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凉下来,10月末,学校举行了秋季运动会,宗棠自认水平不够,却还是被硬拖着参加了跳远比赛。她属于打酱油行列,但没想到同桌陈宏昭在网球场上大杀四方,惹得一众女生尖叫不已,甚至让宗棠回想起了十几年前看某部动画片的盛况。
网球是最近几年才加入秋季运动会的项目,基本属于国际班的荣耀。没想到今年出来个陈宏昭,打的国际班节节败退。高菲兴致勃勃的拉着宗棠去看决赛,看完之后,高菲语气坚定的说一定要跟陈宏昭认识一下,这么优秀的人,她怎么能不认识!惹得宗棠哭笑不得。
运动会的热闹只是一时,结束后,大家的学习生活很快恢复了寻常。等宗棠拿到第二次月考成绩单的时候,还没高兴完,高菲跑来约她一起去买书。宗棠答应下来,等到了约好的地方,才发现居然还有陈宏昭。
宗棠瞬间明白高菲的意思。陈宏昭见到她俩,倒没说什么,跟着一起进了书城。
“你怎么约到他的?”宗棠回想起两人同桌了好几个月,除了收作业、交作业、布置作业之类的,跟陈宏昭说的话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这还不简单,我问他周末有空出来看电影吗?他说他要买书,我说我也去,他就答应了。”高菲小声回答。
宗棠大开眼界,原来这两人都属于直来直往类型的。一个大大方方,一个光明磊落,凑一块就显得她格外多余。
宗棠叹口气,“等会我就走了,你俩看电影去吧。”
“别走,走了我跟他聊什么啊?”高菲着急说。
“随便聊点啥都行,你都能把人约出来,不知道聊什么?”宗棠用手肘戳戳她,“你早就有他手机号了吧?不知道聊了多少次了,你就装吧。”
高菲抿唇只管笑,笑的宗棠直摇头。“你悠着点,这次考试成绩怎么样?”
“还可以。不退步就是进步。”高菲说,“该说不说,陈宏昭很厉害的,他都没去培训班,也没请家教,就是自己学,还能稳住成绩。”
“你心里最好有点数,千万别整出什么幺蛾子。”宗棠说。
“知道了,放心吧,我要是整什么花活,我爸我妈第一个就饶不了我。”高菲说。
宗棠眼见着高菲已经陷进去了,也没法说什么。逛了几圈,她找了个借口回家了。坐地铁的时候,她头一次分外关注了车里的学生们。以前那些被无视、被忽略的细节,都被宗棠看在了眼里。悄悄拉在一起的手、情不自禁的对视、有些红的脸……宗棠在心里暗叹,青春期的情感,真挚而热烈,硬要人为的压制,只会引起更大的反弹。可是,任其发展不加管教,毕竟还在上学,还要参加高考,说对成绩没影响是假的。宗棠忽然有些同情初高中的老师们,一大堆青春期孩子凑一堆,激素都要爆炸了,老师们既要管又不能管过头,既要成绩也不能压抑孩子们的天性,跟走钢丝一样。
宗棠的心理年龄比同班同学都大许多,看他们总有种看小孩的感觉,她也常常被大家视作少年老成。因为她吃过年少无知的亏,所以对这种事情抱有天然的排斥感,内心还是希望大家能以学习为重,感情的事起码等上大学再说。可是上辈子开店的时候,见过了许多在高压情绪下崩溃的家长和孩子,她反而没法一棍子打死。现在高菲碰上了,她依然说不出什么劝解的话。毕竟前些日子高菲天天抱怨冲锋班差劲,心情差到极点。最近因为跟陈宏昭的事,心情好了不少。宗棠不想在这个时候泼她冷水,只能暗暗祈祷两个人安分点,发发短信打打电话就行了,千万别搞出什么事情。
进入冬季之后,培训班的下课时间也比夏季早了半小时。宗棠系好围巾走到公交车站,正好赶上最后一班车。打车的日子只持续了不到一周,老师就高兴地通知大家,变态已经被抓了,可以安心了。她默默背着单词,公交车经过了一个大商场,窗外传来了圣诞歌,马上又是新的一年了。灯光在宗棠脸上留下斑驳的影子,这次期末考试后,班内成员又会进行调整,说不紧张是假的。
元旦学校惯例放了三天假,同学们还没休息够,紧接着就投入到了期末复习中。宗棠头一次觉得班里有种要发疯的氛围,她也有点喘不过气。这天午饭过后,她站在走廊的窗户边上透气,正漫无边际的想着,身边又站了一个人。
宗棠转身,是李珊珊。这段时间,因为两个班离得近,她和殷睿、李珊珊经常见面,但都是点点头就过去了,很少聊天。李珊珊表面是个甜美女生,但性格掐尖好胜,宗棠发现和她很难聊到一块去,干脆就不聊了。
“你不回去睡午觉吗?”宗棠知道李珊珊是住校生,不免好奇问道。
“压力大,睡不着。”李珊珊笑着解释说,“最近大家都太努力了,跟明天就要高考一样,我出来走走,散散心。”
“你们也这样啊?”宗棠说,“我还以为就我们班压力大呢。”
“大家都一样,你们怕掉回普通班,我们也怕掉回冲锋班。”李珊珊表情有些失落,“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努力,到底能得到什么呢?一个好分数,一个好大学,然后呢?等工作了就会发现,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真正有用的根本不是学校教的这些。”
宗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珊珊明显也是受了某些影响,加上最近压力太大,话语中的负面情绪很重。
“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没有一个好分数,一个好大学,可能连跟别人在同一个环境下工作的资格都没有。”宗棠想了想,认真的说,“我挺感激高考的,不管如何,起码我和你、殷睿这样的学霸,和很多富贵人家的孩子,在高考的时候都处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可能进了社会后,就像你说的,有用的并不是我们现在学的这些,可前提是,那也要借助高考进入某个工作环境。否则,连进去的门槛都迈不过去,更别提什么有用没用了。”
