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屋门砰的一下重响关上,震得防盗门也跟着发出动静。历烊不由的绷紧后背,拉住书包带的手指蜷缩。
后背突然的一下,推得历烊一阵踉跄,他无措地双手交叉,头习惯性低着。家里沉重的氛围包裹住格格不入的他,沙发上的贾梓自觉气氛不对,魂魄颤颤巍巍。
历烊看了他一眼,贾梓被磨掉天性,只剩那份顺从的软弱,让他在本该卸下防备的地方,依然举措不安。
贾父在玄关处换好鞋子,看见他还站在原地,大声囔囔道:“傻站在那里干嘛,还不站过去等着,碍手碍脚!”
听到声音的贾母擦着手就出来,见父子俩一起回来,心里头更是莫名的不安:“怎么了?你没事训孩子干嘛!”
“进你的厨房去,孩子就是因有你这种当妈的,才会变成现在这样!”贾父随手将外套一扔,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看见母子两站一块,火气腾的一下烧上来。
“成天待家里,能指望着你干好什么,钱是只会伸手拿的,就连个孩子,你也教育不好——”
“你凭什么说我妈!”历烊猛地抬起头,手腕却被贾母一下拉住,贾母看着他,不忍的摇了摇头。
贾母拉住历烊站到自己身后:“你在外头吃炮仗了,有气就往家里撒,我跟孩子招你惹你什么,平白就要挨你一顿骂!”
哐的一响——
杯子没有放稳摔在地上,水直接洒了一地,贾父人就靠在沙发上,但就是不舍得弯腰去捡。
气氛不对,贾母也怕火上浇油,拉住历烊叫他别说话,自己已经弯腰,主动去捡起那水杯。
她说:“到底咋回事?”
“你自己问问他,平时在学校里都干了些什么,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社会流氓,要不是被我看到,改明社区监控一调出来,邻里大家都知道我们贾家出了个流氓儿子!”
贾母闻言,眼不由得瞪大,拉住历烊郑重其事道:“你爸他说的都是真的?你怎么会认识那种人,是不是之前学校里的那几个,他们又欺负你了?”
贾母第一时间想到以前,一脸担忧的模样,拉住历烊就上下检查:“他们欺负你哪了,这群王八蛋,走!妈带你去报警,这事真就没完了!”
“妈——”
历烊脸上的隐忍,因贾母的这些话,开始没了刚开始的那层厉气。每个母亲无疑都是爱孩子的,可这样时好时坏的爱又让孩子觉得压抑,难以抉择。
贾梓的灵魂飘在母亲身边,那只透明的手搭在肩上,径直穿过肉身,他抿紧唇上下抖动,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恨母亲的不理解,却也爱她爱得深沉。
“够了,你觉得他自己没做错事,就会有人上赶着找他麻烦吗?”
贾父不那么认为:“无事不登三宝殿,自己捅出来的麻烦,还要我们这些当父母的帮忙跟后面擦屁股,家丑不可外扬,事情闹大了,你是想让外头那些人,紧跟着都来看我们家的笑话吗!”
历烊的目光里深藏着戒备:“是他们的错,你凭什么就为你那份无人在意的尊严,要求我委屈自己!”
“你看看!”贾父手指着两人:“这就是你教导出来的好儿子!”
水滴在钢板上噼里啪啦,外面的声音逐渐变得密集,雨幕覆盖下的居民楼里争吵不断,男人的咒骂和女人的劝导相呼应,一句紧接着一句。
“你给我跪下!我没有你这样的孩子!”
拉开茶几下隐藏的抽屉,男人手拿着开裂的板尺,上面讽刺的刻着弟子规,透明胶带缠住开裂的地方已经发黄,不敢想象这种东西打在身上,会有多痛。
贾梓的身体本能的在发抖,历烊还背着书包:“我没有错,我不跪!”
贾母的眼眶发红,两边劝到:“有话好好说,孩子都这么大了,别跟孩子动手!”
