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冬天。
梧桐巷的冬天格外寒冷,凛冽的北风卷着雪花,呼啸着穿过巷口,光秃秃的老梧桐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枝桠上积满了白雪,像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悲伤。青石板路被冰雪冻得坚硬,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打破了巷子里的死寂。
苏晚的病情已经到了晚期。她彻底失去了意识,只能依靠呼吸机维持着微弱的生命体征。她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再也没有了任何反应,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曾经那双灵动的桃花眼,此刻紧紧闭着,再也不会睁开,再也不会流露出任何情绪。
林漾每天都会来医院照顾她,雷打不动。她不再穿鲜艳的衣服,总是一身素黑,身形依旧高挑窈窕,九头身的比例在宽大的棉衣里依旧显眼,可那张曾经明媚的脸,却总是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她的丹凤眼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麻木和悲伤,眼角的细纹因为长期流泪而变得明显。
她会给苏晚擦拭身体,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生怕稍微用力就会把她碰碎;她会给苏晚按摩四肢,试图让她僵硬的身体稍微放松一些;她会坐在病床边,拿出以前的录音带,放在播放器里,一遍遍地播放着她和苏晚、江驰、顾星辞、陆知珩一起唱过的歌。
录音机里传来熟悉的歌声,有林漾清亮的嗓音,有江驰低沉的附和,有陆知珩温柔的和声,还有苏晚和顾星辞轻声的哼唱。那些欢快的旋律,那些青春的笑语,此刻听在林漾的耳朵里,却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割在她的心上。
她会对着苏晚絮絮叨叨地说话,用手语比划着,或者在纸上写字给她看:“苏晚,今天下雪了,巷口的老梧桐树积满了雪,像你以前画的雪景图;苏晚,我今天去了我们以前常去的烧烤摊,老板还问起你们,我告诉他,你们去了很远的地方旅行;苏晚,江驰的篮球被我收起来了,放在你的衣柜里,他说过,等你好了,要给你表演扣篮;苏晚,星辞最后画的那幅你的肖像,我裱起来了,挂在我的出租屋里,画得真好看,就像你还在我们身边一样;苏晚,知珩的那枚戒指,我找回来了,戴在你的手上,他说过,等你愿意了,就给你戴上……”
她一边说,一边流泪,喉咙里偶尔发出嘶哑的呜咽声,那是她无法言说的悲伤和思念。
苏晚的父母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和积蓄,脸上布满了疲惫和绝望。他们看着女儿毫无生气的样子,看着林漾日复一日的坚持,心里充满了感激,却也充满了无力。他们知道,苏晚的日子不多了,他们能做的,只是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圣诞节那天,雪下得很大,整个梧桐巷都被白雪覆盖,银装素裹,却没有一丝节日的喜庆。林漾冒着大雪来到医院,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圣诞树,圣诞树上挂着五个小小的铃铛,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白的,分别代表着她和江驰、苏晚、顾星辞、陆知珩。铃铛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却也格外凄凉。
她把圣诞树放在苏晚的病床边,蹲下身,轻轻握住苏晚冰凉的手,那枚银戒指在白雪的映衬下,泛着微弱的光。“苏晚,圣诞节快乐。”林漾用手语比划着,丹凤眼里满是泪水,“你看,我们都在陪着你。江驰、星辞、知珩,他们都在。”
她轻轻摇晃着圣诞树,铃铛的声响此起彼伏,像是在回应她的话。“还记得去年的圣诞节吗?我们五个在巷口的烧烤摊,江驰抢了我的烤鸡翅,被我追着打;星辞偷偷给我们画了合影,还在背面写了‘圣诞快乐’;知珩给你带了热奶茶,怕你练舞冻着;你还说,等艺考结束,要和我们一起去看圣诞游行……”
回忆像潮水一样涌来,那些温暖的、欢快的画面,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子,割得她体无完肤。她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砸在苏晚的手背上,很快就结成了冰。
