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问题其实一直存在，只是没有人提起就被大家忽略了。
身上画着不同图案的介子印还是同一个人吗？
又或者说，他真的是介子印吗？
今天的白羽是昨天的白羽吗？
这一秒的白羽是上一秒的白羽吗？
这是什么世界？他是谁？
将上一秒中的白羽和这一秒中的白羽剥离开，这种冰冷的，指尖发麻的感觉，白羽有点懂介子印说的那种体验了。
哪一刻是梦，哪一刻是真实，是人在世界中穿梭。还是世界在不停改变？
那种巨大的，极其空旷的孤独感。
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孤立感，毕竟白羽还是懂孤独的概念的。
不懂孤独的那个人正和他的工作玩命互相陪伴呢。
“介子印，龙主任找你。”
“哦，好。”介子印停下了手中的计算匆匆上楼了。
龙俊杰在他的办公桌前浏览着什么，不过因为他用的是眼球控制的智能眼镜，所以介子印并不知道具体内容。
“子印，你来了。”龙俊杰看到介子印进来就把眼镜摘下来放到了一边。
“主任你找我？”
“前期工作做得怎么样啦？”
说到前期工作，介子印这两天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点总算是赶在周三之前把所有申请表都审核完了，接下来只需要按照各地区今年的人口数据分配名额就行了。能被龙主任问到，他这几天的工作就不算白费，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工作留痕了。
“您给我安排了这个职务之后我工作更有干劲了，现在已经统计好各地区的数据了，再做一个人口预测就可以收工了。”
“嗯，挺好的。通过了多少份申请？”龙俊杰微笑地看着介子印，手搓着眼镜的镜腿，把眼镜搓得在桌子上打滚。
“临淄区正好一百份，加上人工补齐的部分大概制造六百多个胚胎就可以了，具体数字我晚上可以统计出来发工作邮件给您。”
“不用了，你喜欢这份工作就好。对了子印，我这还有一份申请，我刚刚发给你了，你加到系统里。没别的事了，你去忙吧。”
“好。那我先下去了主任。”
介子印鞠了个躬当做道别，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龙俊杰的办公室，龙俊杰始终笑意莹莹地看着他，手里不紧不慢地搓着他的眼镜镜架。
“您提交的内容不存在？！”
介子印回了办公室才知道为什么龙俊杰单独把这份申请给他。
无论是数据库、系统内网还是民政局他通通查不到这张申请表上的婚姻信息。他连女主人的名字都搜不到，因为那根本就是一段乱码！
龙主任要故意整他吗，还是用这份申请表来检验他的工作态度？那这纰漏也太离谱了吧，至少编一个名字啊！
不行，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龙主任给他的这份申请表要培养胚胎那表上的两个人一定有精子/卵子预存在基因库里，说不定他可以在胚胎中心找到什么线索。
说走就走！介子印拿了外套就到了负一楼。
基因库还是那么冷，等介子印一口气跑到胚胎中心的时候都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胚胎中心已经午休了，整个实验室里只有王医生一个人，她看起来也要午休了。
介子印赶紧叫住了要上电梯的王医生。
“等，等一下……”
“小介？你怎么来了？”
“我、我有点事，来、问一下。”
“跑这么急干什么，什么急事？”
王医生给介子印倒了杯水，介子印喝下去气总算是顺了，从终端上把那份申请表调出来继续说。
“麻烦您帮我查一下这两个人的数据在不在基因库里。”
王医生看了看介子印手环上投影的那份表格，眉头皱了皱。
“你查这个干什么？”
“龙主任让我把这个输到系统里，但是我提交申请显示数据不存在，我就想着来基因库查一下。”
“你从哪提交的申请？”王医生似乎了然了，略带肯定地问道。
“官网链接？”介子印试探着答道。
“嗯，那就对了，你查不到很正常。”王医生拉开两把椅子示意介子印先做下。
“很正常？难道基因库里经常有这种名字是乱码的人出现吗？”介子印还是不明白，这个申请表怎么看都不正常吧！
“只是看起来是乱码，你输进去试试。”
王医生很平静地打开了计算机，页面跳转到查找，蓝色的背景上是中间一整条输入框，介子印举着终端，王医生对照着申请表一个字母一个字母输入进去。
“;、a 、(、on、9、y、7、！……有了，这不是吗，中野结爱。”
介子印看着搜索出来的信息彻底呆了。
淡蓝色的屏幕上静静地漂浮着名叫中野结爱的女子的个人信息，2322年生人，神经外科主治医师，留着一头很冷漠的黑长直，左脸正中还有一颗小痣。未婚，育有一子。
育有一子？？？
这些和申请表上写的完全不一样啊！
“不对吧！这不对吧，王医生，她有一个子女了啊？”
“小介！龙主任让你填一定有龙主任的道理，你管那么多干嘛？好了，我要吃午饭了，你跟不跟我一起去食堂？”
“我不去。我要再看一下。”
“那你看吧。”王医生也不想管介子印了，转身就往电梯走，走到一半又突然回头说道，“哦，对了，系统内的所有信息都是保密的，不许拍照不许外传。”
王医生说完就走了也没等介子印回答。
介子印倒不是想窃取什么机密，他只是想再仔细这份档案。
反正数据部没有午休，他真心好奇一个七十七岁的中年女子为什么能让龙主任不惜走后门也要安插进来了？
中野结爱，出生于2322年，但没有具体日期；职业是神经外科主治医师，但没有具体工作单位；育有一子，但子女信息……哦，这个有填。
儿子江口莲，男，2353年生人，无照片，无籍贯，无过往经历。
