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香混着兰草的清冽，漫进黎汐岚的鼻间时，她才缓缓睁开眼。
帐顶悬着的珍珠串随微风轻晃，在素色锦被上投下细碎的光，像撒了把碎星子。她动了动指尖，触到的是柔软的锦缎，而非崖底硌人的岩石——身上的剧痛早已消散，连脸颊上被岩石划伤的地方，都只剩一片温润的触感，连疤痕的印记都寻不见。
“宿主，您总算醒啦！”001的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几分雀跃，“身体修复率100%，容貌复刻完成度100%，您快看看铜镜，保证跟玉琉璃一模一样！”
黎汐岚撑着身子坐起，肩头的中衣滑落，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她赤着脚踩在铺了绒毯的地面上，走到桌案前——那面菱花铜镜打磨得透亮，镜中女子眉如远山含黛，眼尾微垂时带着几分天然的柔弱，唇色是浅淡的樱粉，连下颌线的弧度都柔和得恰到好处。
这不是她。
黎汐岚指尖抚上镜中人的脸颊，触感温热真实，甚至能感受到皮肤下血液的流动。可这张脸太过温婉，像江南烟雨中的水墨画，没有她原本眉眼间的锐利，更没有那股藏在骨子里的傲气。
“玉琉璃的资料都给您整理好啦！”001的声音打断她的怔忪，眼前瞬间弹出半透明的蓝色光屏，“礼部尚书嫡女，五岁学琴，七岁作画，十岁能作七言律诗，是京中公认的‘第一淑女’。三年前因‘心悸症’去世，秦楚殇至今还为她守着丧期，连王府的红绸都没敢挂。”
光屏上滚动着玉琉璃的生平，小到她爱吃的蜜渍青梅，大到她与秦楚殇定亲时的细节，都记录得清清楚楚。黎汐岚的目光停在“心悸症”三个字上，指尖微微收紧——001提过，秦楚殇怀疑玉琉璃的死有蹊跷，这或许就是她能留在他身边的唯一筹码。
“宿主，别发呆啦！”001的声音带着催促，“秦楚殇现在在栖霞寺祭拜玉琉璃，咱们得赶在申时前过去‘偶遇’，错过今天，下次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桌案旁的屏风后，叠着一身月白色襦裙，裙摆绣着细碎的玉兰花，针脚细密，是玉琉璃生前最爱的样式。黎汐岚换上裙子，腰间系着的白玉佩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响——这玉佩是玉琉璃的旧物，001说，秦楚殇见了，定会心软几分。
她对着铜镜将长发梳成简单的双环髻，插了支羊脂玉簪，镜中的女子瞬间又添了几分少女的娇憨。可黎汐岚看着镜中的自己，却只觉得陌生——她是黎汐岚，是那个敢在宫宴上与皇子辩诗、敢在朝堂外为父亲鸣冤的国公府小姐，不是这个需要靠柔弱博同情的“玉琉璃”。
“宿主，马车已经在外面等啦！”001的声音带着急意，“秦楚殇的行程表显示，他申时三刻就要离开栖霞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黎汐岚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院中的兰草开得正盛，风一吹，香气漫了满院。黑色的马车停在门口，车厢上雕着暗纹，赶车的是个面无表情的青衣人——001说，这是系统虚拟出的NPC，不会泄露任何秘密。
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车轮滚动的声音格外平稳。黎汐岚撩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一切都与往日无异，可她的家却没了，父母还不知生死。
“宿主，别难过呀！”001的声音软了几分，“直播间的观众都在等着您呢，他们还说要帮您想办法复仇！”
黎汐岚的目光落在突然弹出的直播界面上，在线人数已经涨到了18万，弹幕刷得飞快：
“呜呜呜女主换脸后好温柔，这就是秦楚殇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吗？”
“谁懂啊！看到女主穿月白裙的样子，我都要心动了！”
“快去找秦楚殇！我倒要看看，奸臣王爷见到‘亡妻’会是什么反应！”
“提醒女主！秦楚殇超敏锐的，千万别露馅！”
她看着“复仇”两个字，指尖攥紧了裙摆。是啊，她不能沉溺于悲伤，顾言泽还在借着“揭发黎家通敌”的功劳步步高升，安宁郡主还在京中横行霸道，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马车停在栖霞寺山门外时，正是申时初。香客们三三两两地往里走，檀香的味道混着山间的草木气息，漫在空气里。黎汐岚跟着人流往里走，001的声音在脑海里实时导航：“左转，绕过钟楼，后院的银杏树下就是秦楚殇！记住，您现在是‘刚祭拜完玉琉璃，不小心崴了脚’的柔弱形象，千万别崩人设！”
黎汐岚按照指引穿过回廊，远远就看见那棵高大的银杏树——金黄的叶子落了满地，秦楚殇就站在树下，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落叶，背影挺拔得像株孤松。他面前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玉琉璃之墓”五个字，字迹清隽，一看就是秦楚殇亲手写的。
他没有烧纸，也没有插花，只是静静地站着，指尖摩挲着石碑上的字，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化不开的冷意。
“就是现在！”001的声音陡然拔高，“假装崴脚，发出点声音！”
黎汐岚深吸一口气，故意脚下一绊，身子踉跄着往前倾，同时发出一声轻呼。这声呼叫声量不大，却足够让秦楚殇听见——他果然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几分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他的眼神很冷，像淬了冰的刀，扫过她的脸时，停留了片刻。黎汐岚能感觉到那目光里的探究，仿佛要将她的伪装层层剥开，让她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大家好，欢迎来到《未来的奸臣王爷黑化了吗》直播间，我是主播玉琉璃。”
