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宝楼还特么给老子封着呢??”
霍不归脸色阴沉,骂了一句。
佟月舟家二层小楼后面和院墙之间有一道狭窄的空隙,墙角边堆了点杂物,砖缝里长着些杂草,几块碎瓦片散落在地上,看起来是平时很少打理的样子。佟月舟和沈伯都出门了,霍不归也该办他的正事了,如今他正叉着腿坐在那堆杂物上,手里捻着他的铜钱,看起来很有几分帮派老大的气场,半点也不见这两天面对佟月舟时的傻模样。
而在他面前则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男人,身后还跟着一溜同样精壮的汉子。地方窄,人多站不开,一群人就只能一个接一个地排着队,时不时探头探脑地望一望坐在深处杂物堆上的老大,场面着实有点滑稽。
霍不归阴着脸思考了一会儿,一抬头,就看见面前那一溜排队排得还挺整齐的手下,心里头又是一股邪火往上冒。
“你们进来这么多人干嘛?还嫌这点地儿不够挤?”
“呃……”
打头那高大男人就是陈江海,霍不归最得力的二把手。他愣了下,又搔了搔他的寸头脑袋,语气小心翼翼的。
“这不是、想给您撑撑场子……”
“撑个屁。”
霍不归眉头一皱。
“我是要欺男霸女还是打家劫舍?我要场子干嘛用!”
“……”
陈江海咽咽口水,没敢顶嘴。
自家老大的心情现在明显是不咋地。陈江海从霍不归还没发家的时候就跟着他混,到现在已经好几年了,对霍不归的脾气可以说是摸得通透门儿清。老大心情好的时候,跟他怎么逗怎么贫,怎么没大没小地放肆,他都能乐呵呵地不计较,无所谓。而一旦他心情不好,那股子阴沉劲儿一上来,那你就是喝口水,他都能嫌你咕嘟得声太大。
陈江海不敢说话,只能偷偷瞄着霍不归。地方挤显然也不是重点,霍不归瞎发了句火,也就没再揪着这事不放,沉着脸,低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眉骨生得高,稍一低头,眼睛就被遮在一片沉沉阴影之中,一双眼瞳本就黑得墨一样,被阴影一遮,更显得黑不见底,深不可及。
陈江海瞄着霍不归的表情,估计着他家老大其实还是在为通宝楼的事生气。
通宝楼被治安所封了三天了,不光封着,还大张旗鼓地给贴了一堆符,隔着半条街都能看见他们通宝楼上一片黄纸飘飘。他带人去了治安所了,也解释过事情原委,保证上次那事实属偶然,小概率事件,今后肯定不会再有,而治安所那边也好言好语地说着知道了,别担心,会解封,可直到今天,那大黄符纸还在通宝楼上明晃晃地贴着,治安所的人也还在四面八方地守着,半点没见有解封的意思。
治安所这么搞,这就等于明白昭示着通宝楼是块凶地,这让他们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治安所那边,给了多少。”
沉默片刻,霍不归才开口道。
“给挺多的,这个数。”
陈江海跟霍不归比了个手势。
“比平时都多,钱的方面应该是到位的。”
“我猜他们主要还是怕再出事。要是再闹这么一出,上头真怪罪下来,那就不是钱能解决的事了。”
“大爷的。”
霍不归愤愤骂了一句,想抽根烟,摸摸兜才发现兜里没有,估计是跟衣服一起泡湿了被佟月舟扔了。
陈江海一看他这动作,连忙很有眼力价地掏出烟递了过去,一擦火柴,给霍不归点上了火。霍不归深吸了一口,又呼地吐出一团白烟。
到底是为什么闹的鬼尚还不清楚,但厉鬼这玩意儿没脑子,怨气系在哪儿,它们就只在哪儿呆着,如今怨气显然是系在霍不归身上,只要霍不归不在通宝楼,那通宝楼就肯定不会再出事。
可虽然霍不归懂,治安所的人却不懂,如今他们急着让通宝楼解封,去跟治安所解释什么,治安所都必然会觉得可信度存疑。
“你,这样。”
抽掉了半根烟,霍不归方才夹着烟卷点了点,对陈江海下了吩咐。
“你去外边,请个城隍爷的像来,只要店里放得下,越大越好。然后你们架着城隍爷,找人敲锣打鼓吹喇叭,从百岁坊坊口就开始吹,一直绕着长乐街吹上一圈,等到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最后再将城隍爷请到店里去。”
“往店里请城隍爷,治安所那帮人不敢不给开门。你顺便再找点人来作法,真的假的都行,能闹出声势来唬住人就行,最后再给治安所那边塞点钱,叫他们赶紧给我解了。烟城这么大,又不是只有百岁坊一个地方能开店,解了封,以后油水少不了他们的,再不解,那今后就一拍两散,有的是人愿意让我送钱。”
霍不归又吸了一口,在烟雾缭绕里眯了眯眼,接着说道。
“解封了之后,你带着大家先把店开着,不用管我,就照以前的样子,该怎么经营怎么经营。如果没人来,就花钱找点托儿,搞得热闹点。有城隍爷镇场子,再热闹上那么几天,别人看着平安无事的,该来的也就来了。”
“行,知道了老大,我回去就办!”
