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喝酒了。
熟悉的闹钟声钻进耳朵,我伸出手,把床头柜上的圆球闹钟拍掉,挣扎着从舒适的被窝中爬起。
脑袋有点痛,去接一杯果汁喝吧。
穿好衣服后,我推开房门,婉缨姐坐在沙发上对我招手,“睡得咋样啊?醉酒后睡觉是不是很舒服?”
“并不怎样,现在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我从冰箱里拿出两块面包,涂上果酱后放在桌面上加热,“抱歉,我起晚了,吃过了吗?”
“没呢,不过今天是我起得早,昨晚某人喝醉酒后便一直靠在我身上哭,嚷嚷着让我别走,搞得我一夜没怎么睡。”
我依稀记得,昨天我没能撑到第二杯,现在被她提起,醉酒后的记忆瞬间填满了我的身体。
我的双臂挂在她身上,哭诉着地虫来袭时的害怕,在她准备带我回蜗居的时候,我还死死拽着她的手,央求着让她不要抛下我。
……不堪回首的记忆。
“我不吃。”地板条翻了起来,把掉在地面的面包一尘不染地送回了我手中。
我飞速画出头盔戴在头上,这样她就看不见我的表情,犹豫再三,我还是拿着面包坐在了她身边。
“给你,别饿着了。”她接过面包,大口吃了起来,掉下来的面包渣被我用小托盘尽数接住,没有落在沙发上或者她的衣服上。
“咱俩谁跟谁,干嘛要带着头盔?”她刚说完就被面包噎着了,捶着胸、灌了一大口水才咽下去。
“小心点,吃东西的时候还是别说话了,我就在这,跑不掉的。”我也拍了几下她的后背,帮助顺气。
这头盔不大不小,外面看来应该有点像养蜂人防护服上的那种款式,与穿着金属盔甲的骑士脑袋上的那种,还是有不小的差别。
我的脸应该是红的。不是气愤的红;不是害羞的红,现在我已经很少出现这种情绪了;也不是因为哑口无言,找不出证据和观点去反驳某件事情的红;而是羞耻吧。
我不是很想让别人看见这种红,尤其是她。
“好些了吗?”我画出一杯冲好的草药,“喝这个吧,是甜味的药剂。”她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你就不先问一下:这是什么吗?”我抹除那只杯子,用手帕擦掉了沿着她嘴角流下的水珠。
“哦,那你告诉我呗,那是什么东西?”
“喉茎草的汁液,是阿莉娜小姐推荐给我的,可以保护嗓子。”她正在伸一个很大的懒腰,人在做这种动作的时候,耳朵是不太能听清外界的声音的。
“你根本没在听吧?”
“无所谓啦,你又不会害我。” 她侧过头笑了笑,“如果我要给你喝什么、吃什么,你会犹豫吗?”
“不会。”我把最后一块面包从头盔下塞进嘴里,正好吃完。她突然扑了上来,伸手就要掀开我的头盔,“那不就对了,咱俩什么关系,还要戴头盔?快拿下来给我看看早上没洗漱好的你长什么样子!”
她力气比我大,毕竟是用锤子的工匠,但最后她还是松开了我,懒散地重新靠在了沙发上,没有揭开头盔。
“真想不明白,你早上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我也重新坐了起来,把头盔拿了下来。
她马上扭头看着我,然后坏笑着,伸手把我的发型揉得凌乱。在得逞后,她又拿出梳子,帮我把头发重新顺了一遍。
“这算是什么?你的恶趣味?”
“谁让你每天起得那么早,我每次睡醒的时候你都打扮好了!”我的手臂被掐了一下,但我能感觉出,她是开玩笑的。
“怎么被你这样一说,显得是我错了?”
