强力壮的，怎可能就突然生病而死？
除非……
纪闻舟打了个哆嗦，偏偏脑子不受控制，念头一旦冒出来，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
被沉重的愧疚感压得喘不过气来，糖宝几天都没睡好。
周六，糖宝吃过早饭就坐车去城里看望佳佳的父母。
高中后，佳佳姐就搬到城里去了，她们不大见面，但一直网上联系。
佳佳爸爸出门办事去了，就佳佳妈妈孙雨涵独自一人留在家中，见到糖宝过来也很意外。
“糖宝，你怎么过来了？”
糖宝连头都不敢抬起来：“阿姨，我来……来给佳佳姐上一柱香。”
孙雨涵朝旁边让了让：“别站门口了，进来吧。”
糖宝去卫生间洗过手，把香插//.到香炉里，青色的烟缓缓往上飘。
上过香，孙雨涵给糖宝让了座，又给她端来一杯水，糖宝接过水杯，看着孙雨涵。
前些日子孙雨涵才回过老家，不过数日，孙雨涵就苍老了许多，鬓边还添了不少白头发。
糖宝低下头，捏紧手里的杯子。
她记得孙雨涵看上去很显年轻，人又漂亮，明明实际年龄比她妈妈大了好几岁，但外表根本看不出来，不知道的人看到她们，还以为孙雨涵是妹妹。
“你跟佳佳以前就关系亲，经常一块儿玩。
“有一次你们俩淘气，偷偷去河里摸鱼，那么冷的天，就这么浑身湿透地回来了。佳佳还发烧了，可把我给急坏了。”
糖宝猛地抬起头，孙雨涵佝偻着背，目光茫然地看着茶几，嘴里念叨着。
她哪是在跟人聊天，分明是受不了内心的打击，一个人在那儿自言自语。
愧疚感再次涌上糖宝的心头。
她嗫嚅半天，开口道：“阿姨……”
孙雨涵用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啊，什么？”她眼泪就滚落下来。
糖宝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出门急，忘记带纸巾出来，视线落到饭桌上，见桌上有纸巾盒，赶忙走过去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孙雨涵。
孙雨涵擦着脸，声音哽咽：“谢谢。”
眼圈红了，鼻尖也是通红通红的。
糖宝把头埋得更低，喉咙发堵，一句能劝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
回家的路上，糖宝心里仍旧堵得慌。
食不知味地吃过晚饭，糖宝回了自己的卧室。
门缝底下透着光线，糖宝妈妈推门进去，糖宝还伏在桌前做作业，练习题和练习册摆了一桌。
糖宝妈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已经晚上10点多了。
她摸了摸糖宝的发顶：“早点睡吧，明天还得上学呢。”
“好的妈妈，我再做几道题就睡了。”
房门阖上，脚步声远去。
糖宝又坐在书桌前等了半晌。
周围一片寂静，这个时间点，大家都睡了。
糖宝轻轻推开门。
隔壁屋里传出来一阵阵鼾声，是爸爸在打呼噜。另一头是奶奶的卧室，没任何动静，奶奶平时睡得早，吃过晚饭没一会儿就睡下了。
***
第二天，糖宝去了警局。
糖宝的爸妈是不赞同她去的，凶手至今还没落网，孩子出门他们总有点放心不下，去学校上课是没办法，这案子谁知道哪天才能侦破，总不能让孩子落下功课，再忙也得抽个空接送孩子，至于警察局，一个孩子去了又想干啥。后来夫妻俩还是被糖宝给说服了，糖宝的爸爸开车送糖宝到了警局，跟糖宝约好在警局里等他回来，又急急开车送货去了。
之前那个问过话的女警员很和气，给糖宝端来了一杯水。
“这些是……？”女警员看着面前摊开的衣裤问。
“是我们从河里打捞上来的。”
“你们？！”
糖宝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
“我，还有佳佳姐。”
“你可不可以详细说说。”
“这包衣裤是七年前我和佳佳姐从河里打捞上来的。”
女警员和一旁的另一位警员对视了一眼。
“佳佳姐在网上说她是白骨案的目击者，其实七年前，听到河边动静的人是我。我把这件事告诉给佳佳姐，佳佳姐说河里肯定有什么东西，然后我们就在河里找到了这包东西。”
女警员不去打断她，静静地听她说。
“后来，佳佳姐突然跟我说，衣裤上的污渍其实是血迹。佳佳姐说，那个人流了那么多血，肯定活不成了，她让我跟谁都别说这事。”
“那她自己为什么在网上说是目击者？”女警员问道。
糖宝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就是，有时候比较喜欢跟人争，也不是争什么大事。”
女警员点头，这个年纪的孩子，情绪敏感，冲动，是最想证实自己的年纪。她换了个问题问：“你说七年前你听到河边有动静，你还记得是哪一天吗？”
“我记得的，是小年夜那天晚上听到的。”
女警员跟糖宝确认了一下：“2007年小年夜那天，对吗？”
“嗯。”
女警员把日期记录下来：“你还记得当时听到的是什么声音吗？”
“是落水声。”糖宝沉吟片刻，又重复了一遍，“对，我听到的是落水声。”
***
刑侦队将目前调查到的信息梳理了一遍。
根据日期和地点来推断，唐棠那晚听到的落水声，就是凶手把衣物抛入河里时发出的声响。
警方联系了被害人的家属，经被害人的家属辨认，这些衣裤正是被害人失踪当天穿的。
在河里浸泡过一段时间，后来又被唐棠藏匿了多年，衣服已不可避免地褪色、变脆，衣裤上的生物检材已被破坏，无法做DNA检验，警方只能另找突破口。
唐棠表示，陈佳遇害前跟她提起过，有人私信质疑她，讥讽她在说谎，还有人跟踪过她，陈佳死前又多次在网上发博，声称自己当时曾目击到白骨案的凶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杀害陈佳的凶手和白骨案有关联。
基于这点，警方决定并案调查。
杨队分派任务下来，一组人员登录佳佳的社会软件账号，负责调查谁比较可疑。另一组人员根据白骨的埋尸地点和丢弃衣裤的河流，沿着这条路线进行第二轮摸排工作。
先前警方以埋尸地点为出发点，已做过一轮摸排工作，奈何范围太广，行凶时间也无法确定，工作量庞大不说，还存在遗漏的可能性，而今出现了新线索，可以推断出嫌疑人曾在2007年小年夜之晚在河边抛过衣裤，有了具体的日期和路线，搜查范围一下子缩小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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