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天空下,黑色城墙完好无缺的耸立着,没有炮火轰炸而飞溅出的砖石瓦砾,所有一切都是平常模样,像以前却又不那么像。
城门破了,朱红色大门坍塌摔在地上,剩下的另一扇门还苦苦支撑着,边角往里燃烧的火焰还在努力蚕食木头,试图帮它们全部变成焦炭,给它们换一副新的面孔。
耳朵里灌满了呻吟,三三两两些人倒在地上,捂着疼痛的地方,无力扭动着身子,表情极具痛苦。
空气里漂浮着战火的灰尘,地上或是坑洞,或是划痕,每一处都刻满了经历过的动荡,于是造就了这样一副破败,眼眸里兜满了萧瑟。
梓荏停步站在原地,听夹杂在风声里的或哭嚎,或抽泣,或咒骂,挨着目光所及的边界,一点一点把所有全部收束进眼里。
这些人里分不清谁好谁坏,它们躺倒在地上,全部都在哀嚎、在哭泣,在为自己受到的伤害难过或是后悔。
“救我!求你......救救我!”
有人在向她求救。
极目远眺的视线蓦地落下,垂眸而望的视线里全是漠然,瞧见脚踝被一只冰冷的手给抓住,弯曲着膝盖蹲了下来。
她声音没了往日的脆亮,多了几分沉稳,却又像砂纸打磨过的玉石那样圆润。
“你想要我救你?”
痛苦呼救的人很明显愣了一下,缓慢抬起脑袋,不可置信地瞧着眼前这位熟人。
“是你?!怎么会是你呢?怎么可能是你啊!”
他开始失声痛吼,话语一下比一下来的重,又来的猛烈,抓住脚踝的手用了极重的力道,似乎想把它给折断。
可他是一位受伤的人,意识和现实存在很大的出入,他想象中的自己多么的有实力,那现实里的自己就有多么的无用。
轻拨开他的手,钳住下颚让他被迫仰望自己,瞧见糊了满脸的灰尘,笑容里展现出毫不隐藏的恶劣。
“宁洲,倒是许久没见了。”松开手起身,看他脑袋无力垂下去,梓荏嗤笑一声,“你还不清楚自己是何境地吗?本身就已经死了的人,有谁能救得了你?”
他疯了之后,被父母接去照顾,却不料因为疏忽,让他出了车祸,因此离开人世。
时微寒曾经和她说过这事,只是因为他的鬼魂一直没有找见,有些担心会被人利用,眼下这些担心似乎倒是成了真实。
拍干净手上的灰尘,梓荏叹了一声,提步往前走,却没想突然现身的人挡住了去路。
“殷休?”低声喃喃出她的名字,下意识皱眉,“你不是从不参与这些事吗?怎的现在又一时兴起了?”
沉默不语的人仔细端详着她,末了露出了然的笑,指骨挨了下眼角:“你是,梓荏?”
倘若她是江枕西,那是不可能第一时间就叫出自己的名字,也不可能独身一人进入地府,也不可能是这种仿佛全世界都欠她一分钱的漠然。
“嗯,好久不见。”她一开口就显得两人关系特别冷漠,不像是朋友,倒像是见面合该分外眼红的仇人。
“确实是好久不见。”脸上换上了笑,可没几秒又开始拧眉,抬手拍了拍臂膀,“江枕西呢?她去哪儿了?还会回来吗?”
