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弹珠在墙壁,地面,和拐角处几经碰撞,“嗒嗒!”最终滚到了历烊的脚边。两指捻起一簇火苗,历烊半蹲下身体,摇曳的火光照亮地上的那物。
不看还不要紧,仔细一看,历烊的脸色愈发阴沉。晒成龙眼干大小的眼珠干瘪……一颗两颗……
停下的角度刚好,那漆黑的瞳仁正好和历烊对视上。
历烊的肩膀抖动,起身动作没有多加犹豫,仰头抬脚将其重重碾碎,他本能嗤笑一句:“装神弄鬼的把戏!”
背后肌肉线条流畅,别着的长弓和他的灵魂镶嵌,黑雾熏染历烊的脚步,显得沉重而有力。
历烊的身后,楼下皮鞋的拖沓声盖过他的脚步声。没有光源的照亮,这里简直就是个荒废,被人遗弃的老旧校区。
……
到处可见岁月流下的痕迹,周围环境是随处可见的破败,空荡荡的走廊过道上,木质桌椅叠放堵住教室门口,顶上挂着的铁质门牌,经过时间的腐蚀,如今再看来,也已经锈迹斑斑。
这个该死的闯入者,与这里格格不入。风吹动历烊的发丝,他走过的地方浮现出冤魂的残影,他们的交流声戛然而止,目光死死钉在历烊身上。
“他在看着我们——”有个鬼魂说,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打量,好似历烊才是那个异类。
“昨天那道参赛题,你解出来没有?”
“我算不出来,老师今天又该要发火了。”
“连你都算不出来,就更别说我们几个……”那人慌里慌张,说话的语气里满是焦急。
“走了,上课了!”他们说着互相拉扯,魂魄径直穿过墙体,进入教室。
啪!
那巴掌甩得干脆果断,历烊不自觉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老师戴着眼镜,穿着斯文。他面前的学生后背离墙面有段距离,正低着头挨他训话。他们是虚无缥缈的游魂,只会在这一遍遍的上演他们的生前经历。
和历烊一起格格不入的,还有一对正在冷眼旁观的中年夫妇,几个学生头颅重叠,头紧跟着伸出窗户,他们的眼里全是对那名学生的担心。
“老师,他在学校是该打还是该骂,你们尽管放手去教,这种孩子就是不记打,要多骂他,他才会老实!”孩子他爸说。
孩子他妈则是拉住老师的手:“老师!我家孩子他现在还有希望冲刺重点大学吗?”
老师扶了下眼镜:“孩子家长,你们可以冷静些,今天会叫你们过来,主要是因为有另一件事——”
学生闻言一下抬起脑袋,眼里的惶恐无助通通化为恳求,他的眼泪不痛不痒,对于面前的三个大人而言,甚至可以说是小题大做。
他哭着喊着:“不是的,我都可以解释的老师!”
噼啪——
霎时间,高频率电流撕裂电缆,发出刺耳杂音。
历烊被这巨响震得耳边嗡鸣炸响,下意识动作捂住双耳。四周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他只觉心中仿佛有两根紧绷的弦,一股无形的压力经过,反复撕扯,越绷越直!
最终,“铮”地一声,骤然崩断!
“说啊你这个成绩怎么回事!”
“你把心思都用到了什么地方上去!”
“不是的……”男生含糊其辞,哭着解释:“我那天不舒服,你们都是知道的啊。”
大庭广众下对孩子的声讨,无疑是在将孩子的脸面丢在地上踩,压力如大山倾倒,压在学生双肩。
“你早不难受晚不难受,偏偏要考试了整这出,高考了你咋办!”
闹出的动静太大,吵到其他学生上课,老师一边训斥着其他人,一边把家长跟学生往教师办公室里带。
历烊半跪在地上,脑子里的嗡鸣声慢慢减弱,眼泪不自觉砸在手上,乱糟糟的一切,另他无从探寻缘由。
那些学生再次探出头,目光重新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在看着一个可怜又可悲的人。
为什么他会看得到这些?熟悉的一幕幕场景,那些记忆在历烊的脑海里挣扎,男人女人的身影交织,不同人的语气,声音,让历烊听着就反胃想吐。
泪水打湿手掌,陌生却也熟悉的一切在历烊的脑海里穿插,记忆长满手脚,正拼了命地往大脑褶皱里钻,钻得他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眼角流下血泪,历烊踉跄地站起身,突然侵袭而来的失重感让他一下恍惚,手搭在墙壁上,对上那些暗自发笑的脸,历烊更确信自己所能感受到的,是他们的亲身经历。
“你们知道这么做,会付出怎样的代价的……”那些张脸的背后是尘封旧案下的粉尘扬起,模糊了他的思路。
手指搭上背后的长弓,弓弦绷直的瞬间,夺命的长箭飞出!他才不管所谓的真相是什么,历烊只知道,他们让他陷入无边的迷茫与痛苦,就足以该死!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们!”箭头残忍地掠过张牙舞爪的各位,他们无处躲藏,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啊!——历烊,你这个畜生!”
