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那人听见我们的笑谈,转过身来,月光于是滑落他眼睫、鼻尖,他本是刚从沉思或愁绪中抽离的神态,认真听了一会儿肖贺的发言后,脸上表情骤然生动起来,几步飞奔下桥,往肖贺身后一杵,不动了。
“邦!”
肖贺正和谭思夏对骂,后背猛然撞上冰凉,吓得怒叫,一转头看见梁淮那张死人一样麻木的脸,差点没尿一身。
“我…我!操!!!”他狠狠的戳了一把梁淮的肩,“你丫有病啊!!!”
梁淮非常冷漠的翻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梁淮?”韩悦惊讶,“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在这里来了?”
梁淮低头拍了拍身上刚才被肖贺的后脑勺靠过的地方,“我从迎宾楼那边过来的。想散散步。”
自从那天吃了一顿非常尴尬的午饭后,我俩就基本没说话。现在桥下相逢,我却怎么看他怎么古怪。
他晚上庆功宴时穿的是一件咖色长袖T恤,现在却是一身比月光白的丝绸衫。
散步而已,为什么特意换一身衣服?
这古怪一旦在心底种下之后,就会迅速萌芽,连带着他平日里的种种细节也一并被挖出来,迅速变质。
梁淮皮肤白得发惨,就像死人一样——但复活了。
他非常不合群,凡是能一个人的就绝对不和大家一道——他不属于这个时代,不习惯和现在的年轻人相处。
对陈书阳的愤恨超乎寻常,甚至想要一个刚认识不到几天的同事也和他一起恨——因为曾被陈书阳害死过!
大半夜跑到严覆雨合照过的桥边赏月——一定是在怀念过往!!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我看过他唱戏,也在外婆家里看过严覆雨唱戏的影像,二人虽不说非常相像,但和这等京剧大家相比,梁淮从台风到身段竟然没落下风!
这合理吗?
倘若他真是新人,那岂不是早就该火了?怎么会在网上搜都搜不出来这个名字?!
我又想到灯绝,严覆雨的女友,这位擅巫蛊之术的女子,她仅仅因为一点捕风捉影的传闻,就将多年好友出卖,可见对男友的狂热和怜爱到了什么地步。
要是她知道如何复生,并曾将此法传给了严覆雨呢?
想到这里,我再次看向梁淮,恰撞上他也正看着我。
我站在竹子和柳条投下的阴影里,感到背后阵阵森寒。
我决定明天找机会试试他。
回去的路上,我没怎么参与大家伙儿的聊天,脑子里塞满了各种飞速乱窜的主意。
如果他就是严覆雨,那我一定要让所有人知道。
并且这件事只能从我这里说出去,一点一点的,引诱大家推理,并最终“不经意”公布答案。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宋霜的银裙子一直在我脑子里晃。她现在又多了一个头衔,节目组和资本都倾向她,往后势头只会越来越猛。我只凭借自己的才艺,根本无法战胜。
因此,只要有一点可以吸睛的时刻,我都要攥在自己手里。我不那么在乎给我投票的人是不是真心喜欢我了,哪怕是好奇,哪怕纯粹是一时的看客,都无所谓。
我只要拿到第一名,签到群峰去,有那边捧我,还怕不来真爱粉吗?
回到房间,我第一时间拿出平日里写生用的素材本,翻开空白一页梳理起来。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节目组嘉宾经过层层筛选,除了我以外,每一个看上去都大有来头。
这位曾经死过,现在又复生的小明星,是怎么瞒过所有人,以新的面貌来到镜头前的?
或者说,节目组有人知道他的情况?
还有,他是怎么复活的?真的如我所想那般,是灯绝的异能吗?
如果这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毕竟灯绝这个角色现在在我头上。
我在纸上写了一堆,最终汇聚在两个问题上:我该如何得知我想知道的这一切?知道真相后又和谁配合着将牌打出去?
毫无疑问,最佳人选非老牌覆盆子、手上有一手史料的林妙臻大人莫属。
我几乎是激动得眼红了,一刻也等不及,也不管此时已是快深夜,立马拨了个通话过去。
“嘟嘟嘟嘟嘟嘟”
那边估计玩牌正欢,一下子给我挂了,我锲而不舍再打去好多个,皆是无回音。
我于是给她发去一个讯息:
当心你的小偶像还活着!成千年老妖了!
今晚我一直趴在桌边写写画画,脑子里满是自己将轰炸性消息公之于众时的场景,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入睡的。
再醒来时,迷蒙间窗外依旧漆黑一片,门外急促的“咚咚”声不停,我烦不胜烦,垮着脸踢踏过去开门,结果这一下就给我吓清醒了。
梁淮携着滚滚寒风站在门缝外,我一下子双目圆睁,后又恢复困倦状态。
“严覆雨?”我皱着眉不耐烦的瞟他,“这么晚不睡,干嘛呢?”