不住瞧她几眼,梓荏点头:“只是暂时这样而已,还会回来的。”
“谁把你找回来的?还有,你们盘算这么做多久了?”殷休问她。
“我不想和你站在这里叙旧,耽误时间。”梓荏看她。
呵呵。殷休抿唇无奈笑一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还真是很像梓荏的梓荏呐。
“边走边聊?”头一歪,殷休给出个方案。
梓荏漠然的眼神里带上一些颤动,略微思索后点头答应:“好。”
两人错开了半步的距离,殷休走在后面,看了眼周围这些不住呼呜哀哉的人,也有几个人瞅见她们身影,挣扎着向前,嘴里喊着求救。
他们的意识还停留在生前,自以为自己还活着,还有能被人救赎的机会,可事实却是相反,死去的人无论有什么极大能的本事,也回天乏术。
那扇还燃烧着火焰的木门摇摇欲坠,迸裂开的木屑发出吱呀声,殷休收回视线,两人陆续从底下走过。
门闩断成了好几节,一些成了碎屑孤零零躺在地上,一些和门连带着摔了出去,还有一些恐怕化成了灰。
这一招可谓是下了狠劲,还能有些残余真是格外开恩了。
“你回来是为了来帮她们的还是为了来收拾残局的?”殷休问她。
走在前面的人步子迈的中规中矩,可却又在三两下里走出好几米远,瞧着快却又觉得慢。
“那你呢,你来这儿又是为了什么?”梓荏反问回去。
瞧着四下里战火蔓延出的萧索,和门外一样,地上瘫倒着好一些人,不过有些不一样,他们穿盔戴甲,正在慢慢消散。
“这些人,就快要死了呢。”殷休望着他们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庞,轻叹一声,“其实也没多少选择可以让我选,从你们的预谋有了雏形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只能来帮忙收拾残局。”
“你有一手遮天的能力,为什么不把这些犯错误的人给拉下来,省得一次两次的做些傻事情。”
“倒不见得就是在犯错误,也不是你所说的做了些傻事情。这里的秩序在慢慢开始崩坏,有些东西需要重新换牌改写,既然你们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为什么不趁机抓上一把呢,说不定还能得一副好牌?”殷休喃喃几声,拳头反复捏紧又松开,
“不过你怎么回事,去人间走了几遭而已,倒是让你反思上呢?”
梓荏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含着一些探究,垂眸仔细思索着,继续往前走。
“你们想拉谁下位?”
蓦地听见这句话,殷休身心由内而外散发出紧张,手臂上起了一小层栗子,后背升起一股恶寒。
她敏锐的洞察力还真是可怕的要命,明明只说了三言两语,却能把握住关键点的所在,心思细腻的很呐。
“何以见得是个们字?”殷休跃过砸出的坑洞,鞋子蹭到碎石子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抬头望了眼天,血红色依旧还是那个血红色,没有一点要变深或是变浅的意思。眉头皱在一起,梓荏说:“不是你告诉我的吗?秩序出现了错误,想要修正它的唯一方式就是取而代之,你莫不是想要告诉我,这个人是你自己?”
“为什么不可以?”殷休笑着,三词两句便回答了她的问题。
梓荏陡然停下脚步,转身,所有的探究和猜疑落到了实处,嘴唇翕张,吐露出一个名字来。
“後土?”
她话语里带着肯定和怀疑,一面鼓励自己相信这个脱口而出的答案,一面又在批评自己怎么能先入为主,可这样双重情绪所带来的困扰在她见到殷休脸上浮现的笑时,突然就消失了。
“还真是她。你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话语凝在舌尖,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了一个坏念头,“你要代替的是她的位置?”
殷休撇撇嘴,摊开双手:“这可不是我说的哦。”
“你们就是一群疯子。”
梓荏眼神一凛,忍不住咒骂了一句,转身抬腿就走,步子比之前快多了,或走或跑,恍若有要飞起来的架势。
“疯子?比起我们,你们似乎更像是个疯子!”殷休紧紧跟上她的步伐,笑着念着,不停在她耳边絮叨,“1474年,你和时微寒一起撺掇她心里最邪恶的那一面让她出走,与本心背道而驰,于是地府出现了第二个後土,她拥有了原本被遗忘的名字,叫设山,可无论她们再如何针锋相对,视彼此为仇敌,从根源上来讲她们是一样的,一生则生一死全死。”
“你们以为通过借助设山的能力,就能达成自己目的,歼灭掉那个让你们觉得恶心、在崩坏秩序的人,可你们看问题的视角太狭隘了,只瞧见眼前的蝇营狗苟,却没想过他背后藏着的那个利益团体远比你们看到的、能想象的还要大得多。你以为就他一个人能下的了这么大一盘棋?你以为他会是背后那个执棋的人?殊不知他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不过你们也很幸运,挑了一颗他们最不可能轻易放手的黑棋。”
“为了避免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後土原本是打算让做卧底的宋迟阡暗中捅刀把你抹杀掉,从源头开始一一解决,可这位掌权人突然意识到有些东西坏了,明白你们要做的事可能不是平地生波澜、毫无逻辑的一通胡乱作为,于是为了避免你们被全盘歼灭,後土改变了计划,选择和王藏合作,这才避免了地府数以万计生魂被你们和他身后人屠杀的命运。”
“也就在那个时候你被唬住了。你发现最该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的人站去了自己的对立面,也明白再继续挣扎下去也只是徒劳。你知道,作为主导者的自己不可能得到善终,所以为了保全剩下的那些人,你选择了妥协,选择了放弃,把自己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旗帜咔嚓一下拦腰截断,只是为了让她们不受到波及。”
“可你想错了。”
直到听见最后一句陌生的话,梓荏停下脚步,凝视着她的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她们也死了?”
