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12号，离过年仅仅四天。
热闹气氛像是陈年老酒，随着时间推移愈来愈烈，街道一片哗然。
姜原母子俩将楠木那一片的年货都揽下了，为此，还拿来了陆昀小老婆当苦力。
姜原手握着方向盘，向后探身问道：“都差不多够了，你是不是还得去别的地方？”
陆昀点头道：“你先回家吧，不用等我。”
白色小轿车很快闯入车水马龙。
陆昀驻足看了看，而后将老婆安顿好放在了小商铺门口——这么冷的天，他实在不想开车。
他戴着个围巾，走在大街上，不停地搓手呼气，心里暗骂道这鬼天气他妈越来越冷了。
每家每户都门户大开，又添了一些他几天前来时没见过的新面孔。
花店还开着，程喻家的那扇门也开着，似是专门在等他。
依稀可以看见门内有个人俯身不知道在干什么。
程喻刚收拾完陆昀就来了，对此，他倒是不怎么惊异，只道：“你先进来，冷死了，等我出去倒了个垃圾再回来。”
屋里温度很暖，他只穿一件卫衣，呼呼吹进来的风叫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陆昀见状关上了门，打量着四周——完全没有一点过年的样子，先前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他蹙眉，内心暗暗咋舌，问道：“你不过年？”
程喻一边换鞋一边不咸不淡地说：“我不在家过年，每年都出去过。
今天都是心情好才打扫的，反正也没什么垃圾……太冷了你在家待着，等我回来。”
陆昀默声抱住了他，把脸埋进他脖颈里。
程喻不知就里，但这个行为的暖和感还是让他调整姿势，将人揽进了怀里。
良久，他才后知后觉二人这样有些难掩的傻气 ，拍了拍陆昀的肩道：“放开了，我出门。”
陆昀瓮声瓮气地说：“过年即使不在家也要图个气氛，怎么说年味还是得有的，我陪你一起去逛逛。”
“在家不挺好？一起看……”
“你再说电视两个字？！”陆昀猝然拔高音量，“有的时候觉得你跟电视过一辈子挺好的……我不喜欢看电视。”
程喻啼笑皆非：“大冬天冷啊，我不想出去。”
“多穿衣服。”
程喻无奈，动身欲挣扎开来。
“干嘛还想逃？！”陆昀箍腰上的手力道又重了几分，勒得人喘不过气。
程喻说：“把你卖了买东西么？”
陆昀眯眼觑他，对他这一句话颇有微词：“忘了你是被人包养的？”
程喻两眼一闭：“关灯关灯。”
两人未作什么规划，挑着顺眼儿的就买，毕竟钱出在自己家也用在自己家。
陆昀全程在身后推着购物车，有大把机会闷声干大事。
“一共257.7，有没有会员？”
程喻盯着薯片下露出一角的烟，面色铁青，忍着回了句没有。
陆昀佯装没看见某人幽怨的目光，安然自若地付款。
出了超市门，气氛就随温度骤然冷却了。
陆昀讪讪揽过他肩，“哎呀喻哥哥，死不了，不至于那么早就和唐三藏会面。”
程喻脸黑了个彻底，有些没好气地说：“懒得管你。”
陆昀面色如常，浑不吝地说：“抽烟这事儿咱俩意见永远不可能统一，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也不是三岁小孩，危害什么的我都清楚……所以你别管好了，跟你没关系。”
他一面说，一面从程喻手里拿过来几个袋子以减轻他负担。
程喻被这话里的“疏离”弄得惊怒交加，愤愤抢过袋子走了。
陆昀驻足在原地说：“去我们常去的水果店啊，我慢点来！”
等人转身拐弯，再也看不见时，他才回过神来。
他郁闷之余也莫名觉得挺好的，尽管现在局面有点僵，但把话说开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十四岁抽第一口烟前就将网络上关于抽烟危害的词条看了个遍，后果报应这些他比谁都明白。