“那你可太错了。”
“那你先说,我错在哪里了。”我看了眼镜子,这梳得比我好多了,得找个机会,让她教我。
闻言,她开始掰起手指,“你错在从来没有给我机会,让我做早饭;错在每天我吃完饭后没有帮我梳头,而是自己坐在桌前看书写前一天的日记;但是最重要的是,你错在……”
“欸对了,阿莉娜好像半小时前来找过你。”她突然说起了另一件事,“但当时你没醒,我就请她进来坐坐,但她没答应,要你醒来后去院子里进门左手边的第三个仓库找她。”
“好,黄先生和红姨怎么没在客厅?”刚才她的手指向大门,我这才发现老黄和阿红第一次没有出现在客厅里。
“哦,它们约会去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约会?”
我这才知道,老黄和阿红其实是夫妻,而且在婉缨姐第一次认识它们的时候,就已经结婚很多年了。
那平日里红姨还蛮纵容黄先生的,哦,现在该叫黄叔。我和她不约而同地瞥了眼在角落里的木偶女郎,其中一只的身上还有黄先生未干的口水渍。
“那,我错得最严重的地方是什么?你刚才没说完。”我一边和她说话,一边整理背包。
“嗯……我想想,我刚才要说啥来着……”
我已经习惯了,“腿给我。”她换了个姿势,把腿“递”了过来,我捂住口鼻,给她喷上防虫喷雾,“拿回去吧,自己用手抹匀。”
“想起来了!你错在明明喜欢我,但是又迟迟不跟我表白——”我捂住她的嘴,恨自己把头盔摘太早了。
没等我反驳,她调戏似的舔了一下我按在她嘴前的手心,吓得我赶紧把手抽回,“我先走了,不能让阿莉娜小姐等久了。”
我拉开大门,她斜靠在玄关的墙上看着我,“怎么?难道让我久等,就可以吗?”我身形一顿,但还是出了门。
和昨天一样,蜗居又探出了脑袋,但这次我选择先发制人,虽然它不是人。
“她先欺负得我。”
蜗居听完,缓缓缩了回去,吃起了地上茂密的野草。
按婉缨姐的说辞,我果真在对应的仓库看见了阿莉娜小姐,她正抱着一本比收纳箱还厚重的书发愁。
“早上好阿莉娜小姐,很抱歉我迟到了。”她看过来,回了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怎么会有迟到这种说法,明明是阿莉娜有求于客人。”
“客人请跟阿莉娜来……吧……”她吃力地抱着那本书,话都说不连贯了,“我来吧。”我拿出画笔,为这本书添上一对灰白羽翼,它们用力地扑腾几下,把书本带到空中,飞在阿莉娜小姐身边。
不过对于这双翅膀,我还是不太满意。或许是因为我未曾见过真正的羽翼,只在圣典上窥见过天使涂绘的一角。翅膀上的羽毛乱糟糟的,有些地方还是秃的,飞起来也略显吃力。
“客人你帮大忙了。”她没扭头说话,手中摆弄着一把奇形怪状的钥匙,看起来像圆锥、半球体,和正方体被融合在一起,上面泛着光泽。应该是七彩的,部分金属被光线从特定角度照射后便会产生这种效果。
我看向一旁挂着的门牌,虽然落了灰,但上面清晰地刻着“阿莉娜专用”的字样。
“阿莉娜小姐把我邀请来您的专用仓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嗨,进去再说吧。”她正好打开了门锁,看起来还是蛮吃力的。
但她用力推了几下大门,却没有推开,“欸?为什么推不开?”
我上前尝试,很可惜,我也没能将其推开,正当我准备放弃的时候,口袋里的画笔飘了起来,猛地朝门的上方砸去。
门开了,但是不是正经意义上的被推开,而是,整扇门脱离了门框,直直地朝里面倒下,还不忘扬起地板上的积灰。
“咳咳……这真是,好有个性的大门。”我用手帕捂住口鼻,画出一个烛台,点了根蜡烛,阿莉娜小姐把围裙抓到脸前,蹭掉了鼻尖眼前的灰。
她向我道歉,为这扇门,“没事的,晚点回去我问一下婉缨姐,她若是愿意,这扇门很快就能修好。”
“话说,客人你不是可以画出各种东西吗?为什么不尝试一下,画出这扇门呢?”她把里面的灯按开。
“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更合适一点。”但是我可以画出帘子,暂时盖住门框,“客人是不知道手电筒这种东西的存在吗?
