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受到强烈撞击后,江颉陷入昏迷。
意识先于身体醒来,还活动不了的身体甚至连睁眼都做不到,能看到的只有被眼皮所覆盖的一片空虚黑暗。
好在身体感官依然能让江颉感知外界,告诉他现在应该正躺在水泥地上,而且这地方此刻正在下雨。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身上,朝下的手掌有泥泞的感觉,这里应该不是很干净。
不知道是不是雨天的原因,潮湿的空气让本来只是似有似无的腥味蔓延开来,鼻腔里所充盈的是类似于菜市场被剖开的鱼、各种肉类,混杂腥气和蔬菜的味道。
因为还同时听到了雨水打在铁板上发出清脆的“叭哒叭哒”声和某种东西上略显顿感的声音,所以腥气变浓大概是因为雨水把未被清洗的案板上的血水给冲了下来,流到了江颉身边导致的。
恶心的气味压在周围,熏得江颉意识有些涣散,恍惚觉得打在脸上的雨水也是腥臭的血水,还渗进了自然闭合的嘴里。但江颉还是动不了,甚至不能皱眉表达厌恶。
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但是好在雨似乎变小了......
确实变小了,变成了毛毛细雨,不过这并没有怎么改善江颉现在狼狈的处境。从莫名其妙受到重创到不知道躺在哪里一动不动淋了这么久的雨,江颉已经没有多余精力去疑惑和不安了,意识再次陷入昏迷前,四周传来了很多又细又尖的哼唧声......
四周投射来无数道目光正聚焦于江颉。
来自暗处的某种生物正如潮涌般朝江颉爬来。
————
正在被搬运
这是江颉意识回笼的第一感受,自己正躺在身下数只不明生物的背上,它们有条理地像是在运送货物,而江颉像是某种货物或者说像是食物一样被搬运......
这个想法让江颉有一种相当不好的预感,不过好在身体正在恢复,至少手指和头部终于找回一点知觉可以活动了,虽然就算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还是无法看到什么,自然就只能再次依靠触觉,以接触到的地方感受,不明生物的体型不算特别大,差不多是手掌加上不到半个手肘的长度。
手指轻轻摩擦,毛发湿答答的,分不清是因为搬运江颉被淋湿的身体还是因为它们本身也淋了雨,皮毛贴在肉上,摸着很有肉实感,但脊椎弯曲的一节节轮廓存在感也同样明显。
这样的体验实在算不上舒适,硌得慌。
而且腥臭的味道变得更加冲人,温热潮湿的气息拢在周围像是无形的手掐着脖子,迫使江颉抑着呼吸。
气味伴随着不停的哼唧声和牙齿碰撞摩擦的咔咔声,都来源于身下的不明生物,令人作呕。
它们的脚步踩在地上能明显听出地上有积水,有空旷的回声,没有光,且到目前为止江颉从未感觉鼠群拐过弯,都是直行......
是在隧道里吗?
......还是下水道?
味道,声音,和环境的结合让身下的不明生物有种令人细思极恐的熟悉感。
不敢确认
不敢轻举妄动
但在产生想法的那一刻江颉还是无意识地轻拢了一下手下的生物,被挠的生物吓到似的从江颉手中掠过,江颉一下子捋到了它的尾巴,很长,是偏硬的肉尾巴,质感是一环一环的,轻微凹凸不平但规律的,还覆着一层又薄又硬的短毛......这种质感的尾巴以江颉十六年的人生阅历,目前只在一种生物身上见过......
......
呼吸向后压,它们开始躁动,变得吵闹,身下的生物们正在快速的交换位置,脊椎凸起的轮廓在背上不断划动传来痛感,它们移动着,尖锐而杂乱地叫着。
有一只将头靠近江颉刚挠动的手嗅闻,气息是凉的,轻轻啃咬舔舐江颉的手指,手臂被另一只被想攀上的爪子划过,咔吃咔吃......耳边又传来了近在咫尺的磨牙声......
恐惧使意识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被它们发现了
但是自己动不了
也看不到
甚至不敢张嘴呼救......
清醒,在昏迷那么久以后,江颉变得如此清醒,以至于他绝望地意识到现在发生的一切是恐怖的事实,他甚至没有办法做到再晕过去,只能清醒着接受。
腹部一沉,终于有一只爬了上来,体型似乎稍小一些,但它跳上来的那一瞬间耳边突兀的安静了。
那只的爪子透过贴在身上的衣服挠到了江颉,有点痛有点痒。
它还在爬,直到贴近江颉的面部,爪子搭在了江颉下巴上。有几根质地明显的毛发接着扫过来,这应该是它的胡须,随着气息一颤一颤的。它的靠近没有带着令人窒息的腥臭味,相反隐约有谷物和沐浴乳的味道。
是亲切的,干净的如“人”一般的气息。
“吱吱......”