不再觉得抽烟有耍帅成分后他也在有意识地戒，这时突然跳出来一个人，强制性地给他戒，感动之余也有点烦躁。
忍了一个星期抽的第一根烟被人强行夺走，
和对方说自己有在戒结果他回答鬼信……这种时候真的觉得十足烦躁。
这些话他憋了很久，每每想说，又怕他添油加醋会错意，直至今天才终于宣之于口。
至于待会儿要如何圆回去，大不了装傻充愣或者干脆像个小孩儿一样的撒娇卖萌就行了。
反正程喻今后无论是出于自尊还是什么原因都绝对不会再管，这就够了。
结果一样就好了，过程在他这里并不太重要。
他折返回了超市，却一时不知该买些什么。
须臾，才拿出手机，切到了与陆霆的聊天记录。
每年过年他们都会回奶奶家拜年，这也是一年中唯一能见陆霆的一次机会。
如今陆霆微信告知今年他去不了，请求他年前出来见见。
陆昀盘算着，与其两人在外面不尴不尬地扯话题，还不如他直接去他新家登门拜访。
既然去做客，不买些东西是不妥当的。
他四忖半晌，最终决定先去搞定小孩子的礼物。
零食区人相较之下较少，一眼望得见所有人。
陆昀自然注意到了带着孩子的陆霆，不过他并没上前打招呼，只是兀自挑自己的。
这两人迟迟不走，他又没时间在这里耗费，只得不管三七二十一往他们那边走去，最后就站在了他们身后的货架前。
他们有什么动静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小辉，喏，多拿点，”陆霆欣喜地往推车里塞了好几包薯片，“你最爱吃的子弟。”
闻言，不光是小孩，陆昀神色也有些扭曲。
小孩喊道：“我不喜欢吃这个！”
“啊，爸爸记错了。”陆霆猛然反应过来，讪讪将薯片往回拿，“那小辉喜欢吃什么呀？”
小孩喜笑颜开地说：“蛋糕！”
“好，爸爸带你去买。”
两人牵着手往甜品区走去了。
而陆昀也再没什么逛的**，推着空空如也的推车走了。
虽然两人现在可以说是在冷战，但临别前他的话程喻还是听进去了的。
挑水果的节奏很慢，意图过分明确。
“我来了，”陆昀佯装无事发生，“挑完了么。”
程喻缄默将水果递给老板。
陆昀有些讪然，却也无话可说……哄人什么的，等他心情好了点再说吧。
他买的水果着实不少，之前的东西就够他喝一壶了，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陆昀挺有眼力见儿，将他的手机和水果拿过来了。
出了水果店，二人就打算回家了。
程喻故意走很快，二人之间差了一大截儿。
过了会儿，陆昀追上来，将手机屏幕怼着他。
屏上显示的是与赵丹的聊天记录，赵丹邀请他过年来自己家过，而陆昀在打字框打了一行字：阿姨好，我是程喻的男朋友，他今年去我家过。
程喻故意呛他：“你就非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没。”
他还嫌不够地补了一句：“够幼稚的，只顾自己开心。”
陆昀闻言，再也忍不下去：“你是不是非要呛我才过得去？！”
程喻也没有任何忍让，只道：“是！”
陆昀瞬间炸毛：“我去你丫的！”
何蓝和自己一个小区这事儿徐冉也是几天前才知道的。
视网膜效应在这件事情上得到了很好的诠释，等他注意到后，一连几天多多少少都跟何蓝沾点谱儿。
昨天被领着去人家家打照面好让她辅导作业，今天他取个快递的功夫就行了件英雄救美的事。
还真是缘分呐，坐在便利店的徐冉如此想着。
他将视线投向旁边吃烤肠的女生，很臭屁地说：“哎，何蓝，你很怕狗啊？”
何蓝抬起头道：“啊，是。”
“得亏我是好人啊！”徐冉飘飘然道。
“放屁，”何蓝压低声音道，“要人家请、清烤肠这种事只有你……你能干得出来。”
他将最后一口美味吃下去：“哎话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这是合理索求报酬，加固我们……”
