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伯乾小心翼翼、痛心疾首,一阵惨笑,一语道出林瑜晏心事:“还真是……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他沉下脸来,手中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在不停晃动,那寒光刺眼。
林瑜晏不禁闭上双眸,阴郁地站在角落。
再看高伯乾锥心泣血,冲着自己,却连吼也吼不出来。
最疼的伤,莫过心伤。
“为何呀……为何?何不一刀了结了我!”
高伯乾之悲痛无以言状,只愿从无开天辟地,女娲造人,便不会有今日生不如死,一个高某。
他咬牙切齿,咬破了自己舌头。
高伯乾已将林瑜晏所写字字烂熟于心,纵使只读了这么一遍:“庭长亲鉴,吾书于简,是已不能言语;望死后得与庭长相看;从而晓吾之心……哈哈哈哈,林瑜晏啊林瑜晏……你可知晓我的心?”
林瑜晏就是万箭,足矣穿透高伯乾的胸膛,穿心而过,仍留箭头,那箭上带着毒。
林瑜晏抬头看见高伯乾晃晃荡荡、哀毁骨立,如此万念俱灰。
他却张着嘴,面露恐怖之笑,捂着心口大声喘息,却有着说不出的痛快淋漓。
看到高伯乾在清冷的门前剧烈颤抖,也学着林瑜晏笑意更深:“真是……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瑜晏啊瑜晏……”高伯乾忽而轻笑:“你这一卷又一卷于刘承的死后书,却终成我高伯乾的羞辱之书,你可真的快意了?”
有一点,高伯乾想错了。
这一麻袋的竹简,是林瑜晏故意留给高伯乾的,意在羞辱不错。也实在觉得快意。
瞧瞧,瞧一瞧,林瑜晏都在这上面还写了些什么:
高某抛妻弃家,断兄弟情义,虽无大快之意;但心中暗喜,高某众叛亲离,只吾一人。奈何其弟仲坤多番来扰,实在恼人。可若非如此,我方能再三确信高某对吾乃用情至深。
吾二人于一屋中两榻而居,虽与其有私,但终不与其身体相合;庭长君,犹记得那年聚茗娼馆疳疮之患?吾身得此病,久不能医,大限将至,故想:何不借此杀他?好叫其不得痛快而终,受尽折磨。
高某疯言:尹一便是他,他便是尹一。
吾曾心中嘲弄:莫不是我乃万奉贤不成?但由此可见,尹一此人却乃高某心魔。而我有一白石,石中暗藏尹一二字。
此事,我从未提起。
可怜高某,吾赠白石于他,少年也有提点;原意在顺高某所言,令其沉沦前世今生,对吾爱之更深,到时更令其万念俱损。成想,两世挚爱之人如此待他?便只想想,已心中大悦。却不料其愚蠢至极!也不曾想,吾常于光中看石,因唯有此法,方能看透石中奥妙。可悲高某贴身多年终未能参透。罢了,罢了。
林瑜晏终能在大限之前,撑到亲眼看着始作俑者伤心欲绝的模样,还真是大快淋漓。
僵着的林瑜晏用尽力气缓缓走到高伯乾身边,笔直地伸出指尖,狠狠戳上高伯乾心口。
林瑜晏指尖的关节泛出隐约的白骨之色,脸上纵然平静,如今在高伯乾眼中也带着讽刺。
若林瑜晏会说话,一定一定要狂笑一番,大肆羞辱眼前世间一等痴情的蠢人!
林瑜晏怎么会不明白此时此刻高伯乾是何等摧心剖肝之痛,他只静默看着,不由叹了口气,卖力笑着。
这个人总是这样,高伯乾若好歹对自己坏一点,也许林瑜晏就不会用这样一场密谋许久的柔情蜜意虐杀他。
也终究是高伯乾,将高伯乾自己变成了一把刺杀他自己的利剑!
林瑜晏最阴狠的地方大概在于将此温柔一计书写于简,而在高伯乾翻看之时放纵不阻,看着高伯乾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自取灭亡,世上还能有如此快意之事了么?
—— —— ——
“瑜晏!”高伯乾一把抛下匕首,紧抓林瑜晏双手,攥着他的掌心。
剧烈地颤抖使得林瑜晏整个人也跟着颤抖起来。
他脸上笑容忽僵,盯着露出一抹笑意的高伯乾,这笑实在太难看了……看起来就像在哭。
若说心中不痛,那大概也是自欺欺人。
“瑜晏……我把那些竹简烧了,就当什么都不知晓……咱们还在一块,过完这辈子。”
高伯乾憋痛的声音听起来当真难受。
颤颤巍巍指一指铺了满地的竹简。
林瑜晏看着告哀乞怜的高伯乾,一幅摇摇欲坠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我怎么可能和一个无比仇恨之人相守一辈子?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如此这般,林瑜晏在心中嘲弄,嘲笑之色再次浮上面颊。
他猛然甩开高伯乾手臂,不禁笑得凄楚起来,更是拼了命地摇头拒绝。
不曾想过,高伯乾竟噗通一瞬双膝跪地,紧扯林瑜晏手臂,低埋着头乞求他:“曾经确不是我将你告发官署……我也从不愿因我而教你身处困境……”
官署那事,确非高伯乾所为。
那时高伯乾命在旦夕,于榻上生死未卜,他不解,十分不解的痛道:“早该知道你恨我……早该想到你会因此恨我……却没想过这般得恨……”
从刘承的骨灰在漫天大雪中倾洒一地开始,林瑜晏就应该是恨着高伯乾的。
原来什么都不提,并不是代表事情过去了,反而是在人心里扎的太疼。
就如现在的高伯乾,已伤心的无所适从,无法言状。恨不得从未出生。
“瑜晏……瑜晏!”
高伯乾紧紧拉着林瑜晏身子,叫他站立不稳,向后一倒,跌坐在地。
高伯乾扑上前去,紧握着林瑜晏掌心,婆娑在自己的脸旁唇边,低声哀恸:“我已……一无所有,便只陪在……陪在你身边就好……”
然而,林瑜晏的眼神已告诉高伯乾,他不配!
无论高伯乾说什么,林瑜晏都能那样冷漠无情地摇着头拒绝。
高伯乾的指甲不小心抓破了林瑜晏手背上的疳疮,流着鲜血。
疳疮,疳疮之症也是林瑜晏精心谋杀自己的一计。
高伯乾像是一条狗,舔舐着林瑜晏的手背,却被林瑜晏厌恶的甩开。
他收回自己的手,狠狠擦拭在衣裳上,那恐怖的脸正得意的笑着。
死于这样不耻之症,痛苦而亡,本就是高伯乾之所愿。
就像高伯乾所说:你怕什么,这样我就能陪着你了。要死……一块死。你怎么死,我就陪你怎么死。既然说好的一辈子,就要同甘共苦,你受的苦,我陪你一起受着。我也将是有病之人,你还推开我做什么。不用怕,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再想了。只管过我们想过的生活。
这些话,高伯乾从不后悔。即使今时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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