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之前送的那封信是给她的?”寂未拿起案台中央的登记册,在余闻的名字后做了个标记。
庄渐意点头。
徐至檐跟在后面嘟囔:“她上来就把登记册抢过去了,我们都来不及拦。”
这女孩进来的时候直奔前堂,从他们手里抢过登记册去就翻,第一页就是宁书臣的,他们几个傻在原地根本没反应过来。
寂未看向庄渐意,只见她轻轻摇头。
往常这个时间鬼魂都在前堂活动,加上中元节,原本该很热闹的,此刻却充斥着一种诡异的安静,安静到让在场的每个人和鬼都心惊胆颤。
谁都猜不透寂未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准备做什么。
“既然客人不愿意见,就把人送出去。”她合上册子随手一丢,甚至都没回过身去看看沙发上的人。
宋朝听到这话,有些犹豫:“我们要不再问一下客人的意思?起码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寂未眼皮不抬:“客栈要以客人的需求为先,无论原因是什么,只要客人不愿意见,我们就不该多事。”
他们身后的鬼差面面相觑,用眼神询问彼此要不要说。最后徐至檐一把把阿九推了出去,面对兰花精震惊的眼神,徐至檐装作看不懂,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阿九在心里把徐至檐从头到尾骂了个遍,一抬头就对上了寂未的脸,他本能挤出一个笑容。
“老板,送不走。”他讪讪笑着,“我们轮流劝过了,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走。”
见自己一直被忽视,沙发上的女孩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宁书臣不是说自己是民国人吗?那为什么会在你们这里?”
她满脸气愤,喊道:“是他在骗我,还是他根本就是个脑子不清醒的疯子?!”
在认为自己极有可能被戏耍的愤怒下,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厉声质问他们。
“不管是什么,你们把他叫出来,让他来跟我说!”
客栈里还有其他客人,她这样大喊大叫肯定会影响到他们。
宋朝往楼上看了眼,温声劝告:“你先冷静一点,这里还有其他客人要休息。”
女生转头瞪着他,眼里蓄满泪,既委屈又不甘。
她的心理防线完全崩塌,开始朝着楼上大喊:“宁书臣,你给我出来!你为什么不敢见我!你出来!”
她甚至想要往楼上冲,宋朝不敢硬拽,只能尽力挡在女孩面前,被她在身上抓了好几下。
庄渐意见事情不好连忙过来拦在两人中间,拉住女孩的手想要让她冷静下来,结果反被女孩抓住推搡起来,一个不小心就两个人摔了在地上。
因为怕女孩受伤,庄渐意扶住眼前的人,让自己先摔下去垫住她的身体,两相撞击之下,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前堂顿时变得混乱不堪,哭喊声和劝慰的声音混在一起吵得人头疼。
阿九一看这个样子,赶紧冲上去把庄渐意扶起来,又在她的示意下,不情不愿地把女孩也扶起来。
徐至檐把宋朝拉到后面去,看到他脖子上的伤:“宋经理,你这儿受伤了,都出血了。”
宋朝听到他说,这才感觉到一阵刺痛,伸手擦了下,果然有几滴血珠沾在指腹上。
“要不要擦药啊?”徐至檐有些担心,又抿住唇,“坏了,客栈里好像没有药膏。”
对面的人叹了口气,刚想说没事就被一声巨响打断。
只听砰的一声,前堂瞬间安静下来,几道拉扯在一起的身影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又是满地碎片。
再朝旁边看过去,那个位置的装饰品已经不见踪影。
徐至檐心都在滴血,差点没嚎出声来。这东西当时买的时候可值钱了,当然现在更值钱。
不过就算再值钱,这地上的碎片都代表着它已经光荣地成为客栈的损耗品。
而罪魁祸首此刻就站在不远处,冷冷盯着他们。
他们几个可以保证,从进入客栈那天开始算,都没见过老板这么可怕的眼神。
寂未视线扫视一圈,宋朝颈侧有几道血痕,庄渐意胳膊上有些红印子,还擦出几条口子。
这么多年,敢对鬼差动手的,这人还是第一个。
她的目光最终定在那个女孩身上,抬脚朝她走过去。
女孩头发凌乱,脸上全是泪痕,盯着寂未朝自己走过来,被那眼神冷得发怵,本能避开了视线。
寂未往楼上瞥了眼,声音很冷:“来这儿蹲好几天了吧。”
宁书臣给她寄的信寂未看过,收信人的名字当时也扫了眼。
“姜棠?”她记起来那个名字,视线下移再次看向眼前的女孩。
姜棠心里有些怕她,却还是倔强着不肯落了下风:“你想说什么?”