该怎么形容?...这种诡异的感觉。
江颉确定了,它是只老鼠,身下那些也都是老鼠。此时的他不知道最终会被鼠群拖向哪里,但现在他又荒谬的在一只老鼠身上体会到了熟悉和因为气味稍感安心的诡异感觉。
————
它最终没有爬到脸上,而是返回到江颉的腹部趴着。鼠群停止了躁动,调整位置后继续平稳前进,一切回归平静。
身体除了手指和头依旧动弹不得,江颉不知道这趟搬运的尽头会是什么,只能尽可能往好的方面想,至少目前为止它们还未啃咬过他还没有行动能力的身体,至少自己肚子上的那只闻着像是有人饲养的样子,不过光是老鼠搬人这一点就够奇观了......
精神刚从万分紧张中稍稍缓和下来,身体就被迫让江颉回想起自己的生存刚需——肚子现在空空如也,发出了不满的声音,也不知道趴在腹部的那只会不会听到。
倒是不渴,毕竟在被搬之前刚被迫喝下了些雨水,没想到这恰好抚了这段时间的饮水问题,也是哭笑不得了。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依旧漆黑一片,鼠群们一直直走,这里也似乎没有尽头。背着江颉的鼠群时不时的会更换位置,井然有序像是换班一样。
肚子饿过了头现在反而不叫了,倒是嘴里开始干涩发味了。
时间之长,江颉已经要逐渐习惯这恶心的味道了。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手底下鼠群的毛发变得干燥,江颉的眼皮也开始打架,虽然睁眼和闭眼能看到的没区别,但这么久来江颉一直没合过眼,瞪大了眼睛张望,希望能发现一点亮光。
直到精力被耗尽,终于...江颉两眼一闭,又昏了过去。
————
江颉再次醒来是在一张床上,睁眼就看到了圈圈霉痕的陌生天花板,左边挨床是坑坑洼洼能看见灰色水泥的掉皮墙壁,房里没有开灯,只从未拉紧的窗帘缝隙中投进来一点自然光,像是清晨的蓝色光线。
不开灯的话还是很昏暗,不过比起刚才噩梦中的近乎失明还是好太多了。
整个房间有股淡淡的潮味和谷物堆积的味道,仿佛沉寂许久,而窗外却一点属于现实的声音都没有传来,安静得过分。
这是哪里?
还在做梦?还是被什么人给带到哪里去了??人口拐卖???
江颉身上盖着被子,但捂不热心底一阵发虚的凉意,迷瞪了一会儿,待意识完全清明后坐了起来。
房间的布局很简单,东西不多显得有点空,床旁边有个等高的木凳子垫着布,看印子应该是用来放东西的,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张...破损的麻将桌?地上也没有铺地板,而是被反复行走已经平滑如包浆一样的水泥地。
是很怪异的环境,以及刚才...真的是做梦吗?被老鼠搬运什么的。不过自己身上并没有难闻的味道,也没被绑起来,那个看着就薄脆的木门也不像是能关得住自己的样子,江颉这样想。
觉得自己应该是被什么人捡到了,不过对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在状况外。
不清楚,也不明白。
江颉正准备下床,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江颉一顿,随即见到了比目前处境还怪异的人。
推门进来的人一头灰白色的头发,稍长的头发因为没打理往两边翘起,头顶有一对醒目的,与发色一样且血管明显的鼠耳,左脸不确定是不是胎记——是一大片的青灰色,在苍白泛青紫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眼睛也是全黑看不见眼白的,嘴部至肩膀处被绷带包裹,胸口衣领处还像小孩子背后垫汗巾一样垫了块毛巾——服装怪异......总之,看上去就不像个正常的人。
那人提着一个热水壶,推门进来就见江颉准备下床,似乎也是没想到一下愣住了,随后神色自然地向江颉走来。
江颉:“你等一下,先别过来...!”
那“人”听话停住了,绷带包裹处发出了模糊不清的黏糊声音,看那神情应该是在努力说话:“...咕......随..水...喝...咕噜......” 一边说着一边抬了抬手里提着的热水壶向江颉示意。
眼看对方似乎没有什么恶意,江颉暂时选择性忽略其怪异的外貌,稍微放松了一点,道:“内个,你是谁?这里是你家吗?还有,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
“.......”
对方并没有回答江颉抛过来的几个问题,而是发现江颉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自己以后,直接走到了床旁的木凳子边,一屁股坐地上,掰开了热水壶的盖子,往里倒水再伸手塞到了江颉手里。
一靠近,江颉就闻到了和隧道里那只趴在腹部的那只老鼠同样的味道,是干净的,谷物和沐浴乳混合的味道,只是多了丝淡淡的腥味。
更让江颉讶异的是对方身后拖着一条又长又白的尾巴,等比例放大的老鼠尾巴,连粗糙皮肤一块块的起伏和尾巴稀疏的硬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好恶心......