按照剧本，她本该先装柔弱道歉，等秦楚殇追问再解释身份。可方才那瞬间的紧张，让她下意识将直播开场白说了出来——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就听见001的惊呼声：“宿主！您怎么把台词说全了？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秦楚殇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他往前走了两步，玄色锦袍带起一阵风，带着淡淡的墨香。他盯着黎汐岚的眼睛，声音低沉得像山间的冷泉：“你不是玉琉璃。”
不是疑问，是肯定。
黎汐岚心头一紧，下意识后退一步，指尖攥紧了裙摆，指节泛白。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哈哈哈哈开局翻车！女主也太紧张了吧！”
“王爷这洞察力绝了！这都能看出来？果然是未来的摄政王！”
“完了完了，女主不会被当场灭口吧？我还没看够虐渣呢！”
“快圆过去！就说你是玉琉璃的远房表妹！长得像她！”
001急得团团转：“宿主，快按观众说的来！就说你是玉琉璃的远房表妹，来祭拜她的！”
黎汐岚刚要开口，秦楚殇已经上前一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他的手指很凉，力道大得让她疼得蹙眉，下颌的骨头像是要被捏碎一般。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射进她的眼底：“表妹？玉琉璃的家世我比谁都清楚，她根本没有远房表妹。说，是谁派你来的？”
下巴的疼痛让黎汐岚眼眶发热，可她不能哭——她是黎汐岚，不是会轻易落泪的玉琉璃。她猛地偏头挣脱他的手，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孤傲，像极了从前的自己：“我是谁，与王爷无关。王爷若是不想让人知道，对亡妻念念不忘到连替身都要留着，就别拦着我祭拜。”
秦楚殇愣住了，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转变态度。他看着她眼底的倔强，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眼神里的冷意淡了几分，多了些探究。
直播间的弹幕画风瞬间变了：
“哇！女主这是放飞自我了？这股傲气，太像黎汐岚了！”
“王爷的表情好有意思！他好像被镇住了！”
“磕到了磕到了！这张力绝了！”
黎汐岚趁机转身要走，手腕却被秦楚殇抓住。他的手很凉，力道却不容挣脱，像一把铁钳攥着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想走？”秦楚殇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既然敢来招惹本王，就该知道后果。”
黎汐岚心里又急又怕，对着脑海里的001喊：“我不干了！这活根本没法干！他根本不相信我！”
“宿主别放弃啊！”001的声音带着恳求，“顾言泽昨天刚被升为御史，安宁郡主还在宫里受太后赏赐呢！你要是现在走了，黎家的冤屈谁来申？你的仇谁来报？”
直播界面上，观众们也在疯狂刷屏：
“女主别退！我们帮你想办法！”
“你就说你知道玉琉璃的死因有问题！秦楚殇一直怀疑这个！”
“对！史料说玉琉璃的心悸症是被人害的！你提这个，他肯定会留你！”
黎汐岚咬了咬牙，转过身迎上秦楚殇的目光。她的眼眶还泛着红，却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平静：“我知道玉琉璃不是死于心悸症，我能帮你查清楚真相。但你要答应我，让我留在你身边，直到查出凶手。”
秦楚殇盯着她看了许久，深邃的眼眸里辨不清情绪。秋风卷起地上的银杏叶，落在他的玄色锦袍上，又被风吹走。过了片刻，他终于松开手，声音冷得像冰：“可以。但你若敢耍花样，或者泄露半个字，本王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黎汐岚松了口气，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她看着秦楚殇转身的背影，攥紧了拳头——顾言泽，安宁郡主，你们等着，我一定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宿主，你成功了！”001的声音带着庆幸，“秦楚殇已经同意让你留在王府了！接下来你只要好好扮演玉琉璃，收集证据就行！”
直播界面上，观众们一片欢呼：
“太好了！女主终于能留在王爷身边了！”
“接下来是不是就能看女主虐渣了？期待！”
“王爷刚才看女主的眼神，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不会是动心了吧？”
黎汐岚跟着秦楚殇走出栖霞寺，马车已经在山门外等着。秦楚殇率先上了马车，撩开车帘时，对她冷冷道：“上来。”
黎汐岚弯腰钻进车厢，里面铺着玄色的绒毯，角落放着一个紫檀木盒。秦楚殇坐在对面，指尖摩挲着盒面，没有说话，车厢里只剩下车轮滚动的声音。
她偷偷抬眼看向他——他的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绷得很紧，眼神落在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可黎汐岚总觉得，他方才看她的眼神，除了警惕，还有些别的东西，只是她看不懂。
马车驶进七王府时，天已经擦黑。府里的灯笼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映着朱红的廊柱，却没挂任何喜庆的装饰，连匾额上的红漆都透着几分暗沉——果然如001所说，秦楚殇还在为玉琉璃守丧。
“你就住听竹院。”秦楚殇率先下车，对身后的侍卫吩咐，“看好她，别让她乱跑。”
黎汐岚跟着侍卫走进听竹院，院子里种满了竹子，风一吹就沙沙作响。侍卫将她送到院门口，面无表情地说：“姑娘安分些，别给我们惹麻烦。”
看着侍卫离开的背影，黎汐岚才松了口气。她走进房间，坐在桌案前，看着窗外的竹子，突然觉得，这条路或许比她想象中更难走。
“宿主，别担心！”001的声音响起，“明天开始，我教你现代防身术和怼人技巧，保证让你在王府里站稳脚跟！”
黎汐岚点了点头，指尖抚上腰间的白玉佩。她看着镜中陌生的脸，在心里默念：黎汐岚，你不能输。为了父母，为了黎家，你必须撑下去。
窗外的月光透过竹影，落在她的身上，像披了层薄纱。她知道，从今晚开始，她就是“玉琉璃”了，而她的复仇之路，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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