“不,她们没死,只不过差一点就落的和你一样的下场。”殷休凝望回去,“你们这一群人,无论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本都应该被判永生永世不得入轮回,可因为你,因为我,因为後土,她们才没能把参与的人以统一标准处理掉。”
“为什么会因为我?”梓荏疑惑。在大多数人眼里,她成了一个罪人,而在这样的句式里,她似乎成了好的一面。
“你对自己有些不太看好。”殷休拍拍手,扔掉下意识捡起来的石头,“你在人群里很有威望,他们仰慕你,钦佩你,以你榜样,就连你做的这些事,也只能换作了无数个好的版本往外流传,只是为了避免你做的事被人效仿,被人所怀疑,进而引起地府统治的动荡。因为你,不能再有多一人的死亡,于是她们捡回了一条命。”
脑海里的记忆在闪回,梓荏眼神颤动着,捉摸不清楚:“可是为什么还会有第二次?他这和坐以待毙有什么区别?”
王藏为人睚眦必报,这一系列开展的活动就是为了取他首级,又怎么会让这种危及生命的事再有第二次发生。
殷休笑着继续跟上她步子,油然而生一股因为别人不知道而升腾起的愉悦,来的有些卑劣。
“你问我为什么会有第二次,那自然是因为有恃无恐啊!”
“王藏通过献祭强大的生魂来获取想要的能力,好死不死,他选中了时微寒,可偏偏又没能成功,因为想要献祭时微寒,就必须解开她和你之间的引路契约,不过这东西一旦种下可不是那么好解的,索性他也不费这个功夫,另寻他人。”
“后来你们就发现了他做的龌龊事,他那一双手,不晓得沾了多少生魂的血。你们想要拉王藏下水,可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于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前面说的,鼓动後土的阴暗面,让她和王藏搏斗,以此来争取一个机会。”
“可你们糊涂了不是。你们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他能这么肆无忌惮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只是因为他是鼎立的三足之一吗?不,是因为他背后还有更大的仰仗,让他可以无所畏惧,能够坦然直视自己犯下的错,一点也不悔过。”
“可这一次,不会了。”
他要为自己犯下的错买单,那些无辜的人本应该享受轮回带来的喜与悲,可就是因为他们这些无法言语的阴暗扭曲的**的存在,才让他们被一点一点蚕食,它不仅违背了地府存在的初衷,也违背了秩序存在的目的,它本应该被声讨、被处罚,可这张桌子上坐的人太多了,他们的欢声交谈把那一点奋起反抗的声音逐渐淹没掉了。
所以她们排练了一出好戏,花了整整五百四十一年岁月,而这出戏的名字叫作故技重施,可它不一样了,它多了好多人的参与。
梓荏被她的话里所影射出的要意震惊的有些说不出话,脚步在无意识里停了下来,脚跟并着脚跟:“所以你们在利用所有人,你们要改写规则?”
“不是要改写,而是要重新建立一套新的规则。”殷休望着她,“还得感谢你们开了个好头。地府从来都只是给生魂带来一夜安息之地的欢乐园,他们有属于自己的落日和朝阳,从人间走到地府,再从地府回到人间,这里只是一片短暂的停留地,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去做。那些**本来就不应该存在,更别说去波及他人。既然他们没办法好好遵守那套旧规,我们自然得与时俱进,专门为他们量身定做一套。”
“可我们在他们眼里,只能算是蝼蚁。”
“正是因为是蝼蚁,所以才会被忽视,才会被低估,才会知道怎么咬人才能让他最痛。”才能不懈努力去搏斗。
“不过我一直有个疑问。”殷休追上前去,拦阻梓荏的步子,挡在她面前,“我搞不清楚,微寒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她如果爱她,又为何会让她在茫茫人世漂泊数百年,彷徨无措直到终于磨平了那颗跳动的心脏,一切才勉强画上一个句号。
“我爱她,可我的心坏掉了。”梓荏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垂着脑袋,“继续留在她身边也只会是个祸害,那为什么不让这个麻烦远离她身边呢?”
她眼神里流露出的自我厌弃就这么直白的闯进殷休视线里,抬手抓住她想绕开她走过去的人的手臂,侧头瞧她。
“你为什么不问问她呢?”