李珊珊愕然的看着宗棠,良久她忽然笑起来,“宗棠,你刚才说话的语气好像我大姨,可是她都50多岁了,你才多大?干嘛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
“你大姨是干嘛的啊?”宗棠问。
“研究小麦种子的。常年在地里,又黑又瘦,一辈子全奉献给了事业,出了一大堆成果,带了一大堆研究生,自己10年了还是个副高。”李珊珊意兴阑珊的说,“还有殷睿的爸妈,常年在工地,一心扑在技术上,结果呢?这么多年,连高工都没评上。评上的都是些什么货色?技术不如人,但是会做人。”
宗棠不想对别人的长辈指手画脚,她借口要回教室,转身离开。走了教室门口,她回头望了一眼。李珊珊依然站在原地,带着满脸的嘲讽不满,要与世界为敌的表情。
晚上回家之后,宗棠想了又想,最后还是给殷睿发了条短信,问他最近怎么样。殷睿一直没回短信,在学校见到他,他也什么都没说。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宗棠考完自我感觉还可以。出了成绩,果然与她想的差不多,已经进入了前15名。高菲没有进步,但也没有退步,跟陈宏昭一样,进入了石头阶段。宗棠见他俩成绩都很稳定,也暗暗松了口气。在校最后一天,上完安全教育课,轮到宗棠所在的小组打扫卫生。全部收拾完之后,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学校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宗棠背上书包,往楼下走,忽然听到激烈的争执声。宗棠循着声音过去,赫然发现了殷睿和李珊珊的身影。
殷睿也看到了她,立即闭上嘴。宗棠尴尬不已,连忙做了个手势,转头就走。到了公交车站,宗棠等了半天,没等来公交车,等来了有些落寞的殷睿。
“你自己?李珊珊呢?”宗棠往他身后看去。
“下学期她就要转到国际班了。”殷睿说。
“啊?”宗棠傻眼,“怎么了?她要出国吗?在实验班不好吗?”
“她顶不住现在的压力,说太累了。”殷睿无奈的看天,“刚分文理那会,她其实就想去国际班,被我劝住了。现在我不想劝了,我也累了。”
“太可惜了吧?能进实验班,说明她既聪明又努力,就这么放弃了,我都替她心疼。”宗棠说。
“没必要,在她眼里,我们都是些傻子。”殷睿叹气,“能走捷径,为什么要累死累活的参加高考呢?她走国际班,只需要我们一半的努力,就能获得跟我们一样甚至比我们更好的收益,既然如此,何必在这里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你也觉得我们现在做的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吗?”宗棠问。
殷睿摇头。“我从来没这么想。我爷爷说,人这一辈子,走多少路是注定的,年轻时走捷径快速到达目的地,年老了就得多走路,把省下的都还回去。李珊珊说什么我都能听着,但是她说我爸妈,这事没得商量。我跟她,结束了。”
宗棠还在咂摸殷老师的人生思考,接着就被殷睿的坦白震惊到了。
“啊?”宗棠睁大眼。这时,公交车来了,殷睿推了她一把,“先上车再说。”
公交车上人很多,走了几站,殷睿问宗棠去不去买练习题,宗棠知道他想找个人说说话,于是两人一块下了车。买完题本,两人在附近的一家快餐店坐下。殷睿点了汉堡和可乐,宗棠也有点饿,没跟殷睿客气。
“你在责怪李珊珊吗?”宗棠见殷睿不知道挂掉了第几个来电,有点担忧的问。
“我不怪她,人各有志。她不想这么累了,不想高考,想出国换条路线,都没问题,我尊重她的个人选择。可是,她不该拿我爸妈当借口,来掩盖她逃避高考的心虚。”殷睿说。
宗棠咬了一口汉堡,慢慢咀嚼,她不是很在意殷睿说的“结束了”,别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就算是成年人,所谓的分手也往往是拉锯战。感情的事,哪有那么容易说断就断。所以,殷睿这会说的话,她只能听着,不方便发表意见。
“或许过个寒假,她就不转国际班了。”宗棠说。
殷睿摇摇头,“不会的。她已经提交转班申请了,下学期开学,就会过去。”
“你什么打算?等上大学之后再出国吗?”宗棠问。
殷睿再次摇头,“不知道,我还没打算那么远。对了,今年我爸妈回来过年,你有空的话来我家吃饭吧,爷爷奶奶也一直挂念你。”
宗棠立即应下。随后,两人聊了些成绩的事,宗棠先一步回家了。她其实不知道该跟殷睿聊些什么,在她的印象里,殷睿虽然和她同级,但是心智不是一般的坚定成熟,从他精准的抓住与李珊珊的矛盾点就能看出。所以宗棠并不是很担忧殷睿的情绪波动。
唉,这些半大的孩子,怎么这么多事啊。宗棠放下书包,扑到床上,两眼放空。该怎么才能让大家明白,生死之外皆小事。现在看起来天都要塌了的大事,其实都是小事,都不算什么。十年、二十年后回头看,在学校的这段日子,可能是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了。可惜,她说出来的话在大家听来,只有说教的味道,没有说服力。就连她自己,有的时候早上一睁眼,还有些茫然,不知身处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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