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感觉自己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梦境。
她感觉自己的记忆似乎仍停留在那个破碎的情境中，那里充斥着鲜血四溅的画面、散落的玻璃碎片，以及那股过于猛烈的信息素气息。
身边的医护第一时间通知了皇帝夫妇和安德里亚斯，不过安德里亚斯现在并未待在白水晶宫里，因而她也无法第一时间见到这位兄长。
“皇兄去哪里了？”
“我让军部给他批了年假，”菲利普斯皇帝慢条斯理地说，“安亚这些年一直为帝国鞠躬尽瘁，正好趁着这次订婚，也可以顺便休假和未婚妻一起去培养一下感情。”
维多利亚还有些迷茫，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皇帝的意思：“可是皇嫂他现在的暑期实习不是还没结束吗？”
“维姬，小林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安亚现在的未婚妻是佩尔金家的兰登，他们已经订过婚了，只是当初你一直没苏醒，连订婚宴都没参加。”
什么叫不在了？
听着玛丽安皇后明明说的是帝国官方通用语，可是她觉得，此刻的自己竟然一个字都听不懂。
“母后，难道皇嫂……皇兄和小林哥哥取消婚约了吗？”
菲利普斯皇帝这次倒显得非常有耐心，细细和维多利亚解释了前因后果。
“小林哥哥那么喜欢皇兄，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听到菲利普斯皇帝说林思危和一个联盟雇佣兵私通，那个雇佣兵甚至还为了救林思危而送命，而林思危在前段时间也因为一场爆炸案而丧生时维多利亚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
因为她那天晚上明明听到了林思危和菲利普斯皇帝的争吵。
“他的养父是联盟的退役军官，之前甚至从事过针对帝国的间谍工作。”
“这样的人留在白水晶宫简直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我们也很遗憾，他和安亚本来可以非常体面地结束这段关系，我们对他也只是执行例行审问的工作而已。”
在谈话中，菲利普斯皇帝也不经意间提起那天晚上的话题，这让她心头一震，匆忙随便找个理由糊弄对方，也不知道她的这位父亲是否相信，她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简直漏洞百出。
不过首要任务还是要先联系上皇兄。
她手腕上的通讯手环不知被放到何处，菲利普斯皇帝也只是告诉他，安德里亚斯和他的未婚妻在首都星另一头的夏宫度假，还特别叮嘱她，在病没好之前千万不要胡闹。
这似乎不是叮嘱，而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
在菲利普斯皇帝和玛丽安皇后离开后，维多利亚尝试向医护求助让对方给自己送一条新的通讯手环过来，然而竟然被对方以“手环辐射影响身体”为由给拒绝了。
或许是菲利普斯皇帝早就料到了她想做什么，她感觉自己联系安德里亚斯的行动简直解是在处处碰壁。
维多利亚抚摸着自己脖颈上的信息素控制环，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她感觉自己的身体确实已经好多了，只不过她沉睡的时间太长，似乎错过了很多事情。
过了几日，那些平日里结交的贵族小姐和omega们倒是很热情地来看望她，虽然这里的人她大多数都不算喜欢。
但是某些人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维多利亚把其中一个omega留下，这让那位omega倒显得有些心惊胆战，毕竟扪心自问，她和维多利亚也算不上什么熟人好友，只是大家都捧着这位帝国的掌上明珠，她也顺势而为罢了。
“我有事想让你帮忙。”
这个omega倒是吓了一大跳，不过还是冷静地询问维多利亚有什么需要。
“我想要一只通讯手环。”
维多利亚倒没有掩饰自己的**，饶是这个omega再单纯，也能猜到维多利亚有其他想法。
正当这个omega犹豫之时，维多利亚悄声问道：“我昨天听说，你的父母打算把你嫁给暮色星域的行政官？”
这个omega顿时白了脸，维多利亚口中说的这件事确实是真的，他的父母不仅一次和她提出要把她嫁给暮色星的行政官。
暮色星域位于北部星系，距离北部星系的中心城相当遥远，更何况是首都星。他们家族子嗣众多，她的父亲在暮色星域开辟了新商道，为了讨好这位新任行政官，嫁一个女儿建立婚姻联系，似乎是最能实现两全其美的方式。
可是她不想去，能够逃避这个联姻的唯二方法，要么是死，要么是祈求皇帝为她赐婚。
“我可以试着帮你，我会劝说父王让她给你赐婚，你也不必远嫁到暮色星域。”
omega有些惊喜，但是又想到维多利亚的要求：“可是，我们这些外人进皇宫都要安检，殿下的手环恐怕……”
维多利亚一愣，她忘记还有这一遭，她沉思片刻，视线转移到这个omega手腕上系着的通讯手环上。
明显，omega也注意到维多利亚的视线，她主动摘下手环，小心翼翼地递给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也没有再和她客气，拿到手环后就输入她哥的联系方式，反复给对方的私人号码拨号，然而并没有人接听。