轻拨开她的手,梓荏嗤笑一声:“渴望别人接受难道不是一件极其罪过的事吗?更何况,我都无法接受我自己。”
坏掉的机器就算给它上足再多的燃油,坏掉的依然是坏掉的,又不会因为饱胀的后备补给而重新焕发生机。
“可她对你的爱成了一道枷锁,她本是自由自在的鸟,倘若不是为了给你一个轮回转世的机会,她也不会和後土做交易,也不会一辈子被困在地府。”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是拒绝?还是骂她这么做不值得?”梓荏瞧见站在面前似乎等了很久的小孩儿,看她不耐烦的瞥来一眼,停下脚步,“我想我更应该感谢她,如若不然,我也不会回来。”
殷休回头,也瞧见了那个拦路人,转过身子,慢慢靠近。
“你是个守信用的人。”
“我知道,而且向来如此。”
空气里飘来人群碾地行进的声音,梓荏瞧着从四周现身正慢慢朝她们靠近的木偶人,眉头轻动,有些意外。
“傀儡术,她竟然连这个也教给你。”
说来也是好笑,傀儡学会了傀儡术,在操纵傀儡,还真是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谢谢赞誉,不过我的任务是阻拦江枕西,这位阿姨可以不用参与。”贰三看着殷休,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
殷休多看了她好几眼,最后抬手拍了拍梓荏肩膀,说了句‘加油,我还有事’,就直直走进人群,从队尾慢慢离开。
扭了扭手腕,全当是在做热身运动,招招手,态度有些轻蔑:“来吧,一起上,省得多耽误时间。”
得亏这具身体经受过时微寒高强度的训练,不然这三两下还没打出去,倒是自己受到的伤害更多。
“地网天罗咒——束”
四周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咔嚓几声,木偶人们没了挣扎,只剩下残肢断臂掉落着地上,木头碎屑飘散在空中,扔掉缴获来的兵器,抬手挥了挥,垂眸瞧着跪倒在地的人。
“你知道你已经死了吗?”
脸颊上的伤口冒出丝缕的黑气,贰三捂着胸口,抬起脑袋:“知道啊,这么重要的事老大怎么可能瞒我?”
“那你为什么不去转生投胎?”
“自然是因为我还有怨呐,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又怎么会懂得我们这些小家伙究竟想要些什么呢。”
惨白的脸露出笑,嘴唇咧着哈哈大笑,笑的眼角泪花不停飞闪。
“那你的事完成了吗?”
“还没有哦。”
“你的目标是谁?”
“王藏。”她神情倔强,眼里闪烁着光。
“嗯,很好。”
梓荏望着前面那些不幸被火焰焚烧了的木头,扭动着脑袋听见清脆一声,松手,没了生息的身体瘫倒在地,附在木偶身上的鬼魂飘散出,慢慢落在她抬起的手掌心。
抬头看了眼天,瞧见血色正在慢慢变浅,余光瞥见几抹有些虚幻的身影,心里暗道一声糟糕,提步往前冲。
“王藏!你在干什么,那可是後土大人啊,快住手!”岳东拼命压住宋迟阡的招式,分不开一点心思去救人,只能着急的一声怒吼。
怎么回事啊,他们不是应该合力一起对付外人吗?怎么突然搞起内讧了,真让人想不明白。
他的声音并没有制止住王藏,反倒是让他越发眼红起来,死死盯着後土,就像是狼瞧见了一块喜爱的小肥羊,
“你终究还是没能逃出去,既然能帮我第一次,索性也可以再帮我一次。”
双拳难敌四手,在无数次轮番的攻击下,後土渐渐落了下风,被王藏钳制住手脚。
“好阿芸,就当帮我个忙,我需要你身体里那股力量......不会疼的,不会的。”
後土在他手里拼命挣扎,可身上被利器划伤的口子不停往外散发生气,体力不支,慢慢成了一具孱弱的病体。
“你在做什么?我不是你说的什么阿芸,放开我!你疯了吗!睁大眼睛看清楚一点儿,不行吗!”
“我怎么会认错呢,如果不是你,我哪有今天,再帮我一次,就最后一次。”
眼里闪过一丝异样情绪,後土颤动的余光瞥见不远处飞身奔来的人,想用力挣开他的束缚。
“再说一遍,我不是你的阿芸,她早死了!”
