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靖妤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出现在篮球训练场上，脚步虚浮，眼神飘忽，活像被妖精吸干了精气。
“哇，靖妤，你昨晚干嘛去了？通宵打游戏了？”姜秋白凑过来，看着她惨淡的脸色，惊讶地问。
周靖妤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声音沙哑：“别提了，撞鬼了……”
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昨晚那惊悚又……难以启齿的一幕。
蒋漓撤冰冷的手指，温热的怀抱，还有那只……按在她胸口的手掌！以及那句该死的“心跳声太吵了”！
“撞鬼？”姜秋白一脸不信，目光扫过球场另一边正在和教练低声交谈的蒋漓撤，后者依旧是一身清爽的运动服，长发微卷，神情专注冷静，仿佛昨晚那个在黑暗里做出惊人之举的是另一个人。
“我看你是被蒋主席‘训’的吧？”姜秋白揶揄地眨眨眼，“听说昨晚联谊会，她可是为了你，霸气侧漏地把人给摔了？还当宣布‘她心里有人’？啧啧啧，靖妤，老实交代，那人是谁啊？”
“闭嘴！没有的事！”周靖妤像被踩了尾巴，瞬间炸毛，脸颊飞红，“那是个意外！意外懂不懂！蒋漓撤她就是……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就是这样！什么心里有人！她胡说八道的！”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越描越黑。
“哦~路见不平~”姜秋白拉长了调子，笑得一脸暧昧，“那她昨晚送你回宿舍后，还‘助’到半夜去了？”
周靖妤：“……” 她想掐死这个八卦精的心都有了。
“集合！”教练的哨声及时解救了周靖妤。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飞快地跑向集合点，刻意避开了蒋漓撤所在的方向。
训练开始。热身，跑篮，战术演练。周靖妤努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在篮球上，但昨晚的触感和心跳声却像魔咒一样挥之不去。
更让她烦躁的是，蒋漓撤今天似乎……格外“关注”她？
分组对抗时，蒋漓撤作为控卫，总是不动声色地把球传到她最舒服的位置；她防守漏人时，蒋漓撤会第一时间补防到位；甚至在她跑位时，蒋漓撤的目光似乎总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让她头皮发麻的审视和……探究？
周靖妤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浑身不自在。几次下来，她终于忍不住了。
在一次暂停休息时，周靖妤趁着大家喝水擦汗，走到正在低头整理护腕的蒋漓撤身边，压低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喂！蒋漓撤！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老盯着我看干嘛？”
蒋漓撤抬起头，额角挂着细密的汗珠，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落在周靖妤因为运动和羞恼而泛红的脸上。她拿起自己的保温杯，拧开盖子，递到周靖妤面前。
周靖妤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又是熟悉的、澄澈的、飘着桂花的温茶！
“你胃不好。”蒋漓撤的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运动后别喝冰水。”
她的目光扫过周靖妤放在场边那瓶冒着寒气的矿泉水。
周靖妤看着眼前氤氲着热气的杯子，又看看蒋漓撤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昨晚那句“你什么时候记得我生理期了”的疑问再次涌上心头，混杂着此刻的烦躁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她没有接杯子，反而像是被那杯茶的热气烫到一般，猛地后退一步。
“不用你管！”她语气生硬，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我自己有水！”
说完，她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激得她一个哆嗦，却丝毫没能浇灭心头的烦乱。她能感觉到蒋漓撤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背上，沉沉的，带着某种她无法解读、也拒绝解读的情绪。
蒋漓撤看着周靖妤近乎赌气地灌下冰水，握着保温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杯壁传递着温热的触感，却暖不了她此刻心底的微凉和更深的焦躁。
她听不到了。
听不到周靖妤为什么抗拒她的关心，听不到她此刻是胃疼还是仅仅在闹别扭。失去了那个嘈杂却无比真实的频道，她就像一个在黑暗中摸索的盲人，每一步都充满了不确定。她只能用眼睛去看，去观察周靖妤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试图从中捕捉到一点点真实的信号。
然而，周靖妤此刻的背影，写满了“别烦我”。
蒋漓撤沉默地收回保温杯，仰头自己喝了一口温热的桂花茶。清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带着一丝苦涩。
她得想别的办法。
*
周末，《青云台》新区的第一次帮会线下聚餐，定在了云大西门外颇有名气的“云梦烤鱼”。
