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始终冷冷清清,裹着两床被褥,方才觉得温暖。
林瑜晏瞪着一双眼,在屋里一直躺到晚上喧闹之时。
他起身想出去走走,开门的时候,那个少年已经不见。
想着少年模样,林瑜晏忽然笑了起来,想起少年嘀嘀咕咕不满的倔样儿,自己从前也是那般。
“诶呀!”
隔壁房间里忽然传出杀猪似得叫声,林瑜晏心中咯噔一下,朝那边走去。
馆中太吵听不大真切,于是,他将耳朵贴在门上认认真真听了好久。
“吱呀”一声门就开了。
一个男人正撞上他,林瑜晏赶忙捂住脸,朝一边让让假装微醺过路。
男人愣他一眼,破口大骂着,随即拉过路过的一位姑娘,朝馆前头去了。
耳边啜泣声呜呜咽咽、断断续续,林瑜晏顺着声音走入房中。
在一片朦胧黑暗里寻找。
“呜呜呜呜……”
声音越来越近,却不是在床榻那头,而是在窗户边上,窗边有个高案。
再走近些,趁着清冷月色,案上趴着一个人。
就是这人哭得汹涌。
“咣当!”林瑜晏脚下触到一物,发出声响,他忙停下脚步,方才的哭声也在瞬间戛然而止。
窗前朦朦胧胧,可见那案上之人扭扭捏捏站起身来,提溜起裤裤子。
“谁!”那人影提起精神,冲林瑜晏发问,心想又想:不会又回来了吧?
罢了,赶忙绕着跑离林瑜晏远远之处,与此同时,房中的灯被点燃。
房中虽亮,却依旧冷风习习。
趁着明火,林瑜晏低头看向地上方才踩到的物件。
不是别的,正是一根箫,箫一头沾染着鲜红血迹。
地上凌乱和点滴血迹看得林瑜晏心惊肉跳。
倒是那少年硬朗的很,提着裤腰、捂着屁股,站在那头盯着林瑜晏一动不动。
他回身盯着少年,心底柔软的地方似是被触动。
于是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少年一边埋怨,一边整理东西,转眼又见林瑜晏已立在门口,手里端着些东西。
“你干嘛!”少年吓了一跳,林瑜晏什么都不说,冲进屋子就拉着他要扒他的裤子。
吓得少年忍不住直笑了起来:“哈!你这幅模样还想占我便宜。”
说着一脸大义凌然的脱下裤子爬到榻上,嘴上不停的嘚吧:“来吧来吧,不收你钱。疼就一次疼完,别一天来一回的,谁受得了。”
说着说着,还是没能憋住,流出了泪来,连声音都哽咽起来。
林瑜晏深叹一口气,将手里整好的药一指头戳了上去!
疼的少年嗷嗷大叫。
不过,感觉到林瑜晏并无恶意且动作娴熟后,少年忽然止住眼泪,挂着鼻涕,回过头去细细瞧向林瑜晏。
半晌,问他:“你……也是这馆里的女/昌?”
少年似乎惊讶又羡慕,兴奋又道:“你来多久了?我到这一年了近月来才见过你,我家中原在朝为官,得罪了大人物,破败后就遣到这聚茗馆来做了杂役,可他们非要我做娈/童。气煞我也。”
这少年好似找到亲人,只剩高兴。
—— —— ——
自那开始,二人便越发亲近,每每夜里后林瑜晏给少年敷药听他唠叨,白日里,少年身体无恙时还照样服侍林瑜晏。
时间一晃,来年开春乍暖还寒,经立冬、元旦,直到今日立春。
林瑜晏同那少年同吃同住同乐已经二三月。
今日馆里更加热闹,林瑜晏也破天荒在少年引领下带着斗笠,遮盖面颊到馆前同乐。
卜岁是大家最喜欢的一项娱乐。
不少姑娘都喜欢这些虚无的预言。
就连那小小少年也迫不及待叫人算上一算。
白胡子老人若有所思,故作神秘地摸摸少年的手,看看他的脸,而后手一伸,就是要钱了。
少年也毫不吝啬,伸手就给了一袋子的五铢钱。
几十枚五铢钱就能换一石米,一石米可是正常男人三月的口粮。
“不错不错,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老道人掂量着袋子,少说也够他吃上大半年的。
“你快说说,别卖关子!”少年跪坐在案前,一圈人都围着看热闹,还有不少人排着队等。
馆后院还有人烧起竹子来,哔哔啵啵的声音响动天际。
有时候哄闹起来,叫的林瑜晏耳朵吵,时不时捂起来躲清闲。
“公子福厚之人,不出两年就能富贵啊!”老人这话说的少年心里美滋滋,高兴的拉住老头的手又问:“怎么个富贵法?能有他富贵!”