她试着发送邮件，但是等待对方回信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就在她一度认为自己又要失败时，对方回给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喜欢吃什么？
维多利亚有些惊奇，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杏仁奶冻”四个字。
杏仁奶冻确实是她最喜欢的饭后甜点，不过因为菲利普斯皇帝对杏仁过敏，皇宫菜谱里鲜少出现杏仁类的餐点。
在她的消息发出去不久，一道视频通讯就打了过来，旁边坐着的omega也非常主动地回避，现在这间房间只有维多利亚一人。
接通视频后，全息投影里倒映出安德里亚斯冷峻的脸庞，他眼底的冰雪在看到维多利亚后稍微融化了一些，对方说道：“你看起来好多了。”
“是啊，我没想到上一次居然……”
提到上一次，导致维多利亚信息素冲击而昏迷的那天晚上，两个人不由自主地陷入沉默。
维多利亚赶在安德里亚斯说话前赶紧问道：“皇兄，为什么突然要和其他人订婚？”
安德里亚斯沉默了片刻，沙哑的声音从手环里传出：“他背叛了我，我又怎么能娶一个来路不明的beta作为未来的帝国皇后呢。”
“背叛是指，他和一个联盟雇佣兵私通的事情吗？”
这件事再次刺痛了安德里亚斯的心脏，维多利亚见到他的兄长面色不虞，忍不住问道：“我听父王说，在皇兄易感期爆发的那天晚上，他就和另一个beta厮混在一起，他们想联系他来为皇兄纾解。”
“可是，那天晚上我看到了。”
维多利亚的话仿佛给了安德里亚斯一记重击，在他没有反应过来时，维多利亚告诉他：“小林哥哥他就在白水晶宫，就在皇兄寝宫门口，他和父王似乎起了争执。”
“父王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一下子就失去意识，之后我唯一看到的景象就是小林哥哥被侍卫拖走了。”
“父王还特地交代让侍卫送他回学校。”
安德里亚斯突然想起，菲利普斯皇帝的说辞是：在他易感期爆发的那一个下午，他们试着联系林思危，可是并没有成功，当天晚上林思危回过一次白水晶宫，可是也是匆忙离开，第二天他的口袋里又搜出一颗避孕药，以及谢雎对林思危莫名的态度。
可是这在维多利亚口中又是另一个故事。
“我在想，”维多利亚缓缓开口，“或许父王骗了你呢？”
这种猜测安德里亚斯不是没有想过，可是被林思危背叛的愤怒与屈辱冲昏了头脑，以及那场无端的爆炸案让他一时间失去了理智。
“可能这在小林哥哥眼里又是另一个故事。”
“他有事回了一趟皇宫，想来找你，可是却发现你的寝宫里有一个发情的omega，也从父王口中得知，这是他们专门塞给你的omega。然后他就和父王起了争执，被父王的侍卫打晕带走了。”
刹那间，维多利亚脑海中闪过那个情景：失去林思危被两名侍卫带走，而其中侍卫的腰上别着的是——
“电棍。”
维多利亚不禁想起了那次经历：在她小时候，一位来自某个大公家族的熊孩子造访皇宫，竟然调皮地拿走了白水晶宫警卫的电棍来玩。没想到他竟然因此不慎触电，晕倒在地，几乎整整大半天的时间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看到安德里亚斯的表情，对方明显也想起这件事。
如果维多利亚的口述属实，那么关于林思危离开白水晶宫的情况，便并非如菲利普斯皇帝所述的那样，是林思危自己主动离开的。实际上，他是被人电晕后才被送走的。
“而且，我记得皇兄的御花园门口有一个隐蔽的摄像头，皇兄如果有空也可以调出来看一看。”
这个摄像头是安德里亚斯让他的副官凯利帮忙安装的，菲利普斯皇帝甚至不一定知道这件事。
安德里亚斯脸色暗沉，维多利亚即使与他隔着千万公里也能感受到对方心情不佳。
菲利普斯皇帝在骗他。
这个年轻的alpha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他本该想到的，他的父亲不可能那么“好心”。
目光转向投影屏旁，维多利亚那充满忧虑的脸庞映入眼帘。一想到她并不知晓他们选择林思危作为名义上的太子妃的真正用意，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叹息。
“维姬，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选择一个beta作为我的太子妃吗？”
安德里亚斯的语气有些沉重，维多利亚突然意识到，或许林思危和安德里亚斯的相遇不像是她以为的那般美好。
“在他之前，父王和母后曾经先后定下两名omega作为我的未婚妻人选。可是，”安德里亚斯微妙地顿了一下，“她们都被杀害了。”
这两起案件维多利亚是有所耳闻的，当时曾经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第一位omega的家人以及皇室都认为只是一起意外，那名omega小姐在看歌剧时突然抽搐，口吐白沫后倒地不起，最后抢救无效死亡。
“我记得，法医尸检结果是说，那位omega小姐过度接触了阿什塔水仙。”
阿什塔水仙向来美丽，不过也有剧毒，它与另一种名贵花卉长相相似，在过去几百年前经常容易被人们混淆。如今科技发达，也有不少名门贵族追求刺激主动培育阿什塔水仙，只要做好防范措施就不至于让人致命。
那一天，那位omega小姐胸前的花饰是她亲手制作的，原本应该是由赫丁水仙编织而成，然赫丁水仙与阿什塔水仙二者形态相仿，那位omega错将花朵混淆，从而导致这一惨剧的发生。