苏晚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林漾趴在病床边,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的呜咽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凄厉。她知道,苏晚可能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可能永远都听不到她的话了。可她还是每天都来,每天都给她说话,给她唱歌,给她看那些充满回忆的东西。
她怕苏晚孤单,怕她在黑暗中找不到方向,怕她忘记了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那些美好时光。
雪越下越大,病房里的温度越来越低。林漾紧紧握着苏晚的手,试图给她传递一点温暖。她看着苏晚苍白的脸,看着她紧闭的眼睛,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也许,死亡对苏晚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
她想起苏晚写下的“杀了我”,想起她眼神里的绝望和痛苦。她知道,苏晚不想再这样痛苦地活着,不想再被困在这具毫无知觉的躯壳里。她想和江驰、顾星辞、陆知珩一样,去往那个没有痛苦、没有绝望的世界。
林漾的心里充满了挣扎。她想让苏晚活着,哪怕只是这样毫无生气地活着,她也不想失去这最后一个亲人。可她又不忍心看着苏晚这样痛苦,不忍心看着她在无尽的黑暗中慢慢凋零。
夜深了,雪还在下。苏晚的父母回家休息了,病房里只剩下林漾和苏晚两个人。窗外的雪花飘落在玻璃上,形成一层薄薄的冰花,遮住了外面的世界。
林漾看着苏晚,眼泪无声地流淌。她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呼吸机的开关。只要轻轻一按,苏晚就不会再痛苦了,就会和江驰、顾星辞、陆知珩一样,去往那个充满阳光和欢笑的世界。
可她的手却在颤抖,迟迟不敢按下。她想起了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想起了苏晚在舞台上旋转跳跃的样子,想起了她温柔的笑容,想起了她对未来的憧憬。
“苏晚,对不起。”林漾的声音嘶哑,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不能让你再痛苦下去了。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替你,替江驰,替星辞,替知珩,好好活着,把你们的故事,把我们的青春,永远记在心里。”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猛地按下了呼吸机的开关。
呼吸机停止了运转,病房里只剩下寂静。苏晚的胸口停止了起伏,脸上带着一丝安详的笑容,仿佛终于摆脱了所有的痛苦,去往了那个没有疾病、没有分离、没有绝望的世界。
林漾睁开眼睛,看着苏晚安详的脸,眼泪汹涌而出。她趴在病床边,失声痛哭,喉咙里的嘶哑声像是破碎的玻璃,刺得人心疼。
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残忍的决定,可她别无选择。她希望苏晚能原谅她,希望她在另一个世界里,能重新站起来跳舞,能和陆知珩在一起,能和江驰、顾星辞一起,继续他们的青春,继续他们的梦想。
苏晚的父母赶到医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林漾趴在苏晚的病床边,哭得撕心裂肺,苏晚安详地躺着,脸上带着一丝笑容,病床边的圣诞树上,五个铃铛静静地挂着,再也没有发出声响。
他们没有责怪林漾,只是抱着女儿冰冷的身体,哭得肝肠寸断。他们知道,林漾是为了苏晚好,是为了让她摆脱痛苦。
苏晚的葬礼很简单,只有林漾和她的父母。林漾穿着一身黑衣,手里捧着苏晚的骨灰盒,身形高挑却单薄,像一株在寒风中摇曳的芦苇。她把苏晚的骨灰盒埋在了梧桐巷的老梧桐树下,和江驰、顾星辞、陆知珩的衣冠冢挨在一起。
那里,曾经是他们五个人经常聚集的地方,是他们青春的见证,是他们梦想开始的地方。如今,也成了他们最终的归宿。葬礼结束后,林漾没有离开梧桐巷。她搬到了苏晚家,和苏晚的父母一起生活。她每天都会去老梧桐树下,给江驰、顾星辞、苏晚和陆知珩献上一束花,有时是栀子花,有时是向日葵,有时是白菊。
她会坐在老梧桐树下,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生活,说着巷子里的变化:“江驰,今天巷口的烧烤摊老板又问起你了,说好久没见你抢漾漾的烤鸡翅了;星辞,我把你最后画的那幅我的肖像,挂在了客厅里,每次看到它,就像看到了你;苏晚,你喜欢的芭蕾舞鞋,我给你放在了墓碑前,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里,能穿着它,尽情地跳舞;知珩,你给苏晚的那枚戒指,我放在了她的骨灰盒里,你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再也没有人能分开你们了。”
