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木门推开的刹那,一股裹挟着龙涎香、胭脂味与陈年酒香的热浪扑面而来,直往楚知阙鼻腔里钻。
春香楼内,二十四盏鎏金八角宫灯将整个大厅照得恍如白昼,红烛高照,烛泪顺着精美的盘龙烛台蜿蜒而下,在青砖地面凝成暗红的痕迹,仿佛诉说着无数个纸醉金迷的夜晚。
二楼的朱漆栏杆边,莺莺燕燕的姑娘们倚靠着,她们身着五彩绣裙,裙摆上的金线在烛光下流转闪烁,晃得人睁不开眼,环佩叮当声与丝竹乐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奢靡的音浪。
“哎哟,哪来的俊俏公子!” 还未等楚知阙站稳,一抹桃红色身影便如蝴蝶般缠了上来。
身着襦裙的姑娘眼波流转,水汪汪的杏眼里含着勾人的笑意,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衣袖,腕间的金铃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来和姐妹们喝两杯,保管比这外头的风雪暖和十倍。”
她话音未落,又有几个姑娘如同闻到腥味的猫,迅速围拢过来。绸缎袖管不断擦着他的手背,发间的珠翠蹭得他耳畔发痒,浓郁的胭脂香气几乎将他整个人笼罩。
“公子这玉佩成色可真好。” 一个圆脸姑娘托着他腰间的玉佩,甜腻的气息喷在他脖颈,涂着丹蔻的指尖还轻轻摩挲着玉佩,“不如随我去雅间,慢慢赏玩?”
她嘴角勾起一抹妩媚的笑,眼神里满是贪婪。楚知阙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却不料撞进另一具温软的身躯。
身后的姑娘顺势搂住他的胳膊,□□半露,绣着鸳鸯的抹胸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娇笑道:“公子生得这般好看,莫不是哪家贵公子出来寻乐子?跟姐姐走,保准让你忘了今夕何夕。”
喧闹声愈演愈烈之时,一道清冷如冰的女声突然刺破嘈杂:“都散了。” 声音不大,却像是带着某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威压。
姑娘们如惊弓之鸟,瞬间作鸟兽散。
楚知阙抬眼望去,只见暗香立在二楼转角,一袭月白色襦裙裹着她纤细的身形,淡青色披帛随着穿堂风轻轻飘动,面纱在眉眼间若隐若现,透出几分婉约气质。
她发间斜插着一支白玉簪,素净的装扮在这脂粉堆里显得格格不入,却莫名让人不敢轻视。
仔细看去,她腰间还系着一条黑色暗纹软带,隐隐透出几分英气,与这花楼的氛围截然不同。
“春霄房已备好,公子随我来。” 暗香说罢,转身便走,绣着缠枝莲的裙摆扫过青砖,每一步都轻盈却沉稳,仿佛训练有素的舞者。
楚知阙望着她的背影,舌尖抵着后槽牙思索。他深知这春香楼看似风花雪月,实则暗藏杀机,遍布眼线,此刻贸然询问谢寻的下落,怕是将自己置于险地。
他不动声色地抚平被姑娘们揉皱的衣襟,目光不经意间瞥见暗处有几道黑影一闪而过,藏在灯笼后的刀刃泛着幽光,与暗香淡雅的装扮形成诡异的反差,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穿过九曲回廊,一路上墙上挂着的仕女图仿佛都在注视着他们。
绣着并蒂莲的门帘后传来若有若无的檀香,暗香停在门前,指尖按在门环上却未推开,语气依旧凉得像冬日的寒冰:“公子且安心歇着,该见的人,自会来见。”
说罢,她广袖轻扬,带起一阵风,屋内的烛火猛地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
雕花木门在暗香身后重重阖上,铜环撞击声惊得梁上燕雀扑棱棱乱飞。楚知阙盯着门上晃动的并蒂莲门帘,直到那抹月白色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
屋内的鎏金兽首香炉正吞吐着袅袅青烟,将空气浸染得甜腻黏稠,他抬脚慢步走向圆桌,绣着暗纹的靴底碾过青砖,竟发出细微的 “沙沙” 声 —— 不知何时,地面已铺了层若有若无的白色粉末。
檀木圆桌上摆满珍馐佳肴,羊脂玉盏里盛着琥珀色的酒液,在烛火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八寸长的翡翠筷枕上,一双象牙箸斜斜搁着,筷尖还凝着半滴未干的红油,像是刚有人用过餐。
楚知阙的目光扫过盘中造型精巧的梅花酥,酥皮上点缀的金箔在晃动的光影里忽明忽暗,宛如藏在暗处的毒蛇信子。
思绪突然被拉回到白天的慎刑司,正午的阳光透过厚重的铁窗,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狱卒们来回巡视的脚步声与刑具碰撞声交织,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铁锈的味道。
楚知阙佯装帮忙整理刑具架,余光却紧盯着角落那位狱卒腰间的精致短刃。趁着对方被长官唤走的间隙,他迅速伸手,眼疾手快地将短刃顺入袖中。
那一刻,他的心跳如擂鼓,表面却依旧镇定自若地继续手上的动作。自那会之后,这柄短刃便成了他防身的依仗,此刻藏在袖中,寒意隐隐透出。
“宿主喝酒吗?99% 会死翘翘。” 电子合成音突然响起,007 的全息投影在他眼前闪烁,红蓝光点组成的人形图标疯狂闪烁着警告标识,“吃糕点吗?70% 会死翘翘。再闻一会熏香就能死翘翘,点的还是容易上瘾的药物,那卧榻倒是没什么,就是平静得跟棺材差不多了。”
系统的声音带着机械的焦急,“宿主,我们再不出去,就可以喜提死亡大礼包啦!”