“他长这么大了,我打过他几回?正因为我之前没有好好管教过他,现在他才在外面无法无天,你知道今天学校老师给我打电话,都说什么吗?”贾父气得脸涨红。
“老师说他在学校里晕倒,我在上班忙的焦头烂额,你看看他,哪有半点懂事的样子,晕倒?谁知道是不是他不想上学想出来的烂招!”
贾母拉下他的书包,推着历烊有意想让孩子躲进房间里避风头:“那你也不能这么说孩子啊,你先回房间里,有事我跟你爸讲——”
“站着,你敢给我走一下试试!”竹条做的板尺拍在茶几上,声音格外清脆。
贾父的威严不容许这个家里有人反抗,他站起来,那手拉过掐紧历烊的手臂,把他拉扯到面前:“我叫你跪下,你没听到吗!”
历烊在和他赌气,挺直腰杆还在坚称:“是他们找的我麻烦,你有哪个字是听不懂的吗,还要我说得再明白些?你生活不顺,就别把火撒到我身上——”
巴掌扬起落下,触不及防间打在历烊的脸上,贾父痛心疾首道:“好得很,你现在翅膀硬了,我砸锅卖铁供你读书,不是让你学着来忤逆我的!”
说话声一句盖过一句。
“好好说话,你跟孩子动什么手啊你!”
贾母用力推开贾父,那手摸在历烊麻木的脸颊上,声音都在发抖:“你脸怎么回事?孩子他才多大能懂得些什么,你干嘛要这么打他!孩子不是你生的,你就不心疼,我心疼!总行了吧!”
“你给我让开!”
贾父伸手去拉扯。
历烊眼看着贾母被推开,怒吼:“你别碰我妈!”
“谁准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吵架声掩盖在雷雨交加的天气里,噼里啪啦的雨珠落在外头的钢板上,吹得挂在阳台上的衣物,正剧烈摇晃。
贾父说着,怒火助长牵扯到贾母的身上:“你看看,他都是让你给惯的,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你自己看看他是什么态度,敢这么跟自己的父母讲话!”
贾母被丈夫孩子夹在中间,只能无助的哭泣:“你好好跟孩子讲话,你别凶他!”
她的视线落在孩子身上,半哄着道:“你快跟你爸认个错,你爸他不是故意的,他也只是怕你会学坏——”
历烊脸上的表情始终僵着,扶住贾母的手缓慢间抽回,看着贾母,他眼眶里的泪水不甘的滑落。
他抽搐着嘴角,憋着口气:“连您,也觉得是我错了?”
“……”
贾母的目光回避,选择不再看他,历烊哽咽着,默许了那个事实,原来他们才是统一阵线。
“你快跟你爸他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爸爸妈妈知道你的,你也不想这样,都是他们的错,你也是被逼的。”
滋长的怨念,连同母亲的漠视顺从,一起在这个雨夜里破土而出。
贾梓只剩下具被掏空的躯壳,他的灵魂千疮百孔,乖坐在沙发上,此刻正半歪着头,眼皮半眨不眨,那呆滞的目光似乎也感应到了历烊的无奈,回神间,他的身上已经被黑洞洞的影子啃噬殆尽。
历烊终于能理解他的不为所动,在这种闭塞的环境里日复一日,从回到这个“家”开始,贾梓就已经深陷其中。
贾梓的目光总是停留,他没有独立思想,是被拆解掉发条的人偶,面对牢笼,始终无能为力。
他的恨不深,爱不深……
他背负的太多,却也只想为自己,考虑个未来。
“你快啊,快跟你爸他道歉,你别再跟他犟了——”
温馨的一家三口,实则满目疮痍。贾母拉住历烊,眼眶发红半弯着腰,就差再给他跪下:“你这个孩子,……快跟你爸他说,说你错了,说你下次不敢了。”
阳台外的雷电正中落下,衣架被吹得掉落,打在玻璃门上。贾梓的膝盖,裹胁式弯曲,历烊仍旧掷地有声:“我没错,您别跪我——”
竹条结结实实打下,落在他的膝盖间,贾梓的灵魂痛苦的捂住双耳,膝盖处的疼痛,迫使贾梓的整个灵魂躯体,蜷缩在地上扭曲。
贾父一下下地抬起手:“说啊,你错哪了,下次还敢不敢!”
