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树叶似箭雨,密密麻麻袭来,唯独避开祁青烨怀中的萝贝。叶片落下再冒绿,枝条斩断再新生,任赤明剑再砍再斩都源源不绝。
此番闹得动静极大,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
只见那客舍门口布满树枝,里头荧光频闪,砰砰作响,不知碰坏多少桌椅,店内人纷纷跑出以躲避灾祸。
一人撇嘴,“又是树仙,打坏了东西残局都是我们收拾的。”
“几年前我家孩子同人玩闹,不就力气大了些,她就跟个什么似的,忽然出现变出藤条抽了我家娃一顿!”
“这种事还少吗,她哪次不跟人打起来?我记事起她就这样,脾气就没好过!”
“活了几百年,还没我个老头子沉得住气。”一个白胡子老头面容不满,这样说道。
有几人在旁一直欲言又止,但见白胡子老头说话就没吭声。
“哎!我听人说是我们村镇里有什么宝物,所以才一直逗留在这里,你看她,从来没出去过。”有个贼眉鼠眼的人说道。
“我怀疑她根本不是树仙,是树妖,她吸的都是我们的精血!”
有人信了,一脸恐惧:“就是担心外头仙君知晓来收了她!”
“去年有位仙君看上我女,钱都给我手上了!被她硬生生给搅黄了!说那人就是个骗子,说我是卖女儿,直接把人杀了!”有人胆颤地说。
这村镇偏僻,路过的散修十几年都没一个,是个稀罕的,好不容易来个仙风道骨的人物,却被梧桐说是骗子,他们是怎么也不信的。
梧桐话说得难听,又不留情面,不少人都颇有微词。
也有人不信,骂他们不知恩,“你们说什么呢!上回我隔壁王二娘难产血崩,都是树仙给救的。”
“娃娃都没救回来,说不定就是故意的,要吃娃娃的心!”那人仍是不屑道。
“本来就不足月,救不回来也是常事。”
“总说守护我们镇,说得这么好听,她就是不能跑,一年到头有几个人来捣乱?说得这么好听。”
“我们安安静静过着自己的,她没管这些事的时候我们都过得好好的。”
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树仙怎么说也庇佑过我们几十年,从我祖爷奶那辈就守着我们,就算不记恩,也不用说得跟仇人似的。
另一人怪莫怪样地学他的腔调说“树仙”,嘲道:“树仙又听不见,你卖什么殷勤。”
他气道:“上回洪涝,树仙变作参天大树让我们爬上去,不然我们早就死了,现在那个……什么不够,听不见还不是因为我们!”他不知道灵力和修为如何称呼,说话磕磕碰碰的。
有人嘁一声:“她那算什么救法?叫她把一些东西吃食拿上来都不肯,房子东西都被淹了……”
有个女人也听不下去了,“上千人都坐在她树身上挨得紧紧的,还能有什么多余的树枝去捞你的东西?”
“就是嘛,要是命都没了还要那些做什么。”
那人讪讪,又有点不服:“弄个小枝条去捞又不费什么力,她不是人可以不吃东西,我们总要吃……”
他们很快吵起来。
“水灾后也没帮着我们什么……”
“不少人只能待在树上,都饿死了。”
“这么多人啃树仙树皮吃树叶活下来的,活不下来只能怪命不好,树仙做得够多了。”
“这么想要东西酒跳下去找呗,又没人逼你留在树上!”