楚知阙用袖口掩住口鼻,指尖不经意间触到袖中短刃的寒芒,心中暗自庆幸当初的果断。
他盯着墙角的鎏金香炉,青烟正顺着镂空的牡丹纹缓缓升腾,在空中交织成诡异的螺旋。
卧榻上铺着柔软的云锦,四角垂下的鲛绡帐无风自动,床头摆放的白玉瓶里,几枝红梅开得正艳,可花瓣边缘却泛着不正常的黑紫色,像是被毒浸染。
“敢情这谢寻就没想我活得长久啊。” 他咂了咂嘴,故意提高声音,目光扫过屋内每一处角落。
墙角的青砖缝隙里渗出细小的水珠,在地面汇成蜿蜒的水痕,正朝着卧榻的方向延伸。
楚知阙攥着袖中的短刃,指节抵着冰凉的门扉。
门中央镶嵌的青铜双鱼衔环在烛火下泛着幽光,两条鱼身缠绕交错,鱼尾处的纹路像是凝固的血迹,鱼嘴紧咬的铜环随着他的触碰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 “咔嗒” 声,仿佛在诉说着某种古老的密语。
“系统,开锁有几成把握?” 他压低声音,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的熏香仍在源源不断渗入肺腑,熏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窗外寒风呼啸,偶尔夹杂着枯枝刮擦楼体的声响,更添几分紧张氛围。
007 的投影在他眼前疯狂闪烁红光:“宿主!强行破门触发机关概率 83%,建议 ——”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混杂着金属碰撞的细碎声响。楚知阙猛地转身,靴跟碾过地面的白色粉末,扬起细不可见的尘雾。
雕花木门 “吱呀” 洞开,浓烈的酒气裹挟着檀香味扑面而来,仿佛一团迷雾瞬间将他笼罩。
谢寻歪歪斜斜倚在门框上,绣着金线云纹的广袖垂落,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苍白得近乎病态。
他乌发凌乱,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头上,发间玉冠歪斜,摇摇欲坠,桃花眼蒙着层水雾,眼神迷离却又暗藏精光,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倒像是从画中跌落的醉仙,又像是心怀鬼胎的谋算者。
“美人儿……” 谢寻含混不清地呢喃,言语间满是醉意,伸手虚虚朝他抓来,动作绵软无力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楚知阙侧身急退,后背重重撞上圆桌,桌身剧烈晃动,羊脂玉盏应声而碎,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刺耳。
琥珀色酒液在青砖上蜿蜒成河,顺着砖缝缓缓流淌,如同蜿蜒的毒蛇。
谢寻脚下一软,跌坐在碎瓷片旁,却仍仰头望着他,眼神朦胧又透着几分狡黠,仿佛在观察他的每一个反应:“得蛊虫……得长生……不能让他们……”
话音断断续续,尾音消散在空气中,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呓语,却让楚知阙心中警铃大作。
楚知阙僵在原地,警惕地盯着对方。
他强压下心绪,冷声道:“谢寻,清醒点!” 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愤怒。
谢寻却只是傻笑,笑声空洞而诡异,忽然伸手胡乱扯开领口系带,露出半截锁骨,白皙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楚知阙目光一凛,短刃悄然握紧,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就在这时,却见谢寻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油纸包边角已经被酒渍晕染,变得皱巴巴的。
他颤巍巍递过来,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给你……桂花糕,还热着呢……”
门外脚步声渐近,急促而沉重,仿佛催命符一般。楚知阙盯着那油纸包,心中疑云大起,桂花糕甜腻的香气飘来,他却只觉得刺鼻。
楚知阙盯着谢寻迷离却暗藏算计的眼神,烛火在对方眼底明明灭灭,映得那抹狡黠忽隐忽现,仿佛深潭下涌动的暗流。
他心里冷笑一声,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在皮肉上留下月牙状的红痕:“这要不是试探,他这十几年摸爬滚打算是白活了,说好的手牵手弄死新帝呢?这么整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干脆不装初识的把戏了,可他深知此刻必须冷静,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喉结微动,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蛊虫是谁的?”