这又是何以见得?
“因为你用的是蜡烛啊。”我看了眼手中的烛台,画笔随意挥了几下,将其变成了一个手电筒形状的烛台。
“我的世界只剩下黑白两色,过亮或者过暗的光线会让我难受,这烛光则是刚刚好。”
见阿莉娜小姐的眼中满是好奇,我告诉她:你不会喜欢这种感受的。
“是哦,那请客人来吧,阿莉娜有东西要给你看。”她领着我走进去,一直到最里边的柜子旁。
这些柜子看起来倒是蛮新的,与陈旧的仓库显得格格不入,或许只有柜子把手根部的些许细小裂痕与这里相衬吧。
“退蜕骨,客人知道吗?”她踩着凳子拉开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抽屉,从中拿出一截指骨状的东西。
“知道,有本书上说,退蜕骨可以制作消除诅咒的汤药。”我本以为在抵达学庭之前,是见不着这东西的,没想到现在它却被阿莉娜小姐随手拿了出来。
“没错,麻烦客人把帘子画出来吧,这件事情我不希望让沃林先生注意到。”
应阿莉娜小姐的要求,我用比大腿还厚实的黑色帷幕创造出了一个私密的空间,确保外面难以注意到我们接下来的谈话内容。
“谢谢。”她打了个响指,一张桌子和两把圆板凳从仓库角落堆积的杂物里飘了出来,一阵风忽然在室内刮起,将上面的灰尘都吹走了。
“真神奇,这是精灵们做的吗?”我替阿莉娜小姐拉开凳子,让她先坐下。
“沃林那家伙,还真是一点秘密都没给我留啊……”她嘟囔着,把那本书从空中拉下来,在桌面摊开。
这本书少说也有十几万页,几乎每隔几页的右上角就有一个标签,上面还写了分类词,那字迹很好看,反正比婉缨姐的好看多了。
“阿莉娜小姐真是厉害,居然做了这么多笔记。”
她在翻找某一页的内容,没有抬头看我,只是随意说道:“客人再仔细看看,这上面明显有两种字迹,不过的确很像就是了。”
我把烛台凑近了些,刚才光线和地下室里一样昏暗,我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细看下,这本书上的确有两种相近的字迹,一种写得随性,另一种则带着些刻意的味道,似乎是在模仿前者。
“稍微难看一点的那个,是阿莉娜写的。怪了,在哪里来着……”
她没有继续说话,我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书页翻动的声音,我一直是很喜欢的,沙沙声让我感到平静。
闔眼后一片漆黑,和睡觉时是一样的,但这次,我看见了两个小光点,在我面前跳跃。
“你看你看,这个人休息的时候还要摆着一副架子!”
“欸你想干什么!他可是阿莉娜的朋友啊!”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第一句比较尖锐刺耳,像是五六岁的小女孩在高呼;第二句比较憨厚,我想到儿时小姨带来的漫画书里,某个鼻子大得像个土豆、身子圆润、性格憨厚的卡通形象。
我刚睁开眼,一阵拳头般大小的风吹进了我的眼睛,有些刺痛。我伸手向前,抓住了一个光点,我还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个小东西在我的手心里横冲直撞,很是慌乱。
“啊啊啊救命!一百七十六号不要死在这里!”
阿莉娜听到这喊声也抬起头,看见我攥紧的拳头后,赶忙伸手把我的手扒拉开,然后一只碧绿的光球飞了出来,绕着她的脑袋转圈。
“阿莉娜小姐,我好像能看见那只光球的颜色。”我不会看错的,那绝对是碧绿色,而且是极其纯粹的色彩。
“欸!客人也能看见一百七十六号?”