“节目组过来了,通知紧急开会。大部队都走了,我留下来叫你。”他应得特别顺溜,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倒搞得我有点不知如何了。
“开会?怎么这么晚要开会?”我把门打开,走到洗手间用冷水扑脸。
“说是…”
他的话被水流掩过,我收整完,见他还立在门口,耸耸肩,便同他一道走了。
“在哪里开会啊?”我问他。
“顶层,会议室。”说着,我们又上了一层楼梯。
顶楼入口处被一扇雾蓝色的铁门挡住,门上有一个黑色的感应装置,梁淮拿出一个蓝色的圆片,往感应装置上贴了贴,铁门便往一侧滑开。
这层楼布置非常豪华,我跟着他深入左边走廊,一盏盏水晶顶灯应声亮起,并在我们离开那片区域后逐一熄灭。
前方的黑暗中,左侧一扇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光亮和隐约谈话声。
我们推门而入,只见一张很长的玻璃桌立在房间正中,一边的黑皮椅里坐着嘉宾们,另一边则坐着几个节目开录前见过的工作人员和投资方,这一边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应该是发生了什么超出他们控制的事。
现场导演高云西一头粉色短发,正坐在桌首对着话筒讲话,见我们进来,比了个手势示意我们找地方坐。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改剧本。”她皱着眉说。
改剧本?为什么?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坐下后,我环视一圈,想从大家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奈何每个人表情都不一样,有的非常苦恼,有的茫然,还有的偷着乐,根本看不出所以然。
而后我忽然发现,嘉宾这一边好像少了一个人。
宋霜呢?
我抬头往高云西的方向看去,却正好扫到她身后的光屏。
上面写着一排让人惊悚的大黑字:
知名企业家宋槟及其孙女宋霜涉嫌参与基因优化疗程交易,现二人正在接受照世警方调查。
下面配了一张图,是宋霜穿着卡通睡衣被制服人员带走的照片。
那两个警官我认得,正是殷期和他的下属。
想起上午宋霜在论谈上的言论,反转来得太快,我默默在心里张大了嘴巴。
“但这上面不是说‘涉嫌正在调查’吗?也不一定就真的有事吧?”
我抬头去看这个打破沉默的人,只见韩悦披散着头发,一条腿盘在椅子里,脸上看不出是好奇还是关心。
她旁边的肖贺看了她一眼,张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嘴。
我又看向谭思夏,她面色苍白,木然的盯着脚下的地面。
“我有消息。就是出事了。”高云西面无表情,甚至看上去很烦躁,戴了幽蓝色美瞳的大眼睛也没精打采的,“现在这样说,只不过给各方一点准备的时间而已。调查结果没几天就要出来,到时候就看他们判多久了。
反正,宋家这回肯定是没戏了。”
话音一落,对面投资方顿时发出几声可怕的长叹,有个长发女子痛苦的搓着脸,似乎要准备跳了。
我记得她是曼敦港一个新兴风投公司的总监,叫邓捷。
“她妈的!这清算小组到底要干嘛?每次都这么突然。要查人之前能不能知会我们一声?每次都只有我们受伤!!”邓捷抬起头来,大声咒骂。
“要提前说了那还叫清算小组啊?当委员部吃干饭的?”她边上的中年女人烦闷的抽着烟,闻言苦笑。
清算小组是联盟多年前成立的组织,挂名在照世委员部下,其余一概不知。
这个组织专门负责揭露特权阶级的黑暗面,惩罚资本中的恶人,百年来神出鬼没,没人知道他们又在调查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何时行动。
原来宋家的事是清算小组查出来的,怪不得论谈要大谈“禁止基因优化”。
可这也太快了!论谈上午才开始,主题也才刚刚引出,晚上就开始抓人,仿佛晚一秒害怕犯人跑了一般。
《古城》投资这么大,居然也没能撼动清算小组的魔鬼行动。
“改剧本又能咋改?”中年女人猛吸一口烟,不屑的扫了我们这边一眼,扬眉看高云西,“这几位…都是什么人物?有什么看点?他们的票数加一块还她妈的没宋霜一个人的多!”
我自问直播唠嗑爆瓜还算受欢迎,因此很不认可她的话,但怎么也不可能为一句话和投资人拍桌,于是挑了挑眉没讲话。
另外几个资方也表示,如果节目组没办法立刻给出解决办法,就要考虑撤掉品牌赞助。
高云西面色疲惫的坐在位子上,烦躁的挠着头,粉色的齐肩短发像朵云一样甩来甩去。
剧本原来是以鹤琼为绝对核心,现在宋霜一走,鹤琼的戏份直接被砍断——除非换人,可是按照高云西的态度,节目组明显不打算再找人。
而一旦改剧本,就必然要考虑一个问题:把谁改成主角?
毕竟,我相信和我坐在一排的这些人里,没有一个希望剧本变成群像。
“你们怎么看啊各位?”高云西下巴往我们这边点着,“别不讲话啊喂!肚子里憋什么小九九我可都门儿清呢!”
“灯绝做主角最合适。”我坚定地说。
话音刚落,就听肖贺嗤笑一声,“哪有你这样的?每个人都说自己适合,那还有什么好讨论的?”
我摇摇头,“你的角色就不合适。因为他在原剧本里只是重要配角,而且是正方的配角。这种角色离了主角什么也不是,他构不成任何讨论度,也没有自己的故事线。”
肖贺脸色涨红,“怎么就没有自己的故事线了!?我…”
“你的确可以有自己的故事线,但那个故事里不会有我们其他人。现在是要改剧本,而不是全部重写。”
我说完不再看他,而是对高云西平静道:“在原剧本里,灯绝是戏份最少的。但她却是塑造鹤琼人设的一个关键因素。
在鹤琼心里,她是最大的反派。后面的事情也都围绕着两个人的恩怨与过往展开。
因此,当正位主角消失时,故事就要发生颠转。反派会成为新的主角。”
“展开说。”邓捷双手抱臂,用审视的目光望着我。
我正了正神欲开口,却听她旁边那中年女子把烟灰往桌上缸里弹了弹,用幽默的语气质疑:“我可记得,灯绝再过不了多久就是个死人了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