她听到寂未发出声意味不明的笑:“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你找了这么久,直到今天才能看到客栈吗?”
“什么意思。”姜棠皱起眉,不明所以。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寂未看到眼前人的表情瞬间僵住,那双沾满泪水的眸子颤了颤,呼吸都变得急促。
见恐吓起了效果,她收起那抹笑,懒得再搭理这人:“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姜棠站在原地沉默很久,明明心里怕得要命,脚底却跟扎了根一样动不了。
“他真的已经死了?”
半晌后,前堂响起她发颤的声音。
寂未脚步顿住,略微侧了下头。
“你觉得呢?”或许是活得太久,她对无理取闹的人向来没什么耐性,“还想见他吗?”
“我想见他。”这次,姜棠回答得很快。
女孩仰着脸,努力把眼里的泪憋回去,因为太过用力,身体剧烈抖动着。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在原地。
本来以为这姑娘知道之后肯定会被吓跑,没想到竟然还不肯放弃。
寂未有些不耐,也不想再考虑她的心情,直接对徐至檐道:“把客人的意思跟她转述一下。”
徐至檐愣怔了下,看了庄渐意一眼,小声回答:“客人说不见。”
“听到了?”寂未视线略过宋朝脖颈上的伤,停在阿九身上,“送她出去。”
阿九立刻点头,一路小跑到门口开门。
“我不走!”姜棠看明白这里主事的人是寂未,冲上去拽住她的胳膊,哭得连话都说不清,“他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寂未盯着她,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松手。”
姜棠摇头,手反而攥得更紧:“我想见他,我求求你让我见他一面。”
宋朝看着寂未越来越差的脸色,怕出什么事,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徐至檐一把拦住:“老板现在很生气,宋经理你还是别往上冲比较好。”
他叹了口气,忍不住说,“她今天在这里大喊大叫的,肯定吵到了很多客人,加上又弄伤了你和意姐,老板不生气才怪呢。”
庄渐意听到他的话,制止道:“你又忘了?不要议论客人。”
“哦。”徐至檐老老实实闭嘴。
阿九被外面的风吹得脑袋疼,本来就被吵得嗡嗡直响,现下更难受了。
他看姜棠这架势,估摸着一时半会也掰扯不完,索性也凑过头来:“真的不拦一下吗?我怕老板把她给……”
“不会的。”宋朝看着不远处的人,视线紧紧锁在她身上,眼中担忧不掩,“她有分寸。”
眼中倒映着那道身影已经忍到极点,没有耐心继续和姜棠纠缠下去。
“没听到吗,他不愿意露面。”她一字一句地开口,“我再说一遍,松手。”
姜棠身子抖了一下,别无办法地松开手。
寂未抽回胳膊:“这里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更不是你能多待的地方,赶紧离开,别让我说第二次。”
“你今天弄伤我的员工,给他们的工作添了很多麻烦,连客人都因为你不能出房间活动。”她话语清晰,字里行间都是警告,“再不走,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女孩死死盯着她,忽然笑出声。
“我不走,你有本事就把我也变成鬼!”她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却还是扬着头。
寂未活了上千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死缠拉打,敢威胁她的人。
眼看着这人要恼,也生怕姜棠再说出什么话气着她,宋朝顾不上什么别的,大步上前走到寂未面前,把她和姜棠隔开。
他尝试和姜棠讲道理:“这位小姐,在没得到客人允许的情况下,你的请求我们不能答应,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还是回去吧。”
姜棠瞪着他,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我说了,我不走。”
寂未神情漠然,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胳膊,缓步走到姜棠面前。
女孩眼看着她朝自己过来,喉咙空咽了下,身体控制不住打抖:“你想干什么?”
“寂老板,别伤害她!”
