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影在长廊的尽头消失，她的长发留下一抹影子，险些从沈今的探测镜中消失，险些没能抓到她的背影。
萧子悦的脚步很快，换上平底鞋之后更能看出她平时走路的风格，用脚跟先着地，微微翘起脚尖，前脚掌用力蹬地，脚步声很轻。
中轴稳定，她的右手捏着背包的肩带，步态稳健，没有一丝动摇。
萧子悦刚从餐厅出来。
偏偏她要在人很多的时候去餐厅。
然而临近春节，在餐厅聚餐的人变多，林望并不知道要怎么说出这些话，更是不敢被人注意到。
“萧子悦……”
林望忍不住叫住了萧子悦，眼里带着急切。
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不好的预感踊跃到让他心里都在翻腾着，让他有种冲动，必须要立刻叫住萧子悦。
与上次精致的模样截然不同，萧子悦这次前来似乎多了很多心事。
唯独那股香水味，并没有从她身上消失。
“我知道金怀安可能做了些不好的事情，我也……冒犯地猜测你做了什么……”
林望压低声音，带着警告的意思。
“如果你错过了上一个可以收手的机会，至少不要错过现在这个。”
萧子悦只是扫了林望一眼。
原本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些许悲凉的呆滞，眼白中布满了红血丝，让人看着就心生怜悯。
“我们会叫你来，一定有叫你来的原因。即使不是现在，也会是未来，我们很快就会把你抓回来的。不要再继续做错事了。”
仅仅是凭借萧子悦并不真实的脸，他们没办法让萧子悦留下，甚至没办法让萧子悦摘下面具。
萧子悦今天会来，就恰恰说明了她对金怀安和谷滨的情况一无所知，她不知道金怀安出走时带了多少东西，也不知道金怀安带着多么危险的东西。
她并不多说什么，只是看起来很苦涩。
一种弥漫着既定结局的悲伤感，她像是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剩下的只有一条死路。她却只能朝着那条路继续走。
因为没有回头路了。
“我已经……”
萧子悦的笑容带着凄婉，让林望生出不安。
“什么时候都不迟的，只要你现在开始……”
还没等林望说完，萧子悦的双眼渐渐失去了光，她苦笑一下，起身时，身形晃动了一下。
林望隔着柜台就伸手扶她，萧子悦扶着柜台边稳住了身形。
落下的手指划过林望的手心，指尖和指根上异常粗糙的茧子让林望心惊。
明显不像是正常的劳动痕迹，也不像是普通锻炼的痕迹。
那是枪茧。
会同时在掌根和指尖磨损的，只能是手枪。
林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判断，可能是源于平时爱看的推理小说，也可能是沈今有意无意地灌输，他此刻就是这样判断的。
手接触不过两秒，萧子悦缓过神，立刻后退一步，面容浮现尴尬，她什么都没有说，也不等林望开口说，转身离开了。
“你把她叫来，却没有叫郭宇，想说什么呢？”
沈今的视线落在萧子悦离去的背影上，半晌没有收回视线。
“如果她能自首的话……”
“不会的。”
沈今抬头，视线轻飘飘地从萧子悦挪到了林望身上，显然根本不在意萧子悦的情况。
“她身上有伽绮罗花的香味，那不是注射后留下的味道，而是沾在身上的味道。”
神情平静，沈今紧紧皱眉。
“金怀安的花是萧子悦和她所属的组织给的，钱是谷滨给的，谷滨要买花。”
沈今眉头轻蹙，看向林望。
“你能够想象到的肮脏事情，都是萧子悦在做。”
林望的视线落在萧子悦的身上，几乎立刻摘掉围裙。
“不行，我得去把她找回来。她已经被警察盯上了，如果放任她，她会被那群人杀了的……”
脚步刚迈出，沈今立刻皱起眉头。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视线定定地落在林望的脸上，沈今的眼里显然是不可思议。
“贸然掺和进这事，对你没有好处。而且萧子悦很有可能就是杀了金怀安的人。”
杀了？
林望看向沈今的眼睛。
“尸体都没找到，怎么确定金怀安死了？也许还活着，那就更不能让萧子悦死了，万一……萧子悦能供述更多关于伽绮罗花的事情……”
沈今摇头，满脸寒心。
就在林望说出这句话时，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天真。
就算抓到了萧子悦，她也不会说的。
“难道看着她死吗？金怀安同时拿着钱和花，也未必是萧子悦杀的人吧。”
四目相对，林望失望地垂下头。