“死了啊,那真可惜,就再死一遍吧。”
脚下慢慢冒出血红色法阵,它运转的速度很快,一呼一吸间显露出完整形态。
吞天噬海阵,他们用来炼取生魂的强**阵,一旦启动便无法逆转,後土眼中闪过决然,暗地里的污秽邪祟终究是会害怕白日里聚盛的光芒。
“快救人!不能让他把後土杀了!”设山指挥着手下的鬼儡,和它们一起想去把人给拉出来,可法阵的威力让这些还残留着些许意识到人望而却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发出凄厉惨叫。
“可恶,王藏,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在生死的关键时刻,哪怕从始至终都是敌人的身份,从始至终都站在对立面,也会想要妥协,想要能活的更久一点,更何况根本就不是。
可无论如何用力劈砍,耳边的惨叫和狰狞的面庞不停在她脑子和耳朵回荡,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大人!”
“後土大人!”
“後土!”
拼力抵挡开攻击的人飞身上前,一招一式挥落在法阵升腾起的光晕里,可这些挠痒痒似的动作根本没有一点用处,身后还不断有鬼儡涌上来,根本没法救人。
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就算在咽下生还丹也没那个力气,只能无奈用最后一点力道,妄图击碎阵法壁垒。
“就不能把你那该死的魂祭阵法给关了吗!”
路眠沙狠狠瞪了设山一眼,抬手挡住背后捅来的暗刀,顺势抹了它的脖子。
“与我何干?”设山瞥她一眼,眼角发狠,加重手上力道,直到刀尖终于忍受不了,锵的一声断裂开摔在地上。
“哈——哈——”
王藏的肆意大笑让吵嘴的两人歇了心思,法阵里後土被她掐住脖子,只剩最后一点呼吸。
“靠!真他爹的不要脸!那可是後土大人啊!”说着说着,路眠沙话里带了些哭腔,解决掉鬼儡后,又开始奋力想把人拉出来。
“救我,救、救我——”
後土的声音细小若蚊虫,可这些听力极佳的人怎么会错过,一个两个杀红了眼,用力想把法阵给打破,可没办法啊,作为阵眼的王藏被完好无缺的保护在里面,谁又能破得了这个局呢。
要怎么办啊。
所有人都朝着同一个目标奔去,陡然间法阵光芒骤盛,後土眼中愈发显露出绝望,可她还在继续挣扎,想要博取一线生机,可没用的,法阵的威力太强大,强大到即使是她,也不能幸免。
“王藏大人,你竟然动手残害同僚?!”
可这样的责骂声来晚了,只见啪嗒一声,了无生气的躯体砸落在地上,法阵散发出的威力瞬间消散,空气里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浓烟滚滚。
後土没了。
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设山看着那双睁大的眼睛,眸子里面藏满了灰茫茫,心中涌起悔恨与愤怒,泪水模糊了视线。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凭你我本就一体,凭你心里也觉得不甘,凭你也觉得这个规则本来就应该被重写,凭你也甘愿被当作一颗棋子,想把他从躲藏的地方拉出来。”
“你要我怎么做?”
“你是被她们撺掇出的我的另一面,没人知道你有些什么本事,就像你蛊惑那些人一样,我要你去蛊惑王藏,让他把我当成他曾经的爱人,那个女孩身体藏的东西是他内心**的开端,是根源,她再次出现一定会引起他的恐惧和憎恶,他一定会动手让秘密埋进土里。只有他动手,无论他有没有犯过其他事,单从这一点,他就无可能幸免,就一定会被拉下水。”
“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以为这里是伊甸园,可我忘了,伊甸园里也有毒蛇,也会遭受外界的觊觎。地府的人本应该拧成一股绳的,可他坏了,在他那片藏身的黄沙之下,不知掩埋了多少具尸骸,这里是给予他们生的希望的欢乐园,而不是推入死的囚徒困境。他们贪图了不该属于他们的东西,还害得客人受到了伤害,都这样了,主人又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那你呢?你要怎么保全自己?”
“我自然有自己的法子,你只需要按着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都已经走在这一步,我不想让所有的努力白费,所有花来的心思全打水漂。你明白吗?”
