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干真是个粗活细活都办得利索的能人,三天之后她就把两件衣裳交到了薛香手上。
薛香这件与之前并无二致,不过是将黑色换了藏青色,应他要求在腰间多做了一个小布兜子,看起来反而像打了个补丁。
她给狄绣做的这件却并未全用那匹粉蓝色布料,上半身半袖的罩衫分明抽的是薛香藏青色料子里的,腰带也是。
薛香原本看了自己的,觉得就这样吧,看完狄绣的,觉得甚是满意,跟他的简直就是一套出来的。
狄绣拿到手之后三日都舍得穿上身,还穿着她原先那件千疮百孔拿法术修修补补的旧衣裳。她鲜少有机会能获得一件新衣服,心里不光是舍不得,也隐隐约约有一种换上之后她就脱胎换骨了的感觉。薛香催了她三日,才终于上了身。
江中元打老远看到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说话,脑袋挤到一处辩得严肃认真。狄绣上半身的藏青色显眼,薛香下半身的藏青色显眼,坐到一块和谐又融洽。她心痒痒的,后悔那日自己怎么没扯上两匹布,也做一套。
她去李干那里时,看到三匹布还剩了一些,缠着李干又做了三个不一样的腰包挎包。粉蓝色的包面,用藏青色系的带子。
她把腰包系到李干身上,然后自己套上一个挎包,喜滋滋地回自己屋里去了。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劈里哐啷在屋里整出的动静,好似在拆家。
狄绣和李干趴在她门口,看着她把一些瓶子罐子挨个打包装箱。
真不过啦?
江中元抬头看着两个脑袋瞪着四个大圆眼睛,朝她这里窥探。停下手里的动作,走到门边,一拳一只田鼠。
她同两人说道:“快去把你们要紧的东西也收拾收拾。”
“鼠仓要塌了吗?”李干回问道。
江中元又给了这只田鼠一拳:“塌什么塌,我们就是换个地方小住。”
李干的屋子里没什么东西能收拾了带走的,狄绣是赤条条一个人来的,也没有什么家当。两个人只能在江中元这里给她打包。
薛香在这种风平浪静的日子里,就会脑袋痒,一早就扛着他的算命牌子去戈壁集市上干些逗人玩的把戏。
回来时路过门敞得大开的江中元屋子前。里头三个人忙得满头大汗的,江中元的东西又多又杂,狄绣以为她是来帮忙打包些要紧物件的,现在更像是来收拾屋子的。
她想把所有的瓶瓶罐罐先收拾到一起,就先都摆进了一个大空箱子里,合上箱子盖后,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再掏出两个。她之前把狄绣睡的那间屋子折腾成那样看起来都还是保守了些。
薛香将牌子倚在门口,人走进屋子里去,问道:“发生什么大事了吗?”这简直就是灾难第一现场。
李干不说话,一味地埋头干活儿。
江中元正卯着劲搬着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小箱子,想将它抬进另一个大箱子里,虽然这种打包方式仿佛吃咸鱼蘸酱油,多此一举,但在场无一人制止。她暂时无暇回复薛香。
只有狄绣见没人说话,张口却先打了个喷嚏,然后抽着鼻涕水回答薛香:“要搬家哩。”
“搬去哪里?”薛香出门晃悠了一趟,回来家就要搬走了还没有通知他。
——“搬去天界。”
江中元的小箱子塞进了大箱子,如是答道,终于她又想起薛香这个人来,补充说道:“你也回去收拾收拾吧。”
薛香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他回自己屋子,只将那个装东西的匣子找出来,把狄绣的小药瓶装进腰间的兜子里。又握着阿姐的小泥人左右比划着塞不进兜子,心想总归还是要回来的,能不带的就不带了吧,便把泥人放回去锁好。
四个人集合的时候,脚底下堆叠的尽是江中元的一堆也不知用不用得上家当。
“钰珏不去吗?”狄绣问江中元。
“她离不了水,去不了。”
薛香检点着行李,左手举起一个蒲扇,右手举起一个暖炉:“这些带去干什么?”天界那没有四季和风雨的地方,这种东西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
江中元说:“你放好,别管,搬家要有搬家的样子。”
薛香话最多,挑最重的行李,狄绣次之。李干话不多,但能力强,也可以多背一些。分来分去,江中元只给自己分了几个包袱的衣物。
四个人好似难民一般用最狼狈的姿势拿上这一个人的行李,去往一个对狄绣来说十分陌生的地方。
破天荒的,她没有感到什么紧张和迷茫。
江中元前胸后背全绕着包裹,兴致却是很高,眉飞色舞地昂着头在前面带路,又一边给狄绣介绍这个即将去到的临时住所:“绣绣没去过吧,我跟你说,天界可干净了,你在地上打滚都沾不上灰尘。雕梁画栋,全是玉石做的,回来的时候我们敲两根带走。”
她把天界形容得富丽堂皇,在狄绣站上天街的时候,期待与兴奋拉满胸膛。
他们推着行李走过长长的天界,停在依旧形容枯槁的江中秋面前。
狄绣还在打量这个被吊住的病态美人,江中元已经在一边张罗着李干和薛香把行李掏出来如何如何摆放,一边同江中秋说话。
“阿姐,我给你介绍,这只小狐狸叫狄绣。薛香!把锅子放远一点,油烟会熏到阿姐的!”