那次洪涝过后,梧桐“病”了,她的真身虽然依旧高大,但枝叶不再繁茂,树皮也斑驳不堪,因为被洪水浸泡发烂,她不得不自断树根,常在树下玩耍偷荫的小孩也不怎么来了,因为遮不住烈日。渐渐地,村民们也发现梧桐的反应迟缓了很多,他们以为是梧桐懒了,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点乏力。
直到有一回,镇口的梧桐树不知是被谁有意无意用火烧了一截,而梧桐醒来又怒又急,却并不知道始作俑者是谁,只当是孩童无意,便也作罢。
村民们就知道……他们的树仙不能“听”到这个村子了。
有心人的谣言,平日里的怨怼,还有对树仙的不满,这些情绪渐渐转变生出一股恶意。
而梧桐却什么也不知道。
*
练升买完饼,晕乎乎地在梧桐设的幻境里打转,不知时间流逝,他后知后觉自己是误入幻境,颇费了番功夫才找到弱点击碎幻境。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身处荒野,竟是不知不觉都走出了村,周围三个人围着他,见他睁眼,都后退一步,对他警惕地上下打量。
练升被人打量,颇觉异样,他看这些人粗布薄衫,身上虽无华贵之物,但衣物整洁,眼神明亮,身材高大,最大的年纪三四十,最小的二十来岁,不似凡家常人。
练升察觉到他们身上极为浅淡的灵息,心中一凛,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无辜问:“你们是何人?看我作甚?”
一人道:“天快黑了,看你面色恍惚游荡,似是中了幻境。”
练升作恍然模样,“幻境?怪不得我方才怎么走也走不出来,多谢大哥解惑。”
问练升那人是三人当中最高的,脸庞年纪不过三十出头,眼神却有些苍老了,他平静问:“你是修士?”
练升承认和否认之间选了半真半假,道:“是!已至锻体中期。”他作出骄傲模样。
不是所有人都有缘分和天赋能走上这修仙之道,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摸到门槛,在此生能在锻体期都是件了不得的事了。
其中一人身形较壮硕,闻言露出些嘲讽之意,“泥腿子,没见过世面。”
练升不知泥腿子何意,但听语气也知不是好词,压下心中气恼。
高个子问:“这个村镇如此偏僻,你是来做什么的?”
这些人问这么多做什么?
练升不答,试探问:“你们也是修士?”
还是那壮硕之人不耐道:“问你话呢,一个锻体期的喽啰有什么资格问我们?”
虽然修仙之人以修为压制对方的人并不在少数,但几乎都是上场真招说话,练升结交的都是苍衡子弟,还是第一回被人用言语嘲讽修行,当下脸色都变了,可又不愿招惹是非,只得道:“我一个散修,路过罢了,几位是哪个门派座下?”练升试探地问了一句。
可没人回答他,他们根本就没将练升放在眼里,自顾自和彼此耳语,眼神依旧是那种不舒服的怀疑和冷漠。
“大哥,别理他,他说定也是为了那梧桐树妖而来……故意引开话的,这地方怎会有修士前来。”
“将此人打晕吧……上回就没得手,这回我们不能再错过!”
“上次用了寻常火焰才失败,这次用了长明火,定能成功!”
他们很小声地交谈,但筑基修为的练升听得一清二楚。
梧桐?树妖?
是村镇门口的梧桐树?
梧桐树有神性,若修炼不沾人血,能比常人还有悟性,可村镇口的梧桐树枝叶不盛,树皮干裂,瞧着也就是将死的百年余树龄,虽然百年对人而言已是长久岁数,可对梧桐来讲,百年连开灵智都够呛。
练升满腹疑窦,但他已听明白这些人不是来抓他们的,甚至连个梧桐树妖都要偷偷摸摸地对付,对他来说已不足为惧。
什么梧桐树妖还比不得要给萝贝喂甜饼吃这件事重要,至于长明火……练升觉得耳熟,但也不甚在意,便一挥衣袖,很干脆地走了。
那些人一惊,纷纷阻拦,被练升随意一个弹指就给震飞在地,紧接着,他就消失在原地。
“那是什么!”壮硕男子打了个满滚,一身的灰,涨红着脸。
“他身上有法器!”高个子一脸阴郁,又嫉恨,也有些后怕,他没想到练升修为比他高,只觉得他身上定是有什么护身法器。“也有可能真是路过,不管了,趁此时要把梧桐树给砍下!”
有个较为年轻的修士犹豫道:“显哥,树仙毕竟庇佑我们村子几十年,我们烧树剖心,会不会遭天谴?”