楼上突然传出声音,紧接着就响起紧促的脚步声。
姜棠恍然,回头看过去,眸中映出楼梯上出现的身影。
宁书臣走下楼梯,和姜棠对视一眼,颔首向寂未道歉:“她原本不是这样任性的人,给你们添麻烦了。”
原本还在发疯的人突然安静下来,呆愣愣地盯着他。
“宁书臣……”姜棠叫了声他的名字,滚烫的泪夺眶而出,脸上浮现出委屈的神色。
男人无声叹息,转身面对她:“我是。”
眼前的身影已经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姜棠却还是死死盯着他,不肯眨眼,生怕眨眼之后,这人就消失不见。
宋朝松了口气,对他道:“既然出来了,就把这件事处理干净吧。”
“你的执念和她有关?”寂未似有所觉,视线扫向宁书臣。
他只是笑了下没吭声,算作是默认。
寂未没再多问,只是擦肩而过时,声音轻飘飘地落下:“好好解决完,去轮回吧。”
这人在客栈困了百年,该放下了。
姜棠哽咽着:“那封信是你写的?”
面前的人点了点头,低声回答:“是我。”
“你是后悔认识我吗?”
他摇头叹息:“我不想你难过。”
写那封信是想要改变他们相识的过去,这样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承想却是弄巧成拙。
他们之间注定没有结果,宁书臣在客栈苦等百年,到如今也只是一场空。
无可避免的相识相知,无法改变的既定结局。
“你真的死了?”姜棠上下扫视着他,伸出手去摸他的脸。
很凉,很冰,像是没有温度。
相较于姜棠,宁书臣就显得冷静多了,他望着女孩,在听完这个问题后,还能开得出玩笑:“我要是没有死,现在大概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妖精。”
“不过要是那样的话,你大概也能很快就放下了。”
姜棠嘴唇动了动,根本笑不出来:“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我本来是想避免这种情况发的。”他有些无奈,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缓声道,“往好处想想,我们起码还有机会看到,触碰到彼此。”
他们之间相隔百年,本该是毫无交集,可如今却能站在同一空间,触碰交谈。
本就是命运不可多得的赠礼,有怎么能贪心强求太多呢。
虽然时间很短,对他来说也已经足够。
“你我相识一场,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宁书臣笑笑,话语郑重,“我没有遗憾了。”
姜棠吸了吸鼻子:“你是怎么死的?”
还没有等到宁书臣答案,楼梯上就传来了寂未的声音。
“宋朝。”她站在楼梯上,俯视着楼下众人,“上来。”
楼下几个本来看得正在兴头上,被老板这么一打断,也不好意思这么明目张胆,一个个地都回到工作位置上。
被点名的人愣怔几秒,才跟着寂未上了楼。
办公室灯光亮起,下面交谈声依旧,但都被门隔绝在外。
寂未从抽屉里翻出几罐药膏,背对着身后的人,从每个里面都挖出一坨,混合在一起地放进空的药罐里:“衣领扣子解开。”
宋朝身子略有滞顿,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寂未在做什么,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她转过身,手里捏着药罐:“你受伤了。”
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他从耳根到面皮瞬间红了一大片,慌乱垂下视线,解开衣领上方的两颗扣子。
寂未的注意力还在药膏上,暂时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他肤色很白,血痕落在脖子上显得触目惊心,伤口不算深,却有些长,甚至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她看到伤口时略微蹙眉,视线向上,是能看得出泛红的耳朵和脸颊。
“在想什么?”寂未话语随意。
冰凉的药膏触到皮肤,宋朝本能躲了一下。
那双温凉柔软的手固定住他的头,耳畔传来她的声音:“别动。”
宋朝眼睛眨了下,僵硬着身子不敢再动,就连呼吸都屏住,生怕惊扰了她。擦过颈侧的呼吸很轻,如同羽毛轻轻扫过,有些痒。
可能是距离过近,她的声音像是放大了无数倍,震的那颗心脏有些发麻。
他眼眸半垂,眼里是偶尔会碰在一起的膝盖:“我有些想不通,他们怎么会认识?”
身处不同时代的两个人,究竟是怎么相识相知的?
“你相信缘分吗?”寂未问。
眼前的人眼眸半抬,和她对视过后很快移开,轻轻点头:“信。”
她拿起桌子上的小瓶子:“这就是他们的缘。”
世间缘分千万,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哪里能说的清缘由。
沾着药粉的手指落到伤口上,宋朝疼得皱起眉,瞬间出了层冷汗。
寂未注意到他的表情,问道:“疼吗?”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白着一张脸朝她笑:“还好。”
她没说话,只是盯着宋朝,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起身,从另一个抽屉里挑挑拣拣拎出个小瓶子递给他:“把这个给庄渐意,顺便告诉她最近沾水的工作都不要碰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一阵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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