一通电话打断其胡诌。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还学李圆说话呢……喂，什么事？”
何蓝正揣度着电话的内容，身旁的徐冉却突然跳起来失声道：
“什么？你让我现在来接你？！”
……
“我说，你就没什么疑惑么。”床上的陆昀幽幽地说。
徐冉剜了他一眼：“我问了你就说？好啊……你来干嘛？和谁闹脾气了？”
“你可别说单纯来我家做客，我听你电话里的语气要吃人。”
“……”陆昀讪讪地说，“程喻，心情不好又不想回家只能来找你。”
徐冉饶有兴趣地凑过来：“怎么了，闹什么矛盾啦？”
陆昀沉默几秒，最后眉眼都染上了几丝烦躁，说：“别问了。”
徐冉：“……”
陆昀转移话题：“话说，你和何蓝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啊？”
“没多熟，我也才知道我们一小区，”徐冉心念一动，噗嗤笑道，“不过她怕狗哈哈哈哈哈……那么小的一个狗她还在嗷嗷喊救命！”
陆昀看到他手比划的尺寸也笑了一下。
这时，徐母端着盘水果走进来，笑是对着他的，话却是跟徐冉说的，催促他快点收拾好出门。
陆昀这才知晓徐冉一家今日要回老家绵阳过年，这下，他再待着就不合乎情理了，便打声招呼走了。
他没走多久，徐冉就收到了程喻发来的消息，内容当然是跟陆昀有关的。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替别人做决定，便没回复，装没看到。
来到岔路口，陆昀再次犯了难。
今天他还是想跟程喻过，但目前这个状况怕是又要刀剑相向。
倒不是说他服个软不行，但刚才哪点争执让他改变了主意。
他突然很想看看，程喻又能软到什么程度。
以他对他的了解来看，他很有可能没打算郑重一点地收篇，全当无事发生。
在这样先入为主的臆测下，他具体的行动就格外吸引人。
想到这儿，陆昀的郁闷纾解了一些，对自己的何去何从也有了点规划——穿过这条巷子，与小老婆会晤后就带着它一起回家。
这巷子很深，两边围墙也高得惊耸，墙头垂下来的爬山虎枯藤甚至只到半山。
陆昀觉得好玩，拣根树枝纵身一跳就想勾下一些。
“昀哥。”
程喻定定站在他不远处的前方，愣愣喊了这一声。
陆昀神色自若，没开口也没向前，但程喻似乎也没上前的意愿和勇气。
二人缄默一阵。
良久，程喻才转身向前，轻声说：“走吧。”
陆昀压下去的那股烦躁突然又窜了出来，冷不丁道：“你什么意思？”
程喻转头，几不可闻道：“昀哥，对不起。”
“是我没注意到你的情绪，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
陆昀眉梢一挑，心底有股说不出的怪异。
或许心底对他的要求太高了，导致现在才有这种落差感。
程喻给的答案不对也没错，至少他道歉了，但这份歉意究竟有多少分真，经不起考究。
而等他回神，才惊觉程喻已经走很远了。
程喻顿了顿，还是觉得等等比较好。
他深知那份答卷自己答得有多糟糕，但眼下分身乏术，除了等等他以外自己再不能照顾他一点。
问题的关键或许就在于他太过高估自己了。
第一个跟他建立恋爱关系的就是陆昀，所以他第一次认识到一个人可以可爱到如此地步。
每次向他抱过来时，每次一起睡无意钻进怀里时……甚至日常生活中很多时候，尽管他口上从不说，但心底仍旧觉得他可爱至极。
可爱幼稚到让他觉得像个小孩一样，所以他不由自主地觉得这个小孩一定是十分依赖他的，是不会说出“跟你没关系”这种话的。
当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时，他确实有些愤懑，所以故意说了些呛人的话，而对方也与他意料的一般生气，导致二人现在走到如此地步。
