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什么，又没催他。
何万生知道后寰性子急，没办成客栈的手续眼见着高楼起，没谁崔他，自己先慌了手脚，像个办事没谱的孩子。
按照后寰的说法，活了这么久，没办砸过一件事。
大鬼差一支笔，判了多少三界的神鬼人魔，轮回往生。
现在，在自己的地盘想做点买卖办点好事，话说出去了，拖拖拉拉的心里过意不去。
哦，可能还可怜他何万生这只没有轮回的小鬼。
其实他自己已经不在乎了。
不在乎的原因，何万生也说不清楚。
可能是生前的荣华富贵，让他享受了太多人没有过的舒服日子，金钱、地位、甚至长得也不错，还有赞美。
该享受的都享受了，做人不过如此。
可许多人有的，他又没有，也许正因为没有，对人间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留恋。
父母亲情，兄弟姐妹，唯一的爷爷对他疼爱，只是人岁数大了，见识多，知道隔代亲是亲，过份的溺爱一定会害了这个无父无母又拥有无尽财富的继承人。
爷爷的爱总是深沉内敛，何万生理解爷爷的良苦用心，确实没有长歪，但对爷爷的尊敬也多于亲情。
世间情愫，最动人的就是爱情。
黄泉路上，多少魂魄不肯离去都是因为情爱。
有些明明心里知道等的人就算变成鬼也不会再见一面了，可还是撑着残破的魂儿飘荡在路中央。
任鬼差暴躁的鞭子一次次的抽打本就破碎的残魂，还是眼巴巴的盼着自己的心上人。
何万生庆幸又遗憾，活着的时候没有段刻骨铭心的爱。
怎么就没有呢？
单单是因为好友董菲菲的原因么？
站在顶楼向下俯视的何万生自己都摇头。
无论明恋暗恋，从学生时期情窦初开，同学们悄悄的恋爱，自以为不着痕迹的引起心上人的注意。
到走向社会的办公室恋情，商业联姻，街头邂逅，何万生心里从来没走进过一个人。
明明都说自己长得不错，性格也好，怎么连狗血剧里那些故意泼酒，不小心摔倒甚至言语挑逗的都没有呢？
无论男女，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多多少少应该有那么几位吧？
仔细回忆，似乎真的是一位都没有呢。
会不会是自己太迟钝了，没有感受到那些心意？
何万生抿着嘴唇，总是带着微笑的脸上难得一见的皱起了眉头。
不是都说同性恋的直觉敏锐细腻么？
其它的方面，明明也做的很好，不可能是因为没有感觉到。
哪怕是已经在阴曹地府，如此昏暗朦胧的地方，依然能敏感的看到些不寻常不是么？
比如，一楼窗边那团黑影，起起伏伏，像是有呼吸的生命。
广阔的大厅空无一物的，布置的时候，廖子豪特意没有放东西在窗下。
刚刚后寰离去的时候，那里还什么都没有，隔得这么远，还是没办法忽略那团比地府更黑暗的阴影。
似乎感觉到了来自高处的目光，黑色的阴影缩了缩，然而，大小也没什么明显的变化。
应该是个有生命的。
或许，在地府，都没命的鬼里，这团黑影也是有魂魄有意识的，而且明显意识到了被他这样一只鬼盯上了。
想到被发现了，何万生依旧淡定地站在高楼之上。
并不是他曾经的霸总身份让他能沉着冷静地面对突发的局面。
而是，他在怕。
恐惧黑暗，恐惧未知，是人类的本能，做人三十三年，做鬼才不到二十年。
何万生身上属于人类的习惯还没有退去，他已经比普通人类死后淡定许多了。
阴曹地府生活近二十年的经验也让他明白，不止是人，鬼也会怕的。
鬼也怕鬼，怕奇形怪状的鬼，怕面目模糊的鬼，怕凶神恶煞的鬼。
只是鬼怕了就飘走了，他们喊不出声音，也没办法高声尖叫。
所谓鬼哭狼嚎，神哗鬼叫，据说是发生天地间十分惨烈的大事时才会出现的。
地府昏暗，小鬼们飘来荡去，窸窸窣窣，就算在热闹的鬼市，也只有含糊不清的噪音。
没几位鬼有大声喧哗的本领，就算有，也有本事更大的鬼差举起鞭子毫不留情的抽过去。
地府，就是一派死气沉沉的样子。
何万生叫不出，也飘不起。
未知的黑影让他有些恐惧，轻飘飘的身体，双脚却像钉在地板上一样。
怎么有法术的都走了呢？
后寰在这的话，凭他的见识，应该认识这团东西吧？
如果不认识，那就是一脚踢上去，骂骂咧咧的把大黑团卷成小黑球，顺着窗户扔出去吧。
廖子豪的本事也不小，才几天，就在阴曹地府的黄泉路上建起了无基的高楼。
边建还边讲了许多他从不知道的风水知识，听着像是咒语的话，何万生连一句都不懂。
不过，廖子豪告诉他，这楼的风水，养着鬼，也压着鬼。
想到这，何万生大着胆子移动到楼梯口，挑起的眼角假装不经意地睨着那团黑影，小心翼翼地踏出一节台阶。
黑影依旧保持着稳定的身体节奏，像是在呼吸。
何万生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走，到了二楼的缓台，他停下脚步，靠在栏杆上似乎是累了。
鬼是不知疲惫的，何万生只是怕，那团黑乎乎的东西近看更大了，像只大号的手提袋，塞得满满当当。
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手提袋，这种东西，比鬼更让何万生恐惧。
他生气是个富家子，怕的就是被人绑架，绑去了，家里人就要把手提袋装满现金去赎他。
虽说到死也没遇到这样的事，可总是看人质犯罪片的时候觉得比看鬼片更怕。
鬼，对人类来说，都是假的。
现金，对人来说是真到不能再真的东西了。
现在已经是鬼了，真钞现金在阴曹地府就是□□，和人间的鬼一样，都是虚妄无用的东西，怕什么！
想到这，何万生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走。