她不再唱歌,也不再碰吉他。那把江驰送给她的木吉他,被她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放在了衣柜的最深处,就像那些尘封的往事一样。
她找了一份在花店的工作,每天和花草打交道。她最喜欢的是栀子花,因为那是他们青春的味道,是她歌声里的味道,是顾星辞画笔下的味道,是他们五个人一起度过的那个夏天的味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梧桐巷的雪化了又下,老梧桐树的叶子落了又长,可那些逝去的人,却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林漾的声音始终没有恢复,她依旧只能通过手语和写字与人交流。她的脸上很少再有笑容,眼神里总是带着一丝淡淡的悲伤,像是蒙上了一层永远都散不去的雾。曾经那个明媚耀眼、笑容灿烂的白月光,如今变得沉默而寡言,只剩下无尽的思念和孤独。
每年夏天,当蝉鸣再次响起,栀子花香再次弥漫在梧桐巷的时候,林漾都会坐在老梧桐树下,看着巷口的方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坐在院墙上唱歌的自己,丹凤眼弯成月牙;看到了那个拍着篮球的高大身影,江驰的笑容依旧耀眼;看到了那个穿着芭蕾舞裙的女孩,苏晚在阳光下旋转跳跃;看到了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陆知珩手里拿着热奶茶,眼神温柔;看到了那个安静内敛的少年,顾星辞坐在树下,拿着画笔,静静地画着这一切。
他们五个人,曾经在梧桐巷的阳光下许下诺言,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可命运却如此残忍,让他们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遭遇了最沉重的打击,让他们的青春,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江驰的篮球梦,林漾的歌手梦,苏晚的舞蹈梦,陆知珩的科研梦,顾星辞的画家梦,都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中,碎得支离破碎。
如今,只剩下林漾一个人,守着四个墓碑,守着那些尘封的往事,守着梧桐巷的风与雪。她的未来,没有了江驰的陪伴,没有了朋友们的欢声笑语,只剩下无尽的思念和对过往的缅怀。
她常常会想,如果那天他们没有去青峰山祈福,如果苏晚没有患上渐冻症,如果顾星辞没有忘记怎么画画,如果陆知珩的父亲没有为了利益牺牲他,如果江驰没有为了保护她而死,他们会不会都拥有了想要的生活?
会不会江驰已经在全球赛的赛场上,让国歌为他奏响;会不会她已经举办了属于自己的演唱会,台下坐满了听她唱歌的人;会不会苏晚已经穿着洁白的芭蕾舞裙,站在国家大剧院的舞台上,跳完了一整支《天鹅湖》;会不会陆知珩已经走进了顶尖的实验室,探索着宇宙的奥秘;会不会顾星辞已经举办了个人画展,画里有梧桐巷的风,有朋友们的笑脸?
可没有如果。
青春就像一场盛大而短暂的烟火,绚烂过后,只剩下满地灰烬。而他们的青春,更是一场永不落幕的悲剧,夏枝已枯,冬雪未融,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终究化作了梧桐巷里一场无声的叹息。
又是一年夏天,梧桐巷的栀子花开得依旧绚烂,蝉鸣依旧聒噪。林漾坐在老梧桐树下,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他们五个人的合影。江驰笑得阳光灿烂,林漾抱着吉他,苏晚穿着练功服,陆知珩戴着眼镜,顾星辞站在最后,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照片上,也洒在林漾的脸上。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照片上,晕开了一点点水渍。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每个人,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声,像是在说:“江驰,苏晚,知珩,星辞,我想你们了。”
风从巷口吹过,带着栀子花香,像是在回应她的思念,又像是在为那些逝去的青春哀悼。
梧桐巷的风依旧,可那些曾经在风中奔跑、欢笑的少年少女,却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夏天,留在了那段布满伤痕的青春里。
而林漾,将带着所有人的思念,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巷子里,孤独地走完余生。她的未来,没有了希望,没有了梦想,只剩下无尽的思念和对过往的缅怀。
这就是他们的故事,一个关于青春、梦想、爱情和死亡的故事,一个注定以悲剧收场的故事。夏枝枯雪,余生漫长,唯有思念,永不消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