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区的路灯总是忽亮忽暗的，偶尔有上工的人心情好，给某个灯修一修，那么那一附近的道路就会明亮很多。
李月这几天下班的早，她习惯性的跑到垃圾站去，压低声音四处寻找的。
“大咪，大咪你还在吗？”
上一次和大咪见面都已经是两个星期前的事情了，前段时间厂里单子多，她每天睁眼做到闭眼，根本没有时间跑出来，可是等到好不容易每天能抽一个小时休息了，她却找不到大咪了。
她亲手做的猫窝还搁置在回收站的断壁残垣上，可是里面的猫早已经消失无踪。
李月抬头，隔着一条简单的绿化带就是灯火明亮如熠熠星光的十区，那里的人又过着什么生活呢？大咪会不会就是搬去了那边？
回到昏暗的宿舍。阿奶已经睡了，隔壁床的大姨倒是还拿着从隔壁厂买的二手终端发信息。李月猜大姨肯定又是在给她那个去了三区的儿子发信息，明明从来没有收到过回复，可是大姨还是这么乐此不疲。大姨听到关门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李月特地打了声招呼后才躺回去。
“回来啦？”
“嗯。”
“赶紧睡吧，听说明天又有大单子呢。”
“好。白姨你也早点睡。”
李月小心翼翼爬上上铺，她阿奶睡眠浅，这会儿估计已经醒了，但是她既然没说话，李月也就安静的上床躺下了，一夜无梦。
早上五点，在其他区还寂静无声的时候，是十一区一天中最热闹最有人气的时候。
宿舍楼的走廊人来人往，大家都急忙忙的简单收拾自己。李月正要换上自己的灰色工装服，拉扯袖子时发现原本被割破的袖口不知何时缝上了一片灰叶，她伸手触摸，感受那凹凸不平的针脚，每次每次，无法给她最渴望的东西，但却用这些微不足道的温暖撕扯来她的灵魂。
不一会儿，人群就朝着各自的工厂涌了进去，穿着灰色工装的工人们，是十一区灰色的低矮建筑融为一体。到了五点半，整个十一区又恢复了宁静，只有耳朵贴到某些工厂的外墙，才能听到一些机器运转的声音。
早上六点，其他区逐渐吵闹，而十一区，街边垃圾桶的老鼠都已经钻进洞里，不发一声。
果然又接到了一个大单，组长通知今天要加班到十二点后，就回了办公室。
李月面无表情的坐回履带前，一只没有纳底的鞋传送到面前，她手脚利索的拿下手脚麻利的给鞋上底，又沿着轮廓用手边机器裁边钻线，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她就已经把鞋又放回了不断滚动的履带上面。
从她十六岁开始，每一天她都重复着同样的工作，同样的动作。今年她21岁。
中午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李月拿着两个饭盒排队打饭。
白立春远远的就看见李月一个人呆愣的排着队，其他人早就插到前面去挤成一团了。
“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还不长记性呢。”白立春恨铁不成钢的把李月两个饭盒夺了过去，她和打饭的老徐熟络，从小窗口走了一圈就打到了三份饭。
李月赶忙接了过来，闷声闷气的和白立春道谢。
“谢谢白姨。”白立春啧了一声，端着饭坐到了一个老人面前，说话做事都是利落的。
“我说谢大姐，趁着你家李月年轻样貌也端正，赶紧给找个人嫁了得了。”
被叫做谢大姐的老人家是李月的阿奶，她年纪大了，干不了活，但是因为李月16岁就顶上她的缺，所以现在厂里也愿意留她一口饭，一张床。也算是给她养老了。
“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随她去吧。”
李月低头吃着饭不吭声。白立春瞅着这两祖孙一个赛一个闷葫芦似的，只得叹气道
“冲小月叫我一声姨，我也就不怕你们嫌弃的多说一句，咱们十一区的女人比不得人家其他区的千金小姐，不趁着年轻挑个好的，年纪大了怎么活？你有李月顶缺，李月以后呢。”
她往嘴里扒饭，边嚼边接着说：
“总得考虑考虑，隔壁厂那个工头找我问了好几次呢，我是瞧着确实不错，你们要不愿意，我以后也不揽这些活，每天上工还不嫌累的。”
谢采年纪大了，饭才吃了几口就没了食欲，她用筷子挑起几粒米，随后又连筷子一起放下。
“是这个道理，回头我劝劝她，还得多亏你给她留了心。”
“这话说的，都是为了娃子考虑不是。”白立春吃饭快，顺手就把谢采的饭盆一起拿去做清洁了。
等周围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李月还慢吞吞的吃着。
“吃不下就别吃了。”谢采看着自己这个孙女，10岁被她父母打着尽孝的名义从三区送过来，明明是从外面来的，但是看着就像从来没出过十一区的人一样，人前从来都沉默寡言。可是谢采知道，她这个敏感的很，比他们这些早就认命的人心思多。
“不想吃就不吃，不想嫁，就不嫁。等我死了，你去哪里活都行，不回三区就不回三区，都随你。” 谢采说完，把李月的筷子拿过，端着她的饭盒走去了清洗池。
李月呆坐着，像个木偶，等到差不多要上工了，她自言自语的嗯了一声，不是说给其他人听，而是说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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