谢寻垂着头,浓烈的酒气混着长发垂落,遮住了半张脸,宛如一帘密不透风的幕布。
屋内陷入死寂,唯有鎏金兽首香炉吞吐着青烟,袅袅雾气在两人之间缠绕,模糊了彼此的神情。
楚知阙攥紧袖中的短刃,刀刃贴着掌心,寒意顺着血脉蔓延,他飞速盘算着退路 —— 是踹开刚刚发现的暗格冒险一试,还是直接硬闯出去?总不能在这等死。
每一个选择都关乎生死,容不得半点马虎。
就在他膝盖微屈,准备孤注一掷时,谢寻突然晃悠悠坐直身子。
玉冠彻底歪到一边,金丝断裂的声音轻不可闻,发丝凌乱地散在肩头,倒像个疯魔的谪仙。
那双桃花眼明明蒙着醉意,却又像淬了寒星,仰头盯着房梁上盘旋的蛛网思索片刻后,突然转头看向他。
烛光恰好掠过他眼尾的朱砂痣,宛如一滴凝固的血,嘴角轻启,吐出两个字:“蝶芽。”
“卧槽!” 楚知阙瞳孔骤缩,大脑瞬间宕机。记忆如潮水般翻涌,按照原剧本,这个名字起码要等九个月后新帝祭天,才会在暗卫的密报里惊鸿一瞥!谢寻这是直接掀了剧本?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衣领,他又惊又喜,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肋骨。
顾不上琢磨对方是真心透露还是致命陷阱,耳尖捕捉到门外铁链拖拽与别的的声响 —— 是暗香的软剑!危险近在咫尺,容不得他再多思考。
雕花木门被猛地撞开,木屑纷飞。楚知阙冲出去的瞬间,瞥见暗香带着一队黑衣人正从九曲回廊另一头包抄而来。
为首的黑衣人面罩上绣着血色鸢尾,那是谢寻死士的标志!他毫不犹豫转身奔向四楼中央的看台,此处高悬的鲛绡帐随风轻摆,正下方,舞姬们踩着鼓点旋转,水袖翻飞间,宾客们的叫好声震耳欲聋,没人注意到头顶剑拔弩张的危机。
喧闹的场景与楼上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更添几分惊险。
他一个翻身,抓住看台垂下的金丝绣缎,绸缎粗糙的触感磨得掌心生疼,仿佛要将皮肉都磨掉。
借着惯性荡向一楼时,腰间玉佩不慎甩出,在梁柱上撞出清脆声响,这声响在他听来却如同催命符。
落地刹那,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疼得他眼前炸开一片白光,几乎要昏厥过去,却咬牙强撑着起身。
身后传来谢寻慵懒的笑:“慢走不送 ——” 话音未落,三枚淬毒银针擦着耳畔飞过,钉入下方墙壁发出 “噗噗” 闷响,在墙上留下三个小孔,仿佛在嘲笑他的狼狈。
楚知阙贴着墙壁疾跑,余光瞥见二楼雅间的珠帘后,几道人影正举着□□瞄准。他抄起门边沉甸甸的铜灯架,在追兵扑来时猛地掷出。
灯架砸在大理石屏风上,发出惊天动地的碎裂声,飞溅的瓷片划伤了黑衣人的脸颊,鲜血顿时涌出。
趁着对方吃痛的间隙,他一头扎进夜色里。
寒风裹挟着细雪灌进领口,像无数把小刀在割着他的皮肤,他却不敢放慢脚步,春香楼外陡峭的河岸结着薄冰,摔下去不死也得落个满身淤青,他明天还得去慎刑司当值,绝不能在这阴沟里翻船!
夜色渐深,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纵横交错的巷陌深处,只留下春香楼里一片混乱。
谢寻倚在门框上,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指尖慢条斯理地把玩着那包桂花糕。
油纸包被捏得发皱,渗出的油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邃,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轻轻将桂花糕凑近鼻尖,似在回味什么,又似在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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