“欸?你身上怎么有和那个骷髅架子一样的味道?”
我伸出手,向那个光球保证不会再次握紧后,它有些犹豫地飘了上来,还带着另一只光球,是蔚蓝色的。
它们似乎在我的手心里坐下了,待光芒散去,我不得不说,再多亮一会,我估计就要被晃瞎了,两个比手指大一圈的小人出现在了我的手掌上。
“欸!客人你真的看得见精灵!”阿莉娜小姐直接爬到了桌子上,往我这边凑过来,“喂!你这大虫接近阿莉娜是想要图谋不轨吗?”
穿着碧绿衣服的小人指着我的鼻子,没好气地叉着腰。她扎着双马尾,手肘膝盖上带着护具,绿叶做的长裙没过膝盖,鞋子则是用半个橡果壳做的。
“为什么要叫我大虫?我身上既没有昆虫的特征,也没有蠕虫的特征。”我画出一只放大镜,仔细观察着这两只精灵。
“怎么办啊一百七十五号?我骂他,这个人都没反应啊!”绿色的精灵跺着脚,把蓝色精灵的手臂摇到了天上。
“阿莉娜,要不你来……”叫做一百七十五号的精灵求助似的看向两眼放光的阿莉娜小姐,后者马上点头,介绍了起来。
“客人,这是我的好朋友,一百七十五号和一百七十六号,是一对精灵兄妹;一百七十五号、一百七十六号,这是我的客人,他也和沃林一样,中了斑克伊萨的诅咒。”
“啧,原来是个病秧子。”这位一百七十六号小姐嘴上不饶人啊,“一百七十六!之前就算了,现在阿莉娜都说了这是他的客人,你怎么还这么无礼!”
一百七十五号说完,一滴比精灵脑袋还大的水珠从天而降,把一百七十六号淋了一身湿,她哭着跑进了阿莉娜小姐的发丝中。
“对不起,一百七十六平时就这样,看不太惯有除了沃林以外的人接近阿莉娜小姐身边。”
我并没有介意,只是单纯地惊讶于,他们的色彩不受诅咒的影响。
关于这一点,一百七十五号拍着胸脯说:“那当然,诅咒怎么可能涵盖进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灵?”
似乎是觉得说漏了什么,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化作一摊水,消失在了我的手心里。
“他们很可爱吧?”阿莉娜小姐坐了回去,也没有追问为什么我能看见精灵这种事情。但是我自己也不清楚,若是她要问,我肯定是给不出答案的,估计只能问那两只精灵。
“可爱谈不上,不过他们的容貌确实很精致。”我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阿莉娜小姐则摸着下巴,“嗯嗯!不过一百七十五号还是没有沃林帅气!”
“赞同,一百七十六号小姐也没有我家那位好看。”
如果要当着婉缨姐的面说这种话,我可能是不敢的,但是她现在毕竟不在这,所以便无所谓了,说实话就好。
“我们说正事吧,阿莉娜小姐把我叫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表情也认真起来,没了之前挂在嘴边,淡淡的笑意。
“如果我猜得没错,客人是从一道食谱里知道退蜕骨这东西的吧?”我肯定了她的猜测,退蜕骨的确是我在菜谱里了解到的,号称是可以破除诅咒。
“但阿莉娜要告诉你,这东西并不能对破除诅咒产生哪怕一点帮助,它只会催化诅咒的发展。”
她撩开了衣服,我赶忙紧闭双眼。
“安心啦,客人你看。”她把我的手强硬地从脸上拿开,把自己的腹部展现给我看。
密集的蜈蚣状花纹爬满了她的肌肤,像是荆棘,但更危险,还有几朵黑色的玫瑰绽放在其中,显得很是诡谲。
我压下一旁飞出来,想要将这一幕画下的纸笔,“阿莉娜小姐,您这是什么情况?是您的体质吗?”