明白,怎么会不明白,傻瓜,你就是一个大大的傻瓜,你保全自己的法子呢。
举起搭在膝盖上的手,看着从指尖开始,到手臂,再到肩膀,所有一切,一点一点零碎成了残片,跟着慢慢消失。
她和後土本就同为一体,一生则生,一死全死,没人能幸免。
随着她一起的还有魂祭法阵召唤出的鬼儡,它们沉默看着主人没了身影,慢慢化为黑烟消散,没了踪迹,散在空气中。
呆滞住的人死死望着躺在地上的人,眼里满是震惊和不思议,一连退了好几步,颤抖着手捏紧拳头。
“不是、不是我做的。”王藏一脸无辜,哪怕事实已经被人瞧见,可他还是想要狡辩,想要混淆视听,“是有人在蛊惑我,让我把她当成了另一个人。”
“蛊惑?谁有这个能力会蛊惑住你?更何况你们地府所有人有些什么能力我都了解,根本就不存在你说的能蛊惑别人的人,而且你说她让你把她当成另一个人,那要真是那个人你也会动手?”
他说的这句话无异于是把自己更往坑里推一把,他不止让人亲眼目睹动手杀害後土,还给人猜疑的机会,真是蠢到家了。
天上来客冷眼瞧着这个犯了错却还死不承认的人,不满的哼哧一声:“和我们走一趟,王藏大人。”
他们本来是被人请来帮忙的援军,却不想成了见证罪行的证人,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王藏眼神一狠,现在说什么都无法去掩盖自己动手的事实,这些人,每一双眼睛都瞧得清清楚楚,只有拼命赌一把了。
举起手中长剑,瞧见他动作,所有人提防起来,却不料这人突然呕出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滑落。
他忘了,吞噬掉自己根本驾驭不了的能力,自然会受到反噬,体内阴气四散鼓动着,想要冲破筋脉。
噗嗤一下,尖刀从后背刺入皮肉,身前可见从胸口探出被血染红了的刀刃,没人预料到会有这么一招,王藏奋力往后转身,手一抬,横劈而至的招式被人挡住,卸掉他手里利器。
用力抽出匕首,柳别枝颤抖着手,看着王藏倒在地上,一双眼里泛起了红色。
“弑神。”时微寒低声呢喃。
这是他们学过的用来自戕的禁术,需要以自身为引,可以抹杀掉任何人,不过代价是永生永世不能再入轮回,从此三生石上,那个名字上只会留下一道刻痕。
“你——”王藏一说话,就有血从嘴里呕出,很快胸口处的衣裳就被染成了深色。
“诸位天上客,抱歉了,这个人你们恐怕带不走了,给你们添麻烦了。”柳别枝苦笑,气息渐弱,目光涣散却带上了满足。
纷争终究是消散了,可换取这份和平的代价似乎有些太惨重了些。
“殷大人,岳大人,节哀。你们地府的事现在我们也不好再继续插手,只不过损失了两位鬼君,我们得回去把这事告诉天君。”
岳东望着殷休,看她点了下头:“麻烦几位了。”
这些天上来客又走了,一袭白衣没有沾上一点灰尘,望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回头,瞧着这群经历了生死鏖战的人,各个面色沮丧,灰尘血渍沾满了衣裳。
她成了棋盘上那颗在众人的拥趸下夺取敌方帅棋的将军,看似获得了胜利,可这不是以大吃小,而是同归于尽。
殷休抿唇,叹一口气,手掌合在一起:“各位,先收拾残局吧。”
有人说过,时间会抹杀一切,人们遗忘,厌倦,变老,离去。发生的事总会有人记住,但不会是所有人。
时微寒伸出手,借了力拉起地上的人,拍了拍他肩膀,低声安慰几句。
捏了捏眉心,睁开眼瞧见自己一双脏兮兮的手,在裤腿上蹭了蹭,还是没能弄到,依旧难看。
“时微寒。”
循声看去,瞧见站在不远处的人,嘴角扯出无奈的笑,那点污渍搓不掉就搓不掉吧。
“好久不见。”
她说,万物有灵,也有愿,那些散落在四处的游魂的思与愿合该被人瞧见,哪怕它们最后逃不过被人残害的命运,可至少也曾有过片刻的光芒。
“好久不见,是来还愿的嘛?”
她说,愿那些逝去的魂灵能够安息,愿这世间有人能听见无言的呼声,愿我们朝朝暮暮有明天。
“对啊,来还愿的。”
“那还完愿呢?要做什么?”
“当然是回去接小八,估计在医院也待的够烦了。”
“好,等把这儿忙完了,我们就一起去接小八。”
这次算是书写上了结局,无论经历了多么惨痛的事,又牺牲了多少人,在供后人品读的话本子上总会有那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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