那被称作显哥的男人冷漠道:“修仙之路本就弱肉强食,逆天而行!那可是四百多年的梧桐树,还开灵智化人形,就算没有我们,还有其他人觊觎!留给我们村子里的人手里总比留在外面的那些修士手里强,再说了,我们村子世代供奉护养这棵梧桐树,如今为我们所用都是应该的。”
那人神色挣扎着,犹疑着,“我还记得从前我在梧桐树下玩耍的日子,那时她初化形,还是女孩模样,就是脾气不好了点……”
那壮硕男子嗤笑道:“汪庆,你现在说这话未免太迟了些,是谁先想起自己村里就有棵四百多年的梧桐,又是谁带着我们来到这里?如今快要去烧梧桐树了,你反倒惺惺作态,虚伪起来,这把我们衬成怎样的恶徒?”
汪庆面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他道:“赵哥,我自小生长于此,对梧桐有印象,有些不忍心罢了。”
赵问冷冷一笑:“照你这么说,显哥是不知恩仇了?”
汪庆脸色惨白,汪显也脸一沉,道:“我早早离家,从不知梧桐化形一事,树妖从未庇佑过我,要不是汪庆能带路,我都忘了回村的路。”
汪显少时上山砍柴,意外救了个散修,那人见他有些灵慧,便随意教了他入修炼一道,后来汪显有些摸着门道了,便自己离村,拼命进了个小门派做个洒扫的外门弟子,每日缓缓修炼着。
他不是没见过天赋比他更好的,也不是没见过比他更刻苦的,可他都修炼九十多年了,还是个炼气后期,筑基总是差一步,怎么也悟不透更升一境的玄妙之处。
要知道筑基和炼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在炼气后期停滞着,到死都未能突破!
只要到了筑基期,他就有底气脱离这个小门派,自荐入浩清门!得到更多的功法,学到更多的秘籍!
后来他意外得知天地物的灵心可升修为灵力,化骨生肢,但此物极为难得,可遇不可求。
世间诸多草木花树,飞禽走兽都是天地物,可其中能有多少熬过漫长岁月,开灵智,化人形,又有多少能生灵心……而且天地物修炼速度比人还快,又有多少修士能有本事拿下?
百年梧桐如今正羸弱着,他们手上还有相克之物长明火,可即使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若不是他不识路,也没把握,怎么会叫上其他人。
汪显阴恻恻想着:汪庆是要拿来送死的,必不可少的一环,最好赵问也死在这里。
汪显循循善诱道:“天地物的灵心可比上品,哦不,比极品丹药还珍贵,你这辈子见过丹药长什么样吗?你就不想尝尝这天地物灵心的滋味吗?我们四人分食,至少会升一境,我们谁都不知道天地物灵心的好处有多大,汪庆,你的天赋可比我好多了,说不定会升两境,直接迈入筑基!筑基期啊,苍衡和浩清门的三阶弟子就是筑基!这些可不是我们现在待的小门派,那是真正的修仙路!风光道!”他本意是想引诱汪庆作前头的铺路石,但说着说着把自己和赵问都说激动了。
每个人眼中都闪着狂热的光,包括汪庆。
“就算没有灵心,那还有梧桐枝梧桐根梧桐花,还有她的树根,吃下去总会有效!我们说是四百多年的梧桐树,可村里的老人都说不知道梧桐有多少年了,放在这里不为我们所用简直暴殄天物!”
“没有灵心?”赵问只听到了最重要的那句话,怀疑地问,“天地物怎么会没有灵心?”
汪显面色不耐,“不是开灵智化为人身就会有灵心,开了灵智,只是有了慧根。化为人身,只是有了副人的躯壳。要天地物生灵心,需尝历参透七情,才有了真正的心。”
有了灵心的天地物,已经与人无异,故而,才更难得。
赵问有些烦躁,“刚刚也说过梧桐才化形三十多年,又一直待在这里,怎么可能尝历七情?”
汪显面色稍稍淡了些,“有总比没有好,此刻剜心,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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