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才停了,山水明净,仿佛盘古刚刚开出的天地。
湖面是一方新磨的镜子。
一道轻灵的孤影,惊鸿一瞥,涟漪自他的足尖一圈圈散开,轻而柔。
敖思君点着水面,越过了一片湖,落在山下。
他一袭莲花缠枝纹素衣,头上一只青玉簪,白皙胜雪的脖子一根红绳半遮半掩。
敖思君从一小径往山上走去,衣袖掠过纯白的栀子,芬芳萦绕。
忽然,有叫喊声传来。
“快跑——”
一个男子的声音响彻林间,同时伴随着一阵急促的簌簌声。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另一个扭伤了脚的男子跌倒在地,一面爬,一面喊。
一个鼠头人身的小东西,正笑嘻嘻地向他走来。
很快,那个还在奔逃的男子就发出了一声惨叫,没了动静。
恐怖刺耳的嬉笑声在这片深山老林中回荡着。
伤了脚的男子后背靠着粗壮的树干,看着这三个如同小儿身量的怪物和被拖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同伴,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一个小怪物翻着门牙,舔了舔嘴巴,问道:
“怎么吃?”
“吊起来,”另一个回答,“先放血,烤了。”
“就这样生吃才有味道,你到底懂不懂啊?”又一个小怪物十分嫌弃地说。
正争论着,突然,那两个男子朝它们身后大喊起来:
“救命,救命啊!”
三个小东西,回头一望,只见一白衣少年立在林间。
“是人。”一个小怪物鼻子抽了抽。
“不对。”另一个说。
于是,它们三个一起认真闻了闻,忽然如释重负地大喊:
“是人,又不是人。”
敖思君冷眼看着,轻薄而红润地嘴唇动了一下:
“让开。”
三个鼠精大怒,一齐甩了甩嘴巴,数十道长针似的黑须向他袭去。
敖思君见状,一抬衣袖,鳞光湛湛,一道寒气自掌中放出,秋风扫落叶一般,一下就将那黑须打落在地。
三鼠精不甘心,回身一转,三条恶心的大黑尾巴径直飞去。
敖思君不再客气,两指往前一划,“镲”一声,如冰碎似玉裂,白光一闪,眨眼间,那三条尾巴就被齐齐斩断。
“啊——”三鼠精惨叫一声,立刻四散逃遁而去。
两个青年男子得了救,见敖思君神采清绝,白衣翩然,都在心底认定他是个少年仙人。正感激涕零地拜谢,却只听得冷冷一声:
“速离此地。”
两男子一愣,随后,再谢,便奔跑着下山去了。
山林间,又恢复了静寂。
敖思君看了一眼四周,走到刚才那两个男子的位置。
他抬起手虚虚地一握,顿时,那雪白脖颈间的红绳放出清湛的光来,一柄天青色的透明宝剑出现在手中。
随后,他用那剑往地上一划,一道两指来宽的深邃缝隙出现在脚下。
敖思君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绣着奇异花卉的锦囊,在手掌中轻轻抖了两下,一粒和米饭差不多大的褐色小玩意儿滚了出来。
他将那种子投进缝隙中,又把宝剑横在手指前,一划,几滴鲜血便落到了那种子上,最后将土壤覆盖回去。
随手捡来的直木棍,戳了戳地上的泥块,贺无疾蹲在淮河岸边。
“唉——”
望着面前的悠悠,贺无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按照老张说的地址贺无疾翻山渡水,来到了这淮河边上的小镇,四处搜寻,并没有看到那个少年人身影。
而且,老张画的那位置也形而上得很。咋一看,很准确,可是到了这里才发现,到处都长得差不多——前面一条河,后面一棵树,还有几块破石头,这淮河两岸恐怕能找出上千处来。
贺无疾起身,手上的棍子胡乱地挥着,两旁的野草简直想直呼救命。
太阳火辣辣的,也不知道走来多久,,一个两进的破败院子出现在眼前。
每次走到这里他就会折返,因为再往前去,就是荒山野地了。
“又到了这里。”
贺无疾说着,正准备回头,忽然,心生好奇,走到那门前。
一个匾额斜斜挂在门头上面,墨色斑驳,写着五个大字——淮水龙君祠。
“龙君祠?怎么会荒废成这样?难不成这淮河百姓不种庄稼不成?”