沃林先生之前和我提过阿莉娜小姐有一种短命的体质,而他从未放弃过寻找解决办法。
“不,这便是诅咒的进阶体,被称为咒刻的形态,一般出现这个就说明活不久啦!”她抓住我的手,想要让我摸一下,但我拒绝了。
“不了,阿莉娜小姐不是不希望被沃林先生以外的人触碰吗?”我收回手,“倒是被客人提醒了。”
她放下衣服,又把藏在长袖下的胳膊露出来,上面也有类似的花纹,只不过四肢上的似乎更像某种蛛网,又或者像是玻璃上的裂纹。
“沃林先生没和我说过阿莉娜小姐也身怀诅咒一事。”
“我没让他知道,毕竟他从不会窥探我的**。”
我的余光注意到摊开的书页上有一行醒目的字迹。虽然正文用的语言我看不懂,但注脚却是通用语,看字体似乎是阿莉娜小姐添上去的。
“退蜕骨的本质是与任何诅咒都适配性绝佳的容器,且可作为双向端口使用……”
一个惊人的想法浮现在我脑子,这比冬天的湖水还令人感到冰冷可怕。
“阿莉娜小姐,您莫非把……不对,您莫非用自己的身体分担了沃林先生的诅咒吗?”我拍案而起,心脏好像要跳出胸口。
“倒是难得见客人如此失态。”她示意我先坐下来。
“真是抱歉,我只是觉得,实在不值得……”话说出口,我就想收回了,“对不起,我不该……”
她叫我不要在意,但错了就是错了,我还是老实地行了一礼。
“客人你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吧?这很正常,因为这是一种叫做‘娅拉体’的语言,少用到几乎要失传了,我也是花了好多年在通过这本书自学学会的。”她说的时候颇有些骄傲,我完全认同,从零开始自学一门语言,简直是难如登天,更别提她已经有能力为这本书上的内容做出批注。
但是娅拉这个名字,不是乌勒主教在信中提及到的天之女吗?如果选择用这种语言去记录和研究诅咒这种邪恶的东西,这其实似乎有些充满了戏剧性的隐情啊……
不过这些不是我现在该考虑的,着眼当下就好了,我不希望给自己徒增烦恼。
“阿莉娜小姐真是厉害,但恕我直言,我还是没法理解阿莉娜小姐这种行为。即使沃林先生想要摆脱诅咒,但他也绝不希望看见您用这种……”
“客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顾忌阿莉娜。”
“好吧。想必沃林先生是绝不希望看见阿莉娜小姐用这种近乎是摧残自身的办法去帮助他的。”
她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感觉。不像是开心,不像是放松下来的舒坦,而是……有一种如高山般坚定的坦荡释然?
我可能形容错了,但这是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述我现在的感觉。
“在回答客人的疑问之前,我要你发誓,绝对不会把这间屋子里见到的一切告诉沃林,好吗?”
发誓一般是要向神明发誓吧?但这里似乎是无神论者的家。
她看出了我的顾虑,特批了我一次在这里向神明发誓的机会,于是我发好了誓。
“其实,这次找客人来,还有第二件事。你愿不愿意和阿莉娜合作?”
“如果你想让婉缨姐分担我的诅咒,那么容我拒绝。”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可能啊!客人到底在想什么?”
“如你所见,分担诅咒是一个持续、缓慢进行的过程,而我想要客人做的是,帮助我给这个过程提提速。当然,我们会需要用到一些特殊的药材等等,我已经做好调查了,神选村那边估计就能找全,到时候你配合我就好啦。”
“既然是合作,那作为回报,我会试着帮你也找一个能削弱诅咒,或者消除诅咒的,更好的办法,好吗?”
