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将近辰时，宋叶便醒了过来，他拢了拢散乱的头发，起身下榻。
这是他从幼学之龄拜师就住进的屋子，陪伴了他将近三年的日子。
他本就知道，他不属于这里。
总该，是要离开了。
宋叶褪掉身上的弟子服，换上了以往常穿的白衣，门扉被叩响，有人前来传唤他去往逐名台领罚。
他把弟子服放在榻上，摸了摸袖口，回顾完整个房间，开门，关门，脚步声远去。
逐名台。
门派三千子弟皆聚与此，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宋叶从众师兄师弟间穿行而过，不知哪个眼尖的喊了一声“宋师弟来了！”，人群不多时便安静下来，数千道目光射在他身上，宋叶神色如常，一步一步走上日光照耀的汉白玉阶。
白玉台面刻着白鸟朝凤纹，他在高台的正中站定——
当年他作为天才弟子站在台上接金翎时，阳光把百鸟纹映得宛如活物；而今站在同一座台上，却已然成为了被驱逐的丧家子弟。
那些"振翅高飞"的传说，原是用失败者的骨粉描金。
秦莫和栖见早已在台上等他了，宋叶冲他们微微颔首。
“长老，师兄。”
秦莫没应声，握紧手中佩剑，面色铁青，栖见从逐名台的边缘走来，站在秦莫身边。
“宋叶，你可知罪？”栖见威严的声音响起，在一片安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宋叶深吸一口气，平静的看着栖见。
“知罪。”
他并无罪孽，这只不过是虚假的谎言罢了。
“现将你逐出师门，挑断手筋，废除武功，你可有怨？”
“无怨。”
话音落地，人群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台上的时辰鼓敲响三声，鼓声雄厚，余韵绕梁，宋叶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时辰已至，门内弟子宋叶既已认罪，那便开始行刑，跪下。”
宋叶利落的双膝落地，脊背挺直。
秦莫看着宋叶跪在地上，腿却像灌了铅般动弹不得。
“去吧，秦莫。”栖见微微皱眉，催促道，“莫要误了时辰。”
秦莫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脚步沉重的走到宋叶跟前，站定，他看着他苦涩的笑了笑。
“左手剑本比右手剑更加难练，现在，我好像明白你当初为何执意要学左手剑了。”
宋叶举起左手，报之一笑。
“动手吧，师兄。”
秦莫咬牙拔出佩剑，剑尖悬停在宋叶腕上迟迟不肯落下。
逐名台一时安静的只剩树叶的摩擦声，栖见双手背在身后摩挲着指腹，双眸微眯。
“秦莫，你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若再不动手，等待他的将是另一个决策。”
听到这话，秦莫拿得极稳的剑忽然肉眼可见的抖了一瞬，他心一横，剑尖在宋叶腕上快速滑下，刹那鲜血涌出。
宋叶皱紧眉头死死咬住下唇，却还是忍不住一丝轻微的呜咽，舌尖尝到了血腥味，他忍受着伤口逼人的疼痛立刻点穴止血。
而剑尖再次前往，挑断了伤口处的脉络，宋叶的左手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不受控地痉挛起来。
那不是普通的疼痛，而是筋脉被硬生生扯断的断裂感，仿佛有人从他身体里抽走了一根支撑的线。
“当啷” 一声，铁剑落地。
痛感席卷全身，令他的手指不自觉颤抖，面色惨白一片，素白的道袍此刻被他的鲜血染红，滴答滴答的滴在地上，宋叶突然觉得耳畔的声音变得遥远——
人群的窃窃私语、栖见的冷笑、甚至秦莫的呼吸声，都像隔了一层水。
他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前兆。
宋叶忍痛抬手扯下发带，黑发披散下来，他咬着发带的一头在伤口处紧紧勒了一圈，捆紧。
做完这一切，眼前一阵眩晕，宋叶赶紧用另一只手撑地，他深吸几口气，酿跄着站起身，冲栖见拱手行礼。
“弟子宋叶，现武功已废……所欠师门皆还……今后再不会入师门半步……绝不连累师门一分一毫……”他深吸一口气，“谢师门多年教诲……宋某……就此拜别。”
“逐名台从来只成全两种人。"栖见缓步走来，手搭在秦莫不断颤抖的肩上， "要么踩着他人登天，要么……成为他人登天的台阶。"
“宋叶，你做的很对。”
此后，凌霄宫再无宋叶此人。
所有的惋惜也只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血液顺着指尖滴落，他一步一步顺着山路而下。
回眼望去，秦莫站在凌霄宫的山门前，手扶着廊柱失神地望着他的方向。
宋叶收回目光，释然地望向天边缓缓升起的一伦旭日。
写这一章的时候我的左手莫名也好痛，宋叶你疼痛共感不要共给亲妈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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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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