嚯，这个更是三无。
完全没有头绪啊。
看看另一个人的信息好了。
“刘、东、风……OK！”介子印照着申请表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进去，主机的画面跳转到了新的个人信息页面上。
这个倒好，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字。
刘东风，出生于2353年3月10日，帝都大学生物工程学硕士，现任上市集团东风科技董事长一职……
剩下的都是些老套的废话，介子印粗略地读了一下，大致讲述了刘东风的生平，总结下来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超级富豪，唯一需要注意的点就是他目前仍然未婚未育。
不过一个致力于打拼事业的中年人四十几岁没有孩子在这个年代再正常不过了，去保育院领养一个就好了。
当然了，条件更好些的来造育中心申请一个亲生的也在情理之中。
这样就大致能说通了。
大概是刘东风使了什么手段买通了龙主任，这才有了这么一份申请。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过这又和中野结爱女士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是因为刘东风和这位女士有私情，但碍于这位女士有孩子了，所以才出此下策？
大概吧，他介子印上哪知道去？
介子印现在的权限卡完全可以无视审核把这份申请输入进去，可是之后呢？
不合规的审核如果东窗事发了怎么办？
他要资历没资历要后台没后台，一旦出了事他就是块兜裆布，是屎是尿他都得接着。
造育中心可是一级单位，同意这种申请是会坐牢的。
且不说基因编辑罪十年起步，若是更差，被押送到冰原城，他怕是连个全尸都没有了。
王医生和龙主任是怎么把这件事看得这么轻松的？
真的被调查的话无论如何他们也有一部分责任吧？
等人事部下午上班一定要找龙主任拒绝掉。
我可不想坐大牢，介子印想。
人事部下午一开门介子印就上来找龙主任，结果龙主任下午有会，要等到下班才能回来，或者直接不回来了。
吴穹面带微笑地看着在秘书处门口踱了十分钟步的介子印，再次平静地通知了介子印龙主任会出去开一下午会的消息。
介子印现下心烦意乱得紧。
申请表在他手里待一分钟他的焦虑值就上升一点。
他下午要统计胚胎数量，申请表的去留决定了今年的保育数是一百还是一百零一，现在他是算也不是，不算也不是，只怪这该死的申请表。
介子印又踱了两圈决定还是先放弃这个申请表完成他的工作比较好。
既然申请表的主任有办法操控人造人计划的审核，那么想必他也有办法直接越过介子印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若是龙主任要求他一定要录入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这样也好，正好龙主任不在，他便自作主张把自己摘出来好了。
简直是完美的想法，介子印已经快把自己说服了。
他已经把自己说服了。
临淄区的合格申请共计一百个，2398年7月31日至2399年7月31日东部地区共计出生954312人，死亡1165781人，其中帝都是……
介子印又整理了一遍数据，把统计好的文件一一打包发送给下级各地区，只剩把本部的胚胎合成名单传真过去就完成了。
三天的加班即将结束，介子印活动活动骨头，打算去白羽家吃点好的犒劳犒劳自己。
“子印，还没下班啊？”
介子印懒腰刚伸到一半就听见龙主任在门口唤他。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了介子印一个人，龙主任也就不客气大步走了过来。
“小吴说你找我，工作怎么样了？”
介子印赶紧收拾了桌子起身给龙俊杰让座，龙俊杰压着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而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介子印屏幕上的数据。
“都统计好了发出去了，给下面多留了两天审核的时间。”
“好。咱们本部的名单你传了吗？”
“还没有……主任，你上午给我的那个表……”
“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站着他坐着的原因，介子印觉得龙主任一改以往的温柔，话语间有些微微的压迫和急切。
“上午您给我的那份申请表不太符合标准。”不过介子印还是直说了。
“是哪里不符合标准，给我看一下。”
“主任，这……”
是哪里都不符合标准啊！
不过介子印得想个高情商的回答来：“这个姓名在系统里检索不到。”
还是太为难介子印这个低情商了。
龙俊杰看着介子印把表上的名字输进去后，电脑上跳出的信息不存在的弹窗，身体微微凑近了些手指不自觉地敲了敲桌子。
“胚胎中心的系统呢？”
“胚胎中心的系统里可以搜索到，但……”
“胚胎中心的能搜索到就行，还麻烦你后台填进去了。早点下班，子印。”
龙俊杰直接打断了介子印的话，说完自顾自起身准备离开，没给介子印留一点反应的时间。
“可是主任……”
“你的住房申请是不是交给我了？我让小吴找出来看一下。辛苦。”
说完，龙俊杰拍了拍介子印的肩膀，施施然离开了。
所以这算是……威逼利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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