陈江海知道霍不归的招一向都靠谱,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嗯。”
霍不归弹弹烟灰,没看陈江海,视线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上,两只墨黑的眼被睫毛遮着,没露出一点光,也看不出里面藏着什么,很是有些莫测。
“别的,查出什么来了么。”
霍不归问道。
陈江海跟了霍不归这么多年,当然知道霍不归是干什么的,也当然知道他说的“别的”是指什么。
“吩咐人查过了。”
陈江海凑近了点,压低声音,回得很详细。
“烟城方圆几十里,前几天出的最大一档子事,是一宗灭门案。出事的是城郊的傅家庄,一场火烧死了十几口子人,一个也没逃出来。除此之外,有一个上吊的,还有一个掉水里溺死的,剩下的,就都是老的病的寿数到了,没有什么横死的了。”
“唔……”
霍不归点点头。
按常理来说,会像这样突然出现的厉鬼,基本上都是没能好死,怨气深重,拒绝炼化轮回,只想回阳间寻仇的横死者。所以在那夜分开之前,霍不归就嘱咐了陈江海去查最近横死的事件,或许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而就缠上他的怨气体量而言,那不是一个上吊一个溺死就能造成的,所以如果说这三场横死里面有哪场能牵连上他,那也只能是傅家庄这边了。
“傅家庄的那个,你确定是灭门案,不是意外走水么?”霍不归问。
“应该确定,那边官府也已经立案了。”
陈江海回答道。
“据说是发现了有泼油的痕迹,大门也被人从外面关死了,明摆着是有人蓄意纵火,目的就是要灭了傅家满门。”
“唔……傅家。”
如果陈江海的信息准确,那么傅家的可疑程度就又高了几分。这么典型的横死事件和他被厉鬼缠身的事前后脚发生,似乎是该有那么点联系在里边的,但想了半天,霍不归也没想明白这联系是连在哪儿了。
他不认识傅家人,没听过,没见过,甚至他周围一圈人里,好像都没有一个姓傅的。
烧傅家的火又不是自己放的,凭什么他们被灭了门,自己就要被厉鬼找上??
“老大,您说会不会是跟咱们的‘生意’有关系?”
“嗯。”
霍不归暗自琢磨着,随便出了个声,未置可否。
陈江海说的“生意”,并不是在说赌场生意。若是赌场生意这边,霍不归基本可以肯定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他的赌场经营得非常遵纪守法,规则透明,丰俭由人,从不会黑||帮一样有事没事的就剁人指头要人命。甚至他们还很贴心地为输光了钱的赌徒们提供了借贷服务,利息就和正规银庄一般无二,从来不玩高利贷那一套,可以说是相当纯善友爱讲良心了。
而且归根结底,阳界的人,阳界的债,也不会扯上这种阴间官司。
但作为一个本事不小的阴阳术师,霍不归又怎么能满足于只在阳间搞搞这种遵纪守法的普通生意呢?
好好一身术法憋着不用,那岂不是要技痒难耐,心痒难搔么。
所以在赌场背后,霍不归还搞起了一桩真金白银哗哗来的大生意,那才是他真正的身家所在。这生意扯着阳间的人,欠着阴间的债,是不通阴阳的寻常人想不出的歪门邪道,也是除了霍不归这种混不吝的亡命徒,谁也不敢乱碰的天命禁忌。
通宝楼的老板霍不归,真正的身份,是一个行走阴阳两界的中人掮客,真正的生意,做的是活人阳寿的买卖。
这个买卖阳寿的生意,赚钱思路其实非常简单明了——有人有钱但缺命,有人有命但没钱。资源不均,各有需求,生意口子这不就来了么。
借了钱还不上的赌徒,只消付出几年阳寿,就可以抵了赌债,而命不久矣的富豪,只要付出点大洋,就能在这世上再多风光几年。交易达成,可通阴阳的霍不归就会亲自前往冥界寿籍司,打点好掌管生死簿的判使,让他们在生死簿上减上一笔,再加上一笔。账面抹平,神鬼不知,买卖双方,皆大欢喜,而中间人霍不归则赚得盆满钵满,几年时间,就赚够了能供他逍遥一辈子的钱。
所以他内心里非常不希望,这回的事是因为他的生意翻了车。他问了陈江海,陈江海也说目前看来傅家和他们的阳寿买卖没牵扯,过往记录里边无论是买家还是卖家,都没有傅家的人。
虽然是不希望是生意的问题,但眼见着好像真的没关系了,这件事不免就更扑朔迷离了。于是霍不归想了下,伸手在衣兜里掏掏,又把三枚铜钱拿在了手上。
这动作陈江海是无比熟悉了,他立刻退开一步,给霍不归让出了块空地。三枚铜钱叮当落地,又被一把抓回手心,再次当啷啷掷向地面。然而六遭已毕,卦象已成,霍不归的眉心却依然沉着,并不像是得到了什么启示的样子。
“老大?”
陈江海试探着问道。
“时运未到。”
霍不归说了一句,站起身,又坐回了杂物堆上,手里把玩着铜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卜卦这件事虽然玄乎,但也并不是什么能通晓万事的神奇魔法。想要从那阴阳五行的卦象中得到现实的启示,那是要讲究时运的。
比如霍不归之前卜出的那则【坎水东流,太阴渡厄】,他之所以能明白这卦象指的是佟月舟,那是因为他脑子里本来就有佟月舟这个名字。如果这卦象出现在他认识佟月舟之前,那“太阴渡厄”对他来说就是一则解不出谜底的谜语,很难起到什么指引作用。
而现在,他显然是还没能攒足这个时运,傅家灭门案和他被厉鬼缠身之间有什么联系,他并没有从卦象上得到什么解答,甚至是不是真的有联系,他都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
“继续查吧,查傅家,也留意着别的异象。”
思考了一会儿,霍不归收起他的铜钱,对陈江海说道。
“和傅家有关联的可能性高,但其他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有线索就来报我,大事小事都别放过。”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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