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萧景澈后,卫云舒随着苏月见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僻静的厢房。
"坐。"苏月见指向窗边的紫檀木圈椅,自己则走到书架前,指尖轻轻抚过一排青瓷花瓶。在触到第三个花瓶时,她手腕微转,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书架悄然滑开,露出后面一间暗室。
卫云舒安静地坐下,目光平静地望着这一切。烛光在暗室深处摇曳,映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卷宗和奇特的器具。
"既然你已决定要走这条路,有些东西该让你知道了。"苏月见从暗室中取出一本牛皮封面的册子,书页边缘已经泛黄,"这是司乐坊历代相传的密语谱,记载着如何用音律传递消息。"
卫云舒接过册子,指尖触到粗糙的封皮。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绘着精致的乐符图谱,每个音符旁都用朱笔标注着特殊的含义。
"宫商角徵羽,不仅代表音调,更可指代方位、时间、人物。"苏月见的指尖轻点图谱,"比如宫音重拍接羽音轻拍,意为'急报';角音连续三次顿挫,意为'危险'。"
卫云舒凝神细看,忽然指着一处特殊标记:"那这个——徵音拖长转商音急促,是何意?"
苏月见目光骤然锐利:"那是最高级别的警示,意为'身份暴露,速离'。"她合上册子,声音低沉,"记住这个记号,若有一日听到这样的琴音,不要回头,不要犹豫,立即离开。"
烛火噼啪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变形,仿佛正在上演一出无声的皮影戏,演绎着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你今日在慈宁宫的表现,虽有些冒险,但确实证实了我的判断。"苏月见话锋一转,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你比你父亲更懂得变通。"
卫云舒抬眸:"苏姐姐认识我父亲?"
苏月见从怀中取出一枚羊脂玉佩,玉佩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上面刻着的"明月"二字清晰可见。"岂止认识。"她轻声说,"当年我奉命潜入前朝余孽组织,身份险些暴露时,是你父亲冒险传递消息,助我脱险。"
卫云舒怔怔地望着那枚玉佩。她记得很清楚,这是父亲最珍视的佩玉,从不离身。
"父亲从未提起过..."她声音微颤。
"因为他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苏月见将玉佩小心收好,"那日他只在城南的破庙里救了个落难的乐师。直到后来我调入司乐坊,他才知晓我是朝廷的人。"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但我们心照不宣,从未相认。"
卫云舒凝视着苏月见,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您引我入京,不仅仅是因为七殿下的请托?"
苏月见颔首:"卫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他蒙冤而死,我岂能坐视不管?只是..."她轻叹一声,"我身在司乐坊,诸多眼睛盯着,不便亲自调查。而你,既有为你父亲洗刷冤屈的动机,又有司乐坊的身份作掩护,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七殿下..."
"七殿下是可信之人。"苏月见语气肯定,"他虽表面闲散,实则心系社稷。这些年来,他暗中搜集了不少朝中大臣贪赃枉法的证据,只待时机成熟,一举肃清。"
卫云舒若有所思:"所以父亲留下的琴谱密码,很可能与这些证据有关?"
"不错。"苏月见指着卫云舒手中的密语谱,"你要尽快掌握这套密语。我怀疑你父亲留下的线索,用的就是类似的传递方式。"她的指尖轻轻点着册子上一个特殊的符号,"特别是这个'明月'记号,我总觉得与你父亲那枚玉佩有关。"
-1-
接下来的日子,卫云舒白日里照常排练、演出,夜晚则潜心研究密语谱和苏月见给她的那本父亲的手稿。
她发现父亲在手稿的空白处,用极细的笔触标注了许多奇怪的符号,乍看像是批注,实则暗藏玄机。有些符号与司乐坊的密语惊人地相似,但又有细微差别。
这夜,卫云舒正对灯研究手稿,忽闻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鸟鸣声——三长两短,是萧景澈的暗号。
她推开窗,萧景澈敏捷地跃入室内,神色凝重。
“边关急报,突厥大军压境,朝中主和派占据上风,恐怕要割地求和。”他直奔主题。
卫云舒心中一沉:“割地?哪一城?”