历烊跪得腰杆笔挺,他的眼神无视所有,始终盯着贾梓,四处相对上,贾梓疼得冷汗直冒,历烊笑着不服输:“我说了我没错,您有种,现在就打死我!”
打在贾梓背脊上的竹条开裂,啪啪声顺从着哭声,贾梓痛苦着,眼神却愈发坚定,他看着历烊张开嘴,笑着间眼泪滑到嘴角,咸涩感混合着背上的痛,直白而痛苦,席卷孤立无援的灵魂。
至少在这次,他不再是一个人。
历烊不忍再看贾梓痛苦,贾父的影子高大,笼罩住他整个人。
肉身上的弱小不代表灵魂上的屈服,贾梓没有选择认输,笑着哭着咬死不撒口,历烊感受不到那份疼痛,心上莫名是被针扎过密密麻麻的尖锐。
“您要我顺从,我一辈子都不会服软!”
……
贾父的用力之大,竹条落下映出身后校服上的星星点点血痕,打破鼓起的伤疤,刺穿皮肉流下的血液,那是一个少年无能的反抗。
“我养你那么多年,你有本事,就出去自己挣啊,你现在吃的穿的,哪样不是老子在花钱!”贾父的手背因为用力攥紧,凸起明显的筋,他的怒火借着打骂顺利发泄,肆意实施着一天下来,他心头的所有不顺。
“你很委屈是吧,你要是有本事,一次次的学费打水漂我都不会多说什么,但你好意思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成绩吗?你扪心自问,时间到底都用在了哪里!”
贾父说着无视贾母,拉开地上的书包,那些卷子,书本铺天盖地撒在地上,连同着少年的自尊,被粉碎消散,丢在地上任人践踏。
刺眼的试卷上,有用黑色圆珠笔写下的一个个批注订正,贾父的拖鞋踩在上面,他按下少年的头,逼着看的却是成绩栏上,红笔写下的数字。
历烊的心里一阵发闷,贾梓的手揉搓过试卷,试图将它们团成球丢远,不堪的成绩下,是一个孩子无法开口的情绪。
他们有罪,因为成绩不好。
“啊——”
贾梓张开血盆大口,他的喉咙堵着一团团被血染红的纸,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他强忍着泪水,仿佛被控制欲捆绑住的四肢,扭断得畸形。
他的灵魂被挤压成弱小的模样,那是一个个刚出生的胚胎,从饱含希望,再到被父母打压得变回原型。
胚胎死亡的血水,染红整个地面,开始吞噬掉所有存在——
贾父贾母的眼睛变得猩红,红得仿佛要滴血。他们的眼球褪去血色,没有瞳孔,有的只是眼白,上面印着的,是一道又一道例题,疯狂的在向上转动。
“你为什么就不能学学别人?”
“你别管他们,你学你的,不听就没事。”
教育二字起源于人们的行动。父母的所作所为,更让教育贯彻到孩子的身体,包括骨髓。
他的勇敢和骨气,反抗不了原生家庭。历烊的喉咙被堵得死死,喘不上一口气来,心慌敏感下的一切话术,活生生让那颗心脏停止跳动。
“我为了你们在外面辛苦上班。”
“你跟爸爸说啊!说你错了,你不是故意的!”
……
“你明明之前最懂事的!”
懂事?听话才有资格叫懂事。
充斥耳边的打压,来得既陌生又熟悉。历烊的眼神涣散,在贾梓的苦笑声中,身子终于不堪重负的倒下,摔在地上的瞬间,那些话语竟也不曾消失过。
……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