没有气味，没有声音，只有起伏没有挪动。
怎么好像更大了，从大号手提袋变成了中号行李箱，装的下整套的马具，像是放倒的高尔夫球套杆。
何万生再不敢向前，黑影不小的体积让他踟蹰，真正让他恐惧的是强劲的生命力。
从那起伏明显的呼吸，和对他到来明显的感知却毫不在意。
一定是非常强大的存在吧！
阴曹地府，甚至整个冥界，不应该有这样生生不息的存在。
人类惧怕死气，鬼也是怕生气的。
僵持的站的不远不近，何万生盯着那团黑影，他还是看不清那东西的真面目。
眯起眼睛，明知道没用，还是心里默默抱怨，为什么没死的时候没好好去治疗一下自己的散光。
稳定的魂魄居然抖出了残影。
何万生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直到木楼的大门被人推开。
“吱嘎”的响声，惊动了鬼魂，也让何万生回过神。
对着进门的廖子豪指指窗边的黑影。
廖子豪也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走过去。
食指戳了戳黑影，居然感受得到实质，身体还是热乎乎的。
何万生依旧没敢向前，他知道廖子豪的厉害，也清楚自己在阴曹地府多么的不中用。
看着廖子豪进一步的动作，何万生庆幸自己没有上前。
随着廖子豪整只手抚上黑影，两道绿油油的光懒洋洋地扫过何万生，紧紧盯向了廖子豪。
“哎哟！”廖子豪险些吓个趔趄。
随后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对何万生说道：“是猫。”
“不是豹子之类的么？这么大的猫？”
作为普通人，普通鬼，何万生实在没见过行李箱大小的黑猫。
“哪有这么胖的黑豹！”
廖子豪的话似乎惹到了黑猫，绿油油的眼睛半眯起来似乎实在表示不满。
廖子豪挠了挠黑猫的肚子，又拍了拍黑猫厚实的脊背。
绿油油的眼睛收起了目光，跟着看不清五官的的大脑袋再一次蜷缩在了黑色的身体里。
“地府怎么会有猫呢？”
廖子豪自言自语，又对何万生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走之后。”
“后寰在的时候？”
“你走之后他也走了。”
廖子豪眨巴着眼睛不解：“我都走了，他还走什么？”
何万生不明所以，廖子豪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明明听外面的小鬼都在传后寰大人与何万生的关系暧昧。
今日后寰来了，他也见识到了。
不合规矩的木楼，后寰大人象征着说了两句，没有责怪，没有惩罚，反而给上了房顶，扯了大旗。
其中的关卡，廖子豪不知道何万生懂不懂，他是懂的。
天地万物，风水堪舆，三界皆可用之。
道理相通，人间与地府，大体而言是阴阳相对，而天庭的布置，因为受到天材地宝的影响，许多情况下，单单一物就可改天换地。
廖子豪还是孩子的时候，天赋卓越，早早被选为廖家这一辈子的通冥人。
学的背的都是冥界的事，再有天赋，小小年纪也算见过些鬼魂鬼差，可毕竟生活在朗朗乾坤的人间大地，有些个事还是理解不了。
无论大人怎么给讲，小小的脑袋就是转不过弯儿。
莫一天，不知哪位祖宗是从坟里爬出来了，还是从牌位上飘出来了。
摸着他的脑袋告诉他，那边的风从地上打着旋儿往天上刮，那边的水，不透亮，黑漆漆黏糊糊的，那边看着像人的叫鬼，身上冰凉，那边的啥事都和这边反着来。
现在细纠，肯定不是祖宗说的那样简单，可当时，点透了迷惑的廖子豪。
从何万生找到他开始要在黄泉路上建木楼，廖子豪知道是给徘徊的小鬼住的，他就用尽了毕生所学。
多少辈子了，廖家的通冥人在地府没少学东西，可都没处用。
顶多是阳间受人所托，照顾些小鬼，了结个心愿。
凭着廖家在阴阳两界的关系，这样的事，阎王爷懒得管，鬼差也懒的问。
多久没干些个正经的大事了？
是鬼界堡没地盖房子之后，还是鬼市的摊位店铺都有主之后？
廖子豪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些都是家里传说中的事了。
黄泉路上的客栈，他廖子豪也是子孙后代的传说了。
尽心尽力的堪舆掐算，廖子豪挺满意，任谁也说不出什么的养鬼阴阁。
考虑到何万生这位雇主是个没法术的，将来住进来的小鬼多数也是不堪一击，总要防着带有怨气的老鬼和不知为何物的鬼妖。
廖子豪使出看家的本领，也是廖家祖祖辈辈和鬼打交道能自保至今的秘术。
木雕楼的鬼阁客栈，眼瞅着就要成为冥界新的地标，廖家的功德修为上又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寰的最后封顶，廖子豪不知道在三界内会被怎样传颂，他是不敢把这样的丰功伟绩算在廖家头上。
四平八稳的飞檐顶，拢的是阴气，聚的是残魂。
血红的鬼旗无风招展，混沌的地府里有了古老的庇佑。
通天的避雷针，只有后寰这样的老鬼还能和高高在上的天庭有所连结。
他是鬼，也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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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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