这段路程以陆昀看到小紫结束。
他们道了别，约好过年那天再见，而后二人分道扬镳。
说是16号再过去，其实除夕就去了。
这天，陆昀简要把闲置房间打扫了一番过后，来了兴致便和税俊一起组团打游戏。
姜原上来叫他吃年夜饭，他才匆匆挂了游戏。
玩游戏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走前税俊发过来一条微信――
【光: 昀哥你知道我们玩了多久吗？3个小时！果然，我在你心里的位置还是比喻哥高很多的。】
陆昀莞尔。
不过他这么一说，倒也真提醒了他。
——程喻在干什么？在谁家吃饭？
脑海中闪过给他打个电话过去的念头，但很快就被他扼制了。
倒不是说还在闹别扭，只是觉得贸然打过去，徒增尴尬。
想到这儿，他颇为轻松地下楼了。
这几天姜原和他相处得还不错，话题也越来越多，气氛可谓融洽。
饭桌上，二人各道一句“新年快乐”，碰杯。
姜原一直在给他夹菜，陆昀也没说什么，夹什么就吃什么。
年夜饭才两个人，着实滑稽的很，不过，放在楠木这个地方倒一点也不突兀，还叫人羡慕得很。
窗外烟花炸开，气势汹汹地像是要冲破大气层漫游宇宙去。
烟花炮竹声声入耳，年味儿十足。
陆昀指了指那盘鱼，道：“你这个厨艺不如我。摆盘不好看。”
姜原手一顿，随即笑道：“我本来做饭就不怎么样，天天吃外卖能做得多好？”
“有红包么？”陆昀嘴角噙笑。
姜原反应过来后大笑几声，说道：“那么大了还准备啊？”
陆昀耸耸肩：“我还是十几岁的年纪 ，你给我红包我唱歌给你听。”
姜原眼里闪着恻光像是有暗流涌动，缓缓道：“好，包个大的。”
她做的饭真心不少，摆满了一个大流理桌子，量又做得非常合适，不多也足够两个人吃。
这么多菜中陆昀只做了一个――饺子，大红的馅儿，辣椒油都溢出来了。
姜原嘴肿得跟香肠似的，却也不甘心，哼哼哧哧就往嘴里送，陆昀给她递过去牛奶，她便吃一个抿一口。
二人在饭桌上拍了一张只有两个人的全家福，不同于往年的浅笑，今年两个人嘴角的笑意真情实感了一点，一齐看着镜头，比了个耶。
餍足后，姜原迫不及待坐到沙发上等着陆昀唱歌。
陆昀坐在沙发的另一头，佯装严肃地清了几声嗓子，字正腔圆地播报了几首他要唱的歌。
随后，抄起遥控器全当话筒，唱起了第一句歌词。
窗外烟花炸开声盖过了屋内所有声音，可姜原看陆昀那个表情就莫名觉得他唱得一定非常好听，适时地给他捧场。
陆昀唱完了几首，便伸手要红包，姜原从兜里拿出了鼓囊囊的红包，一面递给他一面说：“乱放的啊，我不懂什么寓意。”
“没关系，”陆昀欣然接过，“毕竟我确实没什么值得人担心的地方。”
姜原去外边看烟花，顺便跟老人们聊天去了。
陆昀则在客厅里，踌躇着要不要发个微信，夷由半晌，才发过去一个“在不在”。
等了几分钟没人应，他便没再管，看电视剧去了。
直到他看完退出来软件，才显示微信有消息，他暗骂了声操。
程喻起码给他发了二十多条消息——算上他撤回的。
算没撤回的，只有两句。
像做了很久的斟酌，最后掇菁撷华，挑拣出的几句。
——【程喻：医院花园的花好像开了】
【程喻：你要去看看吗】
其实二人对这段感情都没什么正确的见解，有很多“自以为是”的地方，所以我需要一段时间的分别好让这两人认识到一些东西，尤其是程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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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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