“当时，我们都觉得这里并没有什么疑点，一直到你的第二位未婚妻。”
虽然安德里亚斯的第一位未婚妻结局相当悲惨，但是也不耽误其他omega对他前仆后继。
第二个未婚妻的死因就非常蹊跷了。
这位未婚妻明显是被人下毒了。
“我记得……当时的尸检结果是氰//化//物中毒。”
据说这位omega是在家里喝了一杯果酒后就突然晕倒，当人们反应过来打急救电话时人已经不行了。
法医在这位omega身上发现了深红色的尸斑以及她的耳廓呈现不正常的樱红色、面部和嘴唇呈现紫绀色，基本可以判断出这位可怜的小姐是死于氰//化//物中毒。
当时，这位omega的家人和检察官找到那位调酒师时，那人竟然已经自杀了。
最终这件事也成了一桩悬案。
可是菲利普斯皇帝和玛丽安皇后毕竟都是人精，他们很快意识到，安德里亚斯两位未婚妻的死亡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菲利普斯皇帝最先怀疑的就是伊顿公爵夫妇二人。
毕竟这两人一直热衷于为安德里亚斯推荐诺亚作为他的未婚妻。
在安德里亚斯的第一位omega未婚妻死后，伊顿公爵夫人就是第一个提出这个建议的人，甚至在第二位未婚妻死亡后也是。
平心而论，诺亚非常优秀，安德里亚斯曾经的那两位未婚妻甚至还比不上一个诺亚，不然诺亚也不会成为帝国名流中最令人瞩目的那一个。
可是菲利普斯皇帝还是忌惮伊顿家族的财力和伊顿公爵的野心，诺亚一旦嫁给安德里亚斯，伊顿公爵就会更好控制帝国政坛，这对菲利普斯皇帝而言是一个非常不利的局面。
所以对于伊顿公爵夫人的提议才一直采取婉拒的态度。
“父王怀疑，伊顿公爵对先前那两名omega下狠手就是为了让诺亚顺利嫁入皇室。
他们相信终有一天，父王和母后会同意的。”
“可是他还是没有想到，父王会反过来算计他。”
“我们选定第三个未婚妻，他是一个beta，他最主要的作用就是作为‘诱饵’，让皇室抓住伊顿公爵的把柄。”
安德里亚斯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可是维多利亚竟然觉得身体在止不住地发抖。
一个beta。
她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
“这个计划非常成功，皇室派遣的精锐卫队成功击毙了那名负责刺杀beta的雇佣杀手，甚至成功地捕获了几名隶属于伊顿公爵的手下。”
“通过深入追查这条线索，我们迅速地将伊顿公爵置于掌控之中。在随后的审讯过程中，伊顿公爵也无可辩驳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父王实现了他的愿望，扳倒了伊顿公爵，现在他们家只剩一个omega在苦苦支撑，这对皇室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对于这个计划我早已心知肚明。而关于未婚妻的身份，我也早就清楚了。”她看到安德里亚斯面上露出一丝苦色，“事实上，真正的未婚妻并非林思危，而是来自佩尔金家族的兰登。”
“在这之前，我就答应过父王会娶兰登为妻。”
安德里亚斯说的这些话简直就像一道惊雷砸到她的头上，维多利亚忍不问道：“那他呢……”
按照菲利普斯皇帝原本的打算，是给这位可怜的beta一笔丰厚的赔偿款，直接把他打发走。
可是安德里亚斯竟然荒谬地爱上了这个普通的beta。
后来被菲利普斯皇帝发现，这个beta的养父竟然是联盟政府的前间谍，这就使林思危的身份一下子扑所迷离起来。
“或许他根本不知道这位养父的真实身份。”
维多利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梗咽，她大概猜到了，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林思危也是联盟政府的一员，就一直把他关在监狱里。
她不敢想象这个beta生前的最后一刻遭受了多么大的痛苦折磨，养父的死亡、爱人的误解、亲友的离去，每一个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他死去后，甚至都没有墓碑。”
他不像前面两位omega一样有着显赫的家世，没有人为他举行葬礼，甚至还要背上一个虚无缥缈的罪名。
维多利亚的嗓音轻轻回荡在安德里亚斯耳畔。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片令人心碎的沉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让人窒息。
此刻，安德里亚斯的心如同被尖锐的刀割过，疼痛难当。
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将林思危从心底彻底抹去。
然而，每当他提及这个beta的坎坷经历，他仍旧会感到心如刀绞，难以忍受那份痛楚。
“我觉得，事情可能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
“皇兄，我劝你赶紧回首都星一趟。”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没有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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