贺无疾轻轻推开门,卡嚓一声,那扇门忽然就掉落在地上,激起一阵阵灰尘,在屋檐下的阳光中纷飞。
贺无疾挥了挥手,进门。
四下都空空如也,除了墙,什么都没有留下。满院子的草木疯长,几乎要溢出庭院去。
沿着回廊,贺无疾进了大殿,仍旧四下空空,屋瓦或损坏或移动,几道斜斜的阳光射入屋内,照在中央的神像上。
那神像被一张满是灰尘的麻布盖住,贺无疾走过,屏住呼吸,用力一拉。
那烟尘如浪,在屋中翻涌,静候片刻,再睁开眼时,只见那汉白玉雕琢的龙君神像赫然出现在眼前。
贺无疾呆住了。
这,俨然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画中少年。
“不对。”
贺无疾回过神来,又细细端详,虽然眉眼脸型相似,但眼前这神像柔和许多,分明是少女的模样。
贺无疾的心中越发疑惑。
日头渐渐西落,贺无疾又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便出门去了。
就在这时,他才发现老张的画工竟然如此了得。
树是树,河是河,石头是石头,但却又不一样。树和树有种类的不同,石头与石头有形态的不同,就连面前的淮河也在不同的区域展现不同的曲线。
老张画的位置,就是这龙君祠面前的景致。
贺无疾一时心跳不已,急急忙忙穿过那片树丛,果然,一株繁茂的紫薇花出现在眼前。
更重要的是,花后有一白衣人,背对着他,望着河岸。
“对上了,对上了,一切都对上了。”
贺无疾满心欢喜,几乎要跳起来。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急,于是,贺无疾深深地吸气,又缓缓地吐气。
良久,心情平复了下来,他又开始在心中想象应该怎么搭话,对方又会回什么,自己该怎么应对,诸如此类。
最后,他拿出帕子擦了擦脸,紧了紧手脚,尽可能自然的向那身影走去。
那背影比他想象的要壮一些,可是,转念一想,毕竟那画已经是三年以前的了,少年人三年可是长得很快的。
贺无疾与对方离着大概有三四步远,他觉着这是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最好距离,太远就生疏了,太近又怕给人不适的感觉。
“这里的风景真不错啊!”贺无疾说。
“还行吧!”
贺无疾心里咯噔一下,“哇!声音这么粗犷吗?”随后,他脸上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缓缓转头,忽然,身子往后一退,几乎跳了起来。
一张大脸,长着满脸的青春痘,五官又扁又平。
“石压□□。”
贺无疾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这个。
传言,曾有人嘲笑苏东坡写得字很丑,多丑呢?就像被石头压扁的癞蛤蟆一样。本癞蛤蟆已经够丑了,还要被石头压扁,这真真是丑上加丑了。
“没想到居然有人可以如此完美的诠释这个词。”贺无疾心里感叹着,急忙起身,往客栈的方向跑去。
“有病!”身后男子骂了一声。
贺无疾在淮水边上的小镇逗留了足足两个月,一无所获,灰头土脸地回到了湖州府。
一日晌午以后,他又一个人骑着白马出城散心。
本是沿着路走,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不觉跑到了河边去。
黄昏前的天气依旧燥热,贺无疾下了马,沿着河走着。
没走多久,就走到了母亲怀他时,曾经落水的地方。
那是一个清澈见底的水湾,阳光照在上面,金光粼粼。
“真是浮光跃金呢!”
贺无疾感叹道,忽然把衣服脱了,只穿了一条水娟亵裤,在岸上伸了伸手脚,便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清凉的河水,瞬间将暑气全消,似乎心中的烦闷也化在了水中。
游了好一会儿,忽然头顶传来一声低哑的鸟叫。
抬头看去,只见黄泉冥府的鵩鸟正盘璇在头顶。贺无疾见了这货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于是潜到水底摸了一块石头,走到上岸,瞄准,一扔。
啪一下,正中鸟头。
“臭小子。”鵩鸟晃了晃脑袋,奋力向他扑去。
贺无疾侧脸超前出拳,可是连打几下都是落空,只觉一阵风擦面而过。
睁开眼,却只见鵩鸟叼着自己的裤子飞走了。贺无疾胡乱穿上衣服,套了鞋子,迈着两条光溜溜的大长腿,十分不雅地追了出去。
那鵩鸟也是成天逗他一般,飞飞停停,一路带着他兜兜转转,忽然飞到一所道观的后院上方,将裤子丢了进去。
贺无疾骂骂咧咧推开门闯了进去。
此时,天已黄昏,时节恰好,园中的牡丹花开得热闹,阳光照在上面,到处都是金灿灿地一片。
梅花树下,一个肌肤如雪的俊美少年立花丛中,周身金光,回眸望着他。
贺无疾心中一震,顿时觉得神魂恍惚,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一段木头。
少年诧异的目光自贺无疾脸上缓缓下移,最后停在那沉甸甸的异禀之上。
贺无疾低头看了一眼,猛然发觉此刻的窘迫,顿时脸红耳赤,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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