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打闹间回到骨一科住院部,刚出电梯便看到他们中午坐过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再往下看,一瓶阿萨姆奶茶就静静地立在长椅上。
啊,奶茶还在。
未等两人走近,便见坐在长椅上的女孩抓起身旁的奶茶冲他们招手,“安安姐姐。”
安浥快步走近,笑着接过奶茶,“谢谢小希,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呀?”
“你中午在这儿哭的时候我都看到了。”小希凑近安浥悄声说。
安浥尴尬一笑,“是嘛?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我嚎啕大哭的时候你不也见过了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小希一脸无所谓,“在这里,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这位叫小希的女孩也是一位骨肿瘤患者,去年手术痊愈之后在今年又复发了,并发生了转移,目前在医院准备进一步治疗。
安浥苦涩一笑,看着手上的奶茶岔开话题:“想喝奶茶吗?回去拿个杯子咱俩一块喝个下午茶呀。”
小希听后喜上眉梢,连连答应:“好啊好啊。”说完便不带犹豫地回病房拿杯子。
钟澈:“你来这儿是专门来拿奶茶的?”
“是啊,奶茶那么好喝可不能白白丢掉。”安浥转头冲钟澈摇了摇手里的奶茶,“钟医生,要来一杯吗?”
钟澈听到安浥的回答,嘴角的笑意压不住:“听你这么说我确实很想来一杯,但我还要去看看刚才的那个患者,所以这杯奶茶我留到下次喝。”
安浥佯装拒绝:“想的美,错过了这次就没有下次了。”
钟澈见小希拿着杯子回来,也不再跟安浥开玩笑,“让她少喝一点。”
安浥了然,她看着那个穿着病号服、戴着针织帽朝他们走来的十几岁少女,低声答应道:“好。”
安浥带着小姑娘来到住院部的休息区,两人找了个靠窗的座位。还未坐定,小希便迫不及待地将杯子推向安浥,眼巴巴的盯着她。
安浥拧开瓶盖,往杯子里倒了一些奶茶,然后又将杯子推回。
小希看着杯子里的奶茶,笑容凝固:“也太小气了吧。”
安浥立马甩锅:“钟医生说不能给你多喝。”见小希脸上的失落,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小希,要不今天就先将就一下?之前别人送过我一份煮奶茶的配方,我还一直没试过,下次我带自己煮的奶茶给你喝。”
听到这儿,女孩眼中恢复了神采,“真的吗?那你煮的奶茶我可以多喝一些吗?”
“当然。”安浥向她保证。
“那行吧,这次我先尝尝味,下次再好好喝。”小希拿起杯子看了看里面的奶茶,又伸向安浥,眨巴着大眼睛,“安安姐姐,这也太少了点,能不能再给我倒一点儿呀?”
安浥见不得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撒娇,又往她的杯子里倒了一些,“只能这些了呦。”
小希拿回,轻抿了一口,心满意足道:“好喝。”
安浥也拿起奶茶喝了一口,入口有些凉,甜得恰到好处,和以前味道一样。
窗外天色将黑,街边的路灯准时亮起,寒风扫过树梢,卷走树上零星的枯叶,让原本萧条的街景更加冷清。
又一阵北风吹过,这阵风像是穿透玻璃般向安浥袭来,掠过之时她不禁打了个寒噤,也将她带回高一那个困乏的早自习。
高中时安浥和钟意同桌,钟澈和林卿禾坐在她们后排,那天的早自习因为钟意有事和林卿禾说,所以偷偷跟钟澈换了座位。
高中时的安浥总是觉得觉不够睡,每个早自习都要在催眠的读书声中迷糊一会儿才能打起精神。
那天早自习,安浥背着背着书又开始打盹,一边支着脑袋背书,一边眯着眼睛不住地点头,点着点着,突然被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惊醒。
她听到自己说了一句“下午3点到4点,奶茶时间。”
刚睁开眼,还在困惑自己为何在背书时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便察觉到支着脑袋的那只手有些潮湿。
完了!打瞌睡时流口水了!
怕有人发现,她不敢有大动作,偷偷挪动手掌将嘴角的口水擦去,然后欲盖弥彰地转着眼珠向四处偷瞄,生怕有人发现这社死的一幕。
谁知眼神刚往身旁一瞥,便见钟澈双手支着书低头偷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安浥笃定,他一定是看到了!
既然都被看到了,她也不再遮掩,顶着发烫的脸迅速从桌洞抽出纸巾擦干净嘴巴,然后悄悄将手伸向钟澈,隔着校服狠狠拧他胳膊。
安浥觉得此刻的自己丢死人了,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警告钟澈:“不准笑。”
“啊?我刚刚笑了吗?”钟澈装傻不承认,顺便将自己胳膊上的手拿下,“就算我笑着背书你也不至于对我下毒手吧。怎么?还见不得我笑?”
安浥心里翻过无数个白眼,要不是现在是早自习,真想掏出镜子让他自己看看自己此时的嘴脸,胡搅蛮缠是真有一套!