兴奋的少年一把拉过身边闷闷的林瑜晏指了指,一时间兴奋的竟掀开了林瑜晏的斗笠。
吓得林瑜晏刚忙捂住脸,好在那半边丑陋的容颜还遮盖着,只掀起了一半来。
意识到错了,少年吐吐舌头赶忙放下,转身又拉着老头问。
那老人眯着眼,一言不发,缕着胡须盯着林瑜晏瞧。
“老人家?”少年急了,老人回神摇头笑着:“不仅能富贵,还能重获自由。”
“重获自由?这么说我爹要被重新重用咯?”
听了老人的话,少年摸着下巴紧眉思考。
他把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想了一遍。
老人却盯着林瑜晏看了许久。他虽被斗笠遮着脸,可老道人还是看见了他那半张鬼脸。
“这位公子……不妨也给你算一算?”
老人笑眯眯询问林瑜晏。
所有人都盯着林瑜晏看,而他却别扭地摇摇头,伸手将斗笠紧紧按在脑袋上。
“这一卜免费赠你。不收分文。”
“还有这等好事?”少年兴奋地摇着林瑜晏的手臂:“快叫算算,快嘛快嘛!”
林瑜晏被众人吆喝着,推搡着,一手捂着斗笠,犹豫地伸出左手叫老道人瞧。
众人屏息宁神、不发一言,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敢问公子姓名?”
“他不会言语。”少年一旁说道。
林瑜晏则犹豫一番,在老道人手心里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瞧那人用八卦比弄一番,闭眼掐指一算再算。
“公子可信前世今生?”
这句话,自己也曾问过高伯乾。
高伯乾给他的回答是什么,他忽然忘记了。
少年看他发呆,在一旁扛扛他的身子,回过神,林瑜晏微微点头。
“公子可有什么贴身的物件给我一看?”
老道人冲林瑜晏严肃询问,林瑜晏思索一番,一手握上胸前石头,犹豫片刻,却自袖中取出一根簪来。
老人接过簪子仿似是能看出内里乾坤。
许久之后,林瑜晏也曾想过,如果当时自己选择以白石示这道人,或许结局会有不同。
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与刘承关系千丝万缕的铜簪。
可前世今生乃至来生的事儿……谁又能真的清楚呢?
老道人顿了须臾,摇头捋须,低声叹气:“公子是个福厚之人。”
“你怎么又是这句!”
少年嘟起嘴颇为不满的埋怨,方才说自己的也是这四个字。
林瑜晏盯着老道人,两人眼神隔着斗笠的绢丝朦朦胧胧相叠。
林瑜晏心觉这老道人也就是个江湖术士,一个骗子罢了,故弄玄虚一番,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故而起身要走。
“望公子好自为之。免教今生入黄泉,做个伤心鬼。”
“大节日的你这老头怎么说话咒人呢!”少年不高兴的豁然起身,林瑜晏已跨出步子,却忽然骤停,回眸盯着老道人,二人对视一会儿,林瑜晏作罢方才离去。
少年骂骂咧咧跟在身后。
“好还,没给他钱,要么买了这些个不吉利的话真是自讨没趣。”
忽然!
林瑜晏僵着身子、站定了脚,少年在后头一脑袋撞上他背,“怎么了?”
自来便有一个说法,若是占卜之人不收分文那便是他所卜之人……
“你怎么了?”
林瑜晏回过神匆忙跑入房中,咣当一声关了门,正巧又将少年关在门外,少年一脑袋磕在门板上,这会儿正疼的捂着脑袋直叫唤。
—— —— ——
林瑜晏站立在窗前,看着远山冰封、大雪弥漫,屋中炭火不足以取暖。他手握着胸前石头片刻扯拽下来,在屋中看到个大箱子,打开箱子,取出破旧的瑶琴,将石头系在琴身之上。从而又放入箱中,盖上盖子。
老道人那句:望公子好自为之。免教今生入黄泉,做个伤心鬼。
时时刻刻如同鞭子敲打鞭策着他。
一颗惶恐不安的心被眼前大雪掩埋。
冰冷且没有温度。
林瑜晏的手心明明很凉却发着汗。
这件事情,他不曾跟任何人提起。
若是占卜之人不收分文,那便是他所卜之人大限将至,死期已到。
这个秘密随着冬季埋入大雪,又随着开春融化成水,顺着河流流入了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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