被拿了钱的谷滨，在活命面前，也肯定会愿意装做没有这回事。但是，被拿走了花的萧子悦，大概率是不会这样放过金怀安的。
“萧子悦……会死吗？”
“花没找到，钱也没拿到，金怀安还不见了，甚至把警察牵扯进来，她肯定会被丢弃的。”
沈今的话用得很平静。
丢弃。
好像人命是可以被随便丢掉的东西一样，算不得什么玩意儿。
林望就这样注视着沈今的眼睛。
“你不可以用这个词，丢弃这个词，不应该被这样用。”
林望刚开口到一半，就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
“我先打电话给郭宇吧。”
沈今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林望给郭宇打电话的身影，眼里满是对现状的不满。
他不想同情任何人，无论是金怀安、谷滨，还是萧子悦，都没有人值得被同情。
犯罪的人，有什么资格被同情呢？
沈今显得过分冷静，甚至到冷血。
林望也并不在意，毕竟沈今身上，并没有流淌任何血液。
看着他的眼睛，沈今不动声色。
“如果你能就萧子悦，即使她犯下了罪行，你也会救吗？”
“即使你救回来，她也会死，这样，你也要救吗？”
林望还没有拨打电话，但听到沈今的话，林望点头。
“因为只有法律才可以给她判刑，任何人以所谓道德，说出对方有罪所以该死之类的话，都是滥用私刑，是权力的暴走。”
说到这里，林望握住了沈今的肩头。
“沈今，你和我，不，只有你，你是侦探，但不意味着你是法律本身，律师也不是法律本身。没有人可以越过法律讨论某个人的罪行。”
弯下腰，林望的双手搭在沈今的肩头，他直勾勾地看着沈今的眼睛。
“沈今，你能救她的话，你会救她吗？”
带着希冀，眼里全是光，让沈今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份期待。
缓缓低下头，沈今看着自己的手。
之前，他就是这样的角色。
听从着某一方针对对错的命令，然后滥用手中的力量，成就一种私刑。
沈今深吸一口气，低垂的眼眸里带着三分怯懦。
他有点害怕了。
就连沈今自己都想象不到自己会害怕。
这份害怕，却是林望预想中的东西。
温热的大手紧紧地将沈今抱在怀里，林望的声音也变得有些轻了。
餐厅不那么嘈杂了，人也渐渐少了。
没有新订单，柜台也不那么忙碌了。
林望把沈今搂在怀里，声音很轻。
“没关系，如果你不能理解的话，也不用勉强。我只是想要救人。但也正如你所说的，即使萧子悦被我们就回来，也会死掉。”
“可那种死亡是不一样的，她应该至少得到一次审判。”
林望说到这里，沈今似乎还不是很明白对方的意思。
但他认为他没必要再了解更多了。
“我相信你的判断，我去追她。”
“你能定位到沈今吗？”
被郭宇推了一下，林望才从呆愣中回神，他缓缓抬头看向郭宇，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里亮着定位，林望没看，但从沈今离开的瞬间就已经点开以防万一了。
他那辆哈雷停在了城郊，那附近都是养殖基地。
“他说，让我在这儿等着你，等你过来，跟你说明情况，再派人去他那里。”
林望的声音很轻，看向郭宇。
“还真行，你们知道了这个金怀安的事情，竟然也没有第一时间先告诉我，而是等调查开始了再告诉。”
郭宇的视线紧紧追随着林望。
“而且，你们竟然还擅自单独把犯罪嫌疑人约在你们人流量这么大的餐厅里！”
林望摇摇头，“萧子悦不会对我们动手的。”
“你怎么那么肯定！那可是玩毒的！要是万一呢？你是不是没挨过社会的打？”
林望摇摇头，“不会的。她要是想对我们动手，就不会来赴约了。”
话赶话说到这里，郭宇也无奈了。
“你们两个，是不是仗着自己有点关系，以为什么情况我都会善后啊？”
捞起自己的枪带，郭宇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把地址传我。我去捞沈今。”
林望眉头紧蹙，看向郭宇。
“不要杀了萧子悦。”
他说得太认真，以至于郭宇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必要的时候，我们会优先保护沈今的。”
得到这样的回答，林望虽然有些失望，但不出所料，倒也没有特别的失望。
“好吧。”
“把沈今带回来，然后……跟他说，我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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