安浥彻底破罐子破摔:“想笑就笑出来吧,别把自己憋出毛病来。”
钟澈稍敛笑意,调侃道:“你这生活过得挺滋润啊,还给自己安排了个奶茶时间。”
虽然偷睡说梦话还被听到这件事挺让人不好意思的,但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安浥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还有些神奇,她明明也不怎么喜欢喝奶茶啊!
本以为这则社死事件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结束了,谁知下午课间操回来后安浥发现自己桌洞里多了瓶阿萨姆奶茶,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奶茶时间。
放奶茶的人不言而喻。
后来呢,钟澈便隔三岔五给她带一瓶阿萨姆奶茶。
再后来呢,安浥为了回礼可没少费心思给钟澈选礼物。
-
“安安姐姐,安安姐姐。”小希在安浥面前摇晃着手唤她。
“嗯?”安浥回神。
见安浥回神,小希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安浥。
安浥不解,投向小希一个询问的眼神。
小希示意她看手机,安浥接过手机,只见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群聊记录。
“这是我们病区几个玩得来的朋友一块建的群,林子言跟群里的阿南认识,所以他来这儿的第一天我们就把他拉进来了,这是他让我们转达给你的话。”小希解释。
林子言就是那个因为母亲怀了二胎而被迫放弃治疗的少年,在聊天记录里,他说自己早就知道父母要二胎的计划,也知道自己的病再治也是无用功,无非是多活一天还是少活一天的区别罢了,不想死是真的,可死亡却是既定事实,放弃治疗也算是一种解脱,总好过每天被困在病床上受病痛折磨。
轻描淡写的解释,让人鼻头泛酸。安浥翻着聊天记录,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她眼睛紧盯屏幕,视线却无法集中在任何一个字上,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耳边传来小希喃喃地诉说。
“大人们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安慰我们说这是小病,一定会治好,可他们聊病情的时候总会躲起来,还会偷偷哭,处处都小心翼翼的。”小希托着腮,朝安浥吐露心声,“其实我们心里什么都清楚,大人们的演技真的太糟糕了。为了配合他们,有时很想哭也会忍住,只能在晚上睡觉时躲在被窝里掉眼泪。”
这时候,任何的安慰都变得苍白,安浥沉默着挪到小希身旁的位置,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这是安浥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命运的不公,同样都是花一样的年纪,有的小孩无忧无虑地享受童年,可有的孩子却因为疾病早早地便与死亡打上了交道,他们被迫成长、被迫懂事,配合着大人们演一出“不该知道的就装作一无所知”的戏码。
“安安姐姐,你说我真的会死吗?”小希抱着安浥,弱弱地问道。
会死吗?
谁也不敢保证。可死亡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来说,太残酷了。
安浥的眼眶被泪花侵满,视线内模糊一片,她抬头,深呼一口气,努力将眼里的泪水憋回去,爱怜地抚摸着小希的头,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不会的,小希这么可爱,上帝一定不忍心把她从我们身边带走。”
说完这句话,安浥感受到怀里的女孩轻颤,继而是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她温柔地拍抚着女孩的后背,给予她一些微不足道的力量。
女孩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不再隐忍,放声大哭,听得人心疼。
-
不远处,在护士站聊天的医生小吴和护士怡婷目睹了这一幕。小吴医生不禁感叹:“你说亲和力这个东西也算一种天赋吗?”
怡婷手托下巴,看着不远处拥抱的两人,答道:“怎么不算呢?”
“这几天我每次去病房,就连之前难伺候的叔叔阿姨们都在那安浥长安浥短的,他们摄制组才来多久啊,就把他们给轻松搞定了。”
说到这儿,怡婷突然想起上午看到的一幕,更来劲儿了,跟小吴医生八卦道:“你知道吗?今天有个帅哥来医院给安浥送花。”
“我知道,当时我正好看见了。”
钟澈忙完工作来找安浥,正好听到两人的谈话,驻足问道:“什么帅哥送花?”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沉浸在八卦中的两人吓了一跳,小吴医生抚着心口看向来人:“澈哥,你走路怎么没声啊,吓死我了。”
钟澈说了一声抱歉,想到刚刚听到的对话,又问:“你俩在聊什么呢这么投入?”
怡婷抢先将自己上午看到的情景又描述了一遍,钟澈听后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小吴医生只知道钟澈和安浥是同学,不清楚他俩那弯弯绕绕的关系,安浥骨折来医院那天他也见过郑宇琪,所以接着怡婷的话补充:“就是那天送安浥来医院的那个男人,还是律师呢,听说在帮36床病人打官司。”
“律师好啊,俩人郎才女貌的,般配。”
“是啊,两人往那一站,看着也养眼。”
钟澈本来听到郑宇琪给安浥送花就心里泛酸,再听着旁边两人这一来一回的夸赞,心里更加不爽。
他撇了一眼说两人养眼的小吴,忍不住反驳:“养眼?我看你应该去眼科拜访一下你哥了。”说完,径直朝安浥走去。
留下搞不清状况的两人在原地凌乱,大眼瞪小眼。
小吴医生看着钟澈远去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说安浥和律师帅哥的事吗?让我去找我哥干嘛?”
怡婷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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