巨大的烤盘里，红油沸腾，鲜嫩的鱼肉和各种配菜在辣椒花椒的簇拥下翻滚，香气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包间。
“欣心！这边这边！”
“哇！欣心真人比游戏里还可爱！”
“欣心大神！求带飞！”
周靖妤一进门，就被帮会里几个相熟的游戏ID热情地包围了。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宽松毛衣，搭配牛仔裤和小白鞋，青春洋溢，笑容甜美，很快融入了热闹的气氛。
“空空！大锤！雪池！好久不见！”她开心地打着招呼，目光在包间里扫了一圈，没看到某个身影，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落？
“哎，欣心，你家那位高冷女神奶妈呢？”ID叫“妙手空空”的男生，现实中是个戴眼镜的清秀宅男，好奇地问，“不是说也考来云大了？没一起来？”
“对啊对啊！黎云琛大神呢？我们都想膜拜一下！”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周靖妤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摆摆手，语气刻意轻松：“她啊？忙！学生会日理万机，哪有空跟我们这些闲人吃饭！”
她拉开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冰镇酸梅汤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来来来，不管她！我们嗨我们的！今晚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气氛很快重新热烈起来。
烤鱼香气四溢，冰啤冒着气泡，游戏里的趣事、攻略、八卦成了最好的下酒菜。周靖妤很快被这热闹感染，暂时抛开了蒋漓撤带来的烦恼，和帮友们推杯换盏，笑闹成一团。
“我跟你们说，上次打那个隐藏Boss，雪池那个走位，简直了！直接撞进Boss大招里，奶都奶不回来！哈哈哈！”
“靠，别提了，还不是大锤瞎指挥。”
“放屁，明明是你自己手残。”
“欣心，评评理！”
周靖妤笑得前仰后合，脸颊染上红晕，在包间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娇艳。她端起酒杯，刚想加入这场“声讨”，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股室外的凉气涌了进来。
喧闹声像是被按下了消音键，瞬间低了下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门口。
蒋漓撤站在那里。
她似乎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过来，身上还穿着挺括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外面随意地搭着一件深灰色的长款风衣。
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一点清晰的锁骨线条。鼻梁上依旧架着那副细银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包间内，最终落在举着酒杯、笑容还僵在脸上的周靖妤身上。
她整个人带着一种与烤鱼店烟火气格格不入的清冷和……风尘仆仆。
“哇……”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叹。
周靖妤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拿稳。她看着门口的蒋漓撤，脑子有点懵。她怎么会来？她不是说没空吗？还穿成这样？是刚开完会？
蒋漓撤似乎没觉得自己的出现有什么突兀。她迈步走了进来，动作从容，顺手带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她走到周靖妤旁边的空位，那个位置一直空着，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预留，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
“抱歉，学生会临时会议，来晚了。”她的声音不高，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是对所有人的解释，目光却看着周靖妤。
周靖妤还没从震惊中回神，旁边的“妙手空空”已经激动地站了起来：“不晚不晚，黎云琛大神！，久仰久仰！我是妙手空空，游戏里被你奶过无数次，感恩戴德！”他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对对对，大神好，我是风吹雪池上！”
“我是大锤八十！”
其他人也纷纷热情地自我介绍起来。
蒋漓撤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态度礼貌而疏离：“蒋漓撤。游戏ID黎云琛。”
烤鱼沸腾的红油声里，门被推开一条缝，夜风裹着初秋微凉钻进包间。
“学生会临时开会，耽搁了。”
她目光掠过众人，最后停在周靖妤脸上，声音低了一度，“给你带的，低糖茉莉奶冻。”
纸袋被放到转盘中央，缎带散开，露出盒盖上的烫金小字——
「云记甜品」。
那是周靖妤游戏里最常挂在嘴边的“回血道具”，现实里却总在售罄的网红款。
“卧槽，**大神！”妙手空空的筷子当啷掉进烤盘，“活的黎云琛！”
“救命，这气场……我啤酒杯是不是该自动加个护盾？”雪池小声哔哔。
大锤直接战术后仰：“奶冻先别动，拍照，拍照，我要发帮会群！。”
蒋漓撤没接茬，只侧身绕过满地啤酒箱，走到周靖妤旁边。
她指尖点了点椅背，垂眼看她：“能坐这儿么？”
周靖妤被灯光映得耳尖发红，仓促灌下半杯酸梅汤压惊：“……随便。”