“雁门关外的三座城池,其中包括你外祖家的故里云州。”萧景澈注视着她的反应。
卫云舒手中的笔“啪”地落在纸上,晕开一团墨迹。
云州是母亲的故乡,父亲年轻时曾在那里为官五载,常说自己最美好的回忆都留在云州。
“陛下同意了?”她声音微颤。
“尚未,但李崇等人极力主张求和,称国库空虚,兵力不足,不宜开战。”萧景澈冷笑,“殊不知,所谓国库空虚,正是因为他们的层层盘剥!”
卫云舒忽然想起什么,快速翻动手稿:“我记得父亲在手稿中多次提到云州,还特别标注了一首《云水谣》...”
她翻到那一页,果然见《云水谣》的曲谱旁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萧景澈凑近细看:“这是...军需账目?”
卫云舒点头,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你看,他把数字隐藏在音阶和节拍中。宫为壹,商为贰,角为叁,徵为伍,羽为陆。休止符代表零,而延长音则是小数点...”
二人埋头破译,越译越是心惊。这哪里是普通的曲谱,分明是一本记录着兵部历年军需采购真实账目的密码本!
“一匹战马报价二十两,实价八两;一把弓弩报价十五两,实价五两...”卫云舒声音颤抖,“光是去年秋季的采购,他们就贪墨了四十万两白银!”
萧景澈一拳捶在桌上:“难怪他们非要置你父亲于死地!这账目若是公开,兵部、户部多少官员要人头落地!”
“可这些只是数字,没有实际证据,他们大可矢口否认,说是我们伪造的。”卫云舒冷静下来。
萧景澈沉吟片刻:“你父亲心思缜密,既然留下这些线索,必定也留下了账本原件。只是...藏在何处呢?”
卫云舒忽然想起父亲生前最爱的一把古琴——“青海”,据说那是大汗名家所制名琴,父亲视若珍宝。抄家那日,她记得官差将府中财物尽数查封,却唯独没有见到这把琴。
“青海琴...”她喃喃道,“父亲可能把证据藏在琴里。”
萧景澈眼神一亮:“琴在何处?”
卫云舒摇头:“不知道。抄家那日就不见了,我原以为是被人趁乱偷走了...”
话未说完,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萧景澈反应极快,瞬间吹灭烛火,将卫云舒拉至身后。
“什么人?”他低声喝道。
回答他的是一支破窗而入的弩箭,正中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
“走!”萧景澈拉起卫云舒,迅速从后窗跃出。
几乎同时,房门被撞开,数名黑衣人持刀闯入。
“分头走,老地方会合!”萧景澈推了卫云舒一把,自己则转身引开追兵。
卫云舒不敢犹豫,凭借对司乐坊地形的熟悉,迅速穿过庭院,躲进一间堆放杂物的耳房。
脚步声在门外来回穿梭,她屏住呼吸,听见外面的人低声交谈:
“分明看见往这边来了...”
“仔细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大人吩咐了,那本琴谱务必到手!”
果然是李崇的人!卫云舒心念电转,看来他们破译琴谱密码的事已经泄露,否则对方不会如此急切地想要夺回手稿。
她悄悄从怀中取出那本父亲的手稿,快速思考着藏匿之处。忽然,她注意到墙角有一个老鼠洞,计上心来。
卫云舒迅速撕下手稿的封面和最后几页——那里记载着最重要的解码方法——塞进袖中,然后将剩余部分揉成一团,塞进老鼠洞,又抓了一把尘土掩盖。
刚做完这一切,耳房的门就被踹开了。
“出来!”两名黑衣人持刀逼近。
卫云舒缓缓站起身,故作镇定:“你们是什么人?敢在司乐坊行凶?”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顾大家,不必装糊涂了。交出琴谱,或可留你全尸。”
“什么琴谱?”卫云舒一脸茫然,“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搜!”黑衣人下令。
另一人上前粗暴地搜查卫云舒的身,却只找到一些寻常的乐谱。
“没有。”搜身的人摇头。
黑衣人目光阴鸷地盯着卫云舒:“说,藏在哪里了?”