“阿姐,我这次把大家都带来了,我们好好聚一聚。李干李干,那是我的药坛子,不是盐罐。”
狄绣看着空旷的天界,除了两排柱子,她没有办法将这里与“家”这个字联系起来。还有身旁这个江中秋,为什么不把她解放下来,要让她一直吊在这个新“家”里吗?
她有好多想知道的,但也只能先收拾江中元的东西,因为江中元的任务派发到她了。所有人都在忙活,就她站在那里东西南北上下左右地打量,显得格格不入。
总算部署完一切之后,天界上千年上万年来,头一次升起一道炊烟,袅袅直上。
四个人围坐成一圈,一边喝着茶,一边等锅里焖出来的美味鸡肉。连江中秋的脚下,也垫上了厚厚的一层软垫,两臂间歪着的脑袋,好似也在听他们说话。
狄绣逐渐得以获知这个关于江中秋的故事。
世间万物,皆遵天道。
天道何来,雨神布雨,雪神降雪。夏日不结寒冰,冬日不绽百花。
所有的事物必须遵照规则,所有的规则都由天帝制定。
河神与蚌妖的结合,为何难逃天罚,便是天帝不允许规则中出现不规则。所有的不规则必被严惩。
河神与蚌妖被严惩,连钰珏也不会被放过。如果不是她进鼠仓的时候正好带着结息草,大概她也活不下来,早被屈伯啃干净了。
那这些与江中秋又有何干?她不过是天界一个负责天黑时盖上天幕,天亮时掀开天幕的闲散小仙。她的职责实在太简单,唯一要注意的便是冬夏时令的天黑天亮结点不一样。
若说她是玩忽职守,那便是冤枉了她,从她开始负责这项工作开始,她便是天帝壁画墙上优秀的齿轮,从未有过失误。
只因在钰珏进入荒丘里的荒漠时,她突然而起的怜悯之心,让她不自觉地提前盖上了天幕。让那被钰珏洒下的珍珠,在整个漆黑的黄沙地里熠熠发光。
那个时候太阳可还没有下山呐,寒冷可还没有侵袭荒漠呐,这该是多大的过失呐。
齿轮不转了便是坏齿轮,齿轮转得快了也同样会被天帝发现。
万箭穿心加悬梁示众。
别问为什么不能从吊着的梁上救下来,圈固江中秋双手的绳索,是天帝新的规则。没有人能够斩断割破。
狄绣倒吸一大口气。不能说是同情这个被吊在这里的悲惨的江中秋,她心里更多的,是对她违反规则那一刻的钦佩。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水杯,因为手的颤抖,水面泛起浅浅的水纹,她说:“还好你们没在天界当值。”
李干杀伐果断的心,在重温这个故事的时候都不忍凹陷下去,她叹了一口气,起身将焖得差不多了的鸡肉连锅一起端到几人中间充当桌子的方箱上。
香气弥散开来,整个天街都不复清冷的味道。
几人刚执起筷子,天兵长刀和手里剑便气势汹汹地杀到。
长刀刀指江中元:“大胆!还敢再来!”又挥舞着刀柄在剩余三人身上点了个来回,“还带了这么多帮手!”
接着他又注意到这里锅碗瓢盆俱全,桌椅软榻也是应有尽有,面色青黑:“你们把这儿当什么地方!”
江中元夹起一筷子肉放进嘴里,滚烫的肉来不及细嚼就咽下去了,忙喝了口水降降口腔温度,漫不经心地回道:“怎么了?天帝有规定这儿不能住吗?”
手里剑不想与她胡搅蛮缠,背后的剑阵已是蓄势待发。
薛香说:“你们有权限血染天街吗?”
没有。
没有规定好的规则,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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