就这样,我私下和阿莉娜小姐达成了合作,但我还是希望能在合作的过程中,帮阿莉娜小姐找到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但是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您要用这么极端的办法。”
我们从仓库走了出来,阿莉娜小姐从冰水桶里拿出两只冰好的果子递给我,坐在我旁边的秋千上,顺手塞给我一个退蜕骨,“送给客人了,期待吃到你做的美食。”
“这是对阿莉娜最好的办法呀。”
我感到不解,这明明是加速自己死亡的办法,残破的灵魂怎么可能承受住诅咒的摧残?
“沃林一直不和我说,自己以前有一个妻子,但是阿莉娜偷偷知道啦!之前有一次偷溜进他的卧室,想往他枕头下塞我写的情书,结果看见了他和妻子的合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现在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沃林先生于情于理都没法接受阿莉娜小姐的感情。
“阿莉娜知道,自己没法取代那个人在沃林心中,关于妻子的地位,也因为是被他养大的,在道德伦理上,我也……”我递过去一张干净的手帕,让她把伤心擦掉,“我也没法……没法和他在一起……”
“但那又能怎么办啊!阿莉娜就是喜欢沃林啊!我……阿莉娜怎么才能不喜欢那个臭家伙啊……”
“阿莉娜小姐,您觉得,喜欢是什么?”我看向蜗居的方向出神,在听见一声哽咽的笑声后重新夺回注意力,看向阿莉娜小姐。
“阿莉娜不知道,阿莉娜只是觉得,不想看见沃林难过,想要他一切都好好的,想看见他开心地笑、想看见他不用整天早出晚归的忙碌、想被他摸脑袋、想要……”
“啊呀,就是想要沃林都好!他好我就感觉很开心啊!”
“所以您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损害本就不多的寿命,就是为了破除沃林先生的诅咒,然后让他开心?”
“对啊!”她摇起自己的秋千,脚丫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那您有没有想过,即便沃林先生的诅咒被破除了,但您的死亡仍旧会让他陷入极度的悲伤?”
“客人是想说:阿莉娜!你这个自私的女人!怎么这么不顾忌别人感受……吗?”
我赶紧摇头,表示自己可没这样说过。
“嗯……或许吧,或许阿莉娜是一个自私的人。阿莉娜知道自己活不久,也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法和沃林在一起,客人知道这种……这种爱的人就在身边,但那一步始终无法迈出,指甲缝般的距离如同天堑的感觉吗……”
“客人不懂,你连自己的心意都看不出来,更别提穆姐姐的……”她顿了顿,“对不起,阿莉娜说错话了。”
“没事的,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聪明人,我早就蠢得无药可救了。”
她指向天边,“你看,太阳要下山了,时间过的很快吧。“
天际线正在吞噬残阳,一会就到月亮的新生了。
“客人知道吗?阿莉娜真的很羡慕你。虽然刚认识不久,但是你只需要迈出一两步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因为她已经替你走完了最远的路,客人你懂吗。”
“或许吧。”
一直到太阳彻底消失,我们都没再说过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发呆。
“就这样吧客人,别忘了我们的合作。”她起身准备离去,“我还是劝您珍惜自己的生命,还请三思。”我叫住她。
阿莉娜小姐半转过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月光打在她脸上,很是应景。
“没事的客人,阿莉娜能帮到沃林就好,正好也能早点被种进土地,早些让生死断了阿莉娜的念想,这种感觉太折磨人了……”
“反正阿莉娜走不远,不如倾注所有,推他一把。”
“阿莉娜希望被埋在沃林的院子里,到时候还能提供些养分……可能这么说太极端了吧,但只要能帮到他就好……只要能帮……”
阿莉娜小姐走了,双肩有些前倾,手臂无力地垂在两侧,口中不断重复着最后一句话。
我也准备回蜗居了,家里还有个人等着吃我做的晚饭,今天的中饭都忙得忘了时间,一会得好好道歉。
我出了院子走在草地上,口袋里的异物感勾起了我的注意,“这是什么时候被我塞进口袋的?”
我把这个退蜕骨拿在月光下看了很久,最后还是将其随手丢进了草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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