下一秒，蒋漓撤拉开椅子坐下，白衬衫的袖口不经意蹭过她毛衣袖口，米白和冷白短暂交叠，像游戏里刺客隐身的特效，一触即散。
“你们刚才聊到哪？”蒋漓撤抬眼，目光扫过还在呆滞的众人，语气淡淡，“继续。不用管我。”
她伸手把奶冻往周靖妤那边推了推，补充了一句：“低糖的，不胖。”
烤盘里的辣椒突然“啪”地炸了个油花。
周靖妤盯着被推到自己手边的奶冻，耳尖的红一路烧到了锁骨。
她看着蒋漓撤一丝不苟地烫着碗筷，那副冷静自持、仿佛置身事外的样子，再看看周围帮友们激动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目光，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又升了起来。
好像她一来，气氛就变得怪怪的。
“蒋学姐，喝点什么？啤酒还是饮料？”姜秋白（游戏ID“小鹿乱撞”）也在场，热情地问道。
“温水，谢谢。”蒋漓撤回答。
很快，一杯温水放到了蒋漓撤面前。
她道了声谢，端起来喝了一口。她的存在感太强，虽然话不多，但整个包间的焦点似乎无形中都向她倾斜了一些。
大家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些，聊游戏话题时也下意识地看向她，仿佛在等待这位“大神”的点评。
周靖妤觉得有点憋闷。她端起自己那杯冰啤，赌气似的灌了一大口。冰凉刺激的液体滑入喉咙，让她打了个激灵，却也带来一种短暂的爽快。
“欣心，海量啊！”有人起哄。
“再来一杯！”
“敬我们暴力萝莉！”
气氛似乎又活跃了一点。周靖妤来者不拒，又倒满一杯，和大家碰杯。
蒋漓撤安静地吃着碗里几片清汤里涮过的蔬菜，目光偶尔落在周靖妤身上，看着她一杯接一杯地灌下冰凉的啤酒，看着她白皙的皮肤因为酒精和热气泛起更深的红晕，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染上迷蒙的水光，看着她笑得越发张扬肆意。
她的眉头越蹙越紧。
“周靖妤。”在周靖妤又端起一杯准备豪饮时，蒋漓撤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包间里的喧闹。
周靖妤动作一顿，端着酒杯，带着几分醉意看向她，眼神迷蒙中带着挑衅：“干嘛？蒋主席？要管我喝酒？”
蒋漓撤看着她，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语气平淡无波：“你的胃，不想要了？”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周靖妤发热的头脑上。联谊会那晚被抢走冰可乐、递上桂花茶的记忆瞬间回笼。她看着蒋漓撤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一股莫名的委屈和叛逆猛地窜了上来。
“要你管！”她提高了声音，带着醉意和赌气，“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喝点酒怎么了？碍着你学生会主席维持秩序了？”
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对“姐妹花”，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火药味。
蒋漓撤的脸色沉了下来。她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隔着桌子，目光沉沉地锁住周靖妤因为酒精和情绪而格外生动的脸。
她没有说话，但那无声的压力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周靖妤被她看得心头发毛，酒劲上头，更加口不择言：“看什么看！蒋漓撤，你不就是仗着……仗着……”
她卡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被对方“管”着的感觉，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仗着你比我高几公分吗？告诉你！我不怕你！”
“噗……”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蒋漓撤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她忽然站起身。
这个动作吓得周靖妤往后一缩，以为她要动手。虽然知道蒋漓撤不可能打她，但过肩摔的阴影犹在。
然而，蒋漓撤只是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俯下身。
清冽的、带着室外微凉空气的气息瞬间笼罩下来，混杂着她身上极淡的、干净的皂角香。
周靖妤的呼吸一窒，僵在座位上，看着那张清冷俊美的脸在眼前放大。
蒋漓撤伸出手，不是打人，而是动作极其自然地、不容抗拒地——拿走了周靖妤面前那杯刚倒满的、还冒着寒气的冰啤酒。
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她将自己那杯温热的、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温水，推到了周靖妤面前。
“喝这个。”她的声音贴着周靖妤的耳畔响起，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还有一丝……几不可闻的无奈？
做完这一切，蒋漓撤直起身，不再看僵住的周靖妤，对桌上其他人微微颔首：“抱歉，她喝多了。我先带她回去休息。你们慢用，账单记我名下。”
语气恢复了学生会主席式的从容和交代。
说完，她伸手，轻轻握住了周靖妤的手腕。这一次，力道很轻，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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