“……”
听见自己名讳的刹那,历烊更确信,是他们意图掠夺他的记忆,入侵自己的一切!所有试图掌握他的人,都该死!
散去的魂魄稀碎,呈现雪花状,洒满整条过道。历烊的脚直接而大胆地碾过它们,感受着魂飞魄散般的冲击,他心想,自己还是手下留情了。
“你们胆敢肖想我的一切,就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历烊头疼欲裂,他的灵魂在这里孤立无援,强行撕裂那些所谓的“入侵者”,他自己也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手指颤抖着划向手腕,血液流淌而下,换得他短暂的清晰。
他们的手段分明,比起楼下女老师的伤害攻击,这层楼的冤魂更喜欢控制人的心理,他们胆大妄为,看似不经意的一切,发疯般想方设法,就为了篡改“入侵者”头脑里的记忆。
历烊摇晃着身形,拔下那根还在抖动的弓箭,墙上残留下一道明显的口子,历烊草草扫过去一眼,他知道,再过没多久这个伤口就会消失。
大肆破坏的打砸声,和雷雨交加声交缠得难舍难分。历烊思忖着,既然出不去,那他就毁了这里!
……
周遭一片寂静,只有雨声和他作伴。历烊就是个疯子,幸存还活着的几个“学生”,他们沉着冷静地站在一起,眼底一片晦暗。
他们的沉默鞭笞着历烊,凌迟的刀口割得他体无完肤。脑中属于记忆的木匣子一旦打开,结局只会一发不可收拾,血滴在地上,无形中勾引得这栋嗜血如命的学校疯狂舔舐。
历烊哑声:“你们把我困在这,被动让我经历你们所经历过的一切,这样有意思吗?”
……
半晌的沉默过后,他们脸上甚是不解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作假。他们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目光仍旧牢牢锁定在历烊身上,衬得他更像是个笑话。
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一人扒拉着门框扶着膝盖喘气:“吴鸿飞自杀了!”
教室里瞬间一片哗然。
历烊一时呆愣住,任由手上的伤口肆意恶化,那些学生自顾自穿过他,仿佛在一瞬间拥有了自我的意志。
“什么!”
“吴鸿飞他!……他直接从教师办公室里的窗户上跳了下去!”
人流暗自涌动,历烊麻木地跟在他们身后。在这所学校里,死亡成了唯一解脱的办法,学生走上不归路,倾尽一切堵上所有。
走廊上刮起大风,一时涌入无数的学生,踩踏声回响楼道,有哭声,更多的还有同龄人的惋惜。
有人说:“一次考试成绩下滑,他们就要逼死吴鸿飞。”
“明明都快要高考了,为什么还会有人想不开?”
“还能为什么,那次心理测试,吴鸿飞都那样了,他家里还在说他,换谁谁受得了。”
“……”
刮风大作,阴森森的走廊无限拉长,在这条永无止境的路上,他们同时回过头,目光落在历烊身上。
头顶亮起一道接着一道的光,泛黄老旧的灯管闪动,那些教室的门口,悬挂的身影在风中摇曳晃动,双脚离地间,脚尖相互碰撞。历烊的眼底漫出血红。
枉死者不入轮回,他们受困于执念。怨憎痴缠,囚人于万劫不复。
……
闪电劈下蜿蜒的轨迹,刹那间照亮了整个天花板。
头顶的天花板被打孔处理过,几个硕大的钛合金挂钩刺入人的头盖骨,鱼钩的尖端则穿透了下颌皮肤,死死钩住了骨头。
几个扭曲的人影被悬挂在半空,双脚无力地悬垂,远离地面。而地上,积着一大滩暗红的血泊,看着触目惊心。
他们张大嘴,全身皮肤因失血而惨白、发皱。空洞的眼眶里,凝固的黑红血痂替代了原本眼珠的位置。
雨祭娃娃,雨祭娃娃……
它们轻飘飘地悬挂,风一吹便原地摇晃。
什么时候才能雨过天晴?
……
咕噜,咕噜!
“软组织涡虫”爬满它们的后背,涡虫腹后的口器一探一缩,贪婪地吞噬着它们身上的死皮烂肉。
雨势骤然加大,雨针细长,密而倾斜,狂风卷着雨水大势扑入,在地板上蔓延开,积水在模糊中淹至脚边,冲刷出一条黑红的送葬路,历烊不由得想到阴曹地府。
恍惚间的他仿佛看到了,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开得正盛。地上,历烊自己的血和雨祭娃娃流出的血污交融,蔓延成河,为那片彼岸花海更添了些许惊心动魄的艳色。
……
他们轻飘飘地悬挂,风一吹便原地摇晃。
什么时候才能雨过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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