不过对方似乎心情不错,尾尖在轻微摆动,刮擦着水泥地面发出响动,这生物感看着真不像是假的,耳朵也是...
对方开始叽里咕噜地回答江颉的问题:“唔咕...我......黑咕......灰...噜...耗.......这...我家......我......”
眼前人语速缓慢又口齿不清的,实在是令人着急,还在咕噜时江颉就没忍住道:“黑浩?是你的名字吗?...说话不方便,要不就写出来吧?”
说罢就见对方顿住,像在思考什么然后缓慢伸手用干净而尖锐的指甲在墙上划拉起丑字来,写一笔停一下,画出了个歪七扭八的“灰”字。
在写第二个字的时候又卡住了“...喔...咕...不会...”,回头伸手就拿起了自己尾巴,先指了指耳朵,再指着尾巴对着江颉说:“...hao”
江颉:“嗯...耗子的耗,灰耗,是吧?”
灰耗点头,面转回江颉,推了一下江颉还捧在手里没动的温水,道:“....你...咕..你喝...”
江颉没理:“这里是你家对吧?”
灰耗点头,推了推水杯。
江颉:“是你把我捡回来的吗?”
灰耗摇了摇头,点了点头,又点了点杯子。
江颉还是没理:“摇头又点头是什么意思?”
灰耗不回应了,没有眼白的眼睛就这么看着江颉,或者说面向着江颉,不知道在看哪里,连眨都不眨。
江颉没辙,但是他也不傻,可不敢随便喝眼前递来的水,于是只是象征性的抿着水杯倾斜了一下,没碰到杯子里的液体就放凳子上了。
好在灰耗缺心眼,没看出来,看见江颉“喝”了水,弯了弯眼,反头对着门外发出了耳熟尖锐的声音:“叽...叽......”
见灰耗这样,江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像是为了验证江颉的猜想,数只比小猫崽还大的老鼠带着那股熟悉的腥臭味道从门缝涌入了房间。
原本算是空旷的房间一下子就没有了落脚的地方,全是老鼠,吓得江颉弹似的把脚缩回了床上
“!!...唔......呕...”
视觉和嗅觉的双重打击令江颉反胃,但是胃里空空的,除了一点酸水和分泌的唾液江颉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是捂着嘴干呕。
而灰耗还坐在地上,看上去一点都没有受影响,老鼠们一个劲都想往灰耗身上扒拉,快把灰耗变成了半个“鼠人”。哼哼唧唧的好像亲近得很,灰耗也顺手挠了几只比较胖的头。
拥挤,吵闹,不停翻涌的,难闻恶心的老鼠......
灰耗看到江颉不对劲的反应,手挥了挥做驱赶让老鼠们都往后退了一些,让围着床自觉空出了一块区域,然后歪着头不理解地看着江颉。
“...不...咔..咕...难受...?...”说着就想伸手去摸江颉的头,用刚摸了老鼠的手。江颉下意识往后撤扯过被子挡住了自己
“别碰我!.......”意识到自己反应好像有点过激了后稍微放缓了点声音
“我知道是谁捡的了...能不能让它们先出去?我..我真的受不了......”
“......噜...”
随着吵闹的磨牙哼唧声消失,直到气味变淡重新变得安静后,挡在身前的被子被轻轻拍了拍。
江颉往地上瞟了一眼,老鼠们真的很听灰耗的话,一只都看不到了,离开时还把门拱了开,灰耗也站了起来去把窗户打开通风换气。
一下无言,江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
灰耗则自顾自地拎起热水壶,一手拉开了挤在江颉身边的被子堆在角落,道:“...你...呼......饿了...鲜吃咚...东西...”
“......好”
听到江颉答应,灰耗非常没距离感的凑上来抓住了江颉的手腕就往门外带。
单从灰耗的外表和模糊的声音还真不好判断性别,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怪人突然突破社交距离来抓自己,给江颉吓一跳。
虽然不习惯,不过想着对方对自己又是给喝又是要给吃的,暂时应该是没什么威胁,所以眼下江颉打算先看情况顺着来,再看看能不能沟通了解了解情况。
不敢贸然离开不仅是因为不清楚目前位置,更是因为江颉意识到了自己的记忆有缺。缺了多少无法判断,但能肯定的一点是无论怎么回想,江颉就是想不起来在变成这样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且说是受到重创,但眼下又没有一点不适感和伤口,真是哪哪都令人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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