卫云舒镇定自若:“我不知你们要找什么琴谱。若是喜欢听琴,明日可到前厅,我自当献艺。”
“少装蒜!”黑衣人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卫云舒,你以为换个身份我们就认不出你了?”
卫云舒心中巨震,面上却强自镇定:“你认错人了。”
黑衣人加重力道:“卫小姐,我们盯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你离开京郊那日起,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掌握之中。”
呼吸越来越困难,卫云舒的手悄悄摸向腕上的银镯。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一道身影如鬼魅般闪入,剑光过处,掐着卫云舒的黑衣人应声倒地。
“苏姐姐!”卫云舒惊喜地看到苏月见持剑而立,剑尖滴血。
另一名黑衣人见势不妙,欲夺窗而逃,却被苏月见反手一剑刺中后心,倒地不起。
“没事吧?”苏月见扶住惊魂未定的卫云舒。
卫云舒摇头,急促地说:“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了!还知道琴谱的事!”
苏月见神色凝重:“司乐坊内有内奸。今晚的巡逻侍卫全部被调开,否则他们不可能如此轻易潜入。”
她检查了两具尸体,从其中一人怀中搜出一枚令牌:“果然是李崇的人。”
“七殿下他...”
“放心,殿下武艺高强,这些人奈何不了他。”苏月见拉起卫云舒,“此地不宜久留,随我来。”
二人穿过几条隐秘的通道,来到司乐坊最深处的钟楼。苏月见转动机关,钟楼地板缓缓移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
“这是司乐坊的密道,直通城外。”苏月见解释道,“你即刻离开京城,前往云州。”
“为什么是云州?”
“因为你父亲在云州必有安排。”苏月见笃定地说,“他曾在云州为官五载,那里是他的根基所在。青海琴很可能就藏在云州某处。”
卫云舒犹豫道:“可是朝中局势危急,突厥压境,我怎能一走了之?”
“正因如此,你才必须去云州。”苏月见严肃地说,“找到青海琴,拿到确凿证据,才能扳倒李崇一党,阻止他们卖国求和的阴谋!”
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到云州后,去找一个叫顾长春的人,他是你父亲当年的师爷,值得信任。”
卫云舒接过信,郑重地点头:“我明白了。”
“记住,此行凶险万分,李崇的人必定沿途设伏。”苏月见叮嘱道,“我已为你准备了新的身份文牒和盘缠,出城后即刻改道,不要走官道。”
卫云舒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那几张撕下的手稿页:“这是解码的关键,交给七殿下,或许能从中找到更多线索。”
苏月见接过,小心收好:“放心。到云州后,在城南的慈云寺留下记号,自会有人与你联络。”
告别苏月见,卫云舒独自踏入密道。黑暗中,她摸着冰冷的石壁前行,心中却燃着一团火。
父亲,如果您在天有灵,请保佑女儿找到证据,为您洗刷冤屈,为这天下除奸佞!
而此刻的靖王府中,萧景澈看着手中的密报,面色铁青。
“殿下,已经查实,李崇与突厥暗中往来已久,此次边关告急,根本就是他们联手导演的一出戏。”幕僚低声道,“突厥佯装进攻,李崇则主张割地求和,事后双方瓜分朝廷拨付的‘赔款’。”
萧景澈冷笑:“好一出里应外合!朝中还有哪些人参与?”
“兵部侍郎张谦、户部尚书王志远...还有...”幕僚犹豫了一下,“二殿下。”
萧景澈瞳孔骤缩:“二哥?他竟然也...”
“二殿下与李崇是姻亲,这些年来通过军需采购,获利颇丰。若是彻查此案,恐怕...”
“恐怕什么?”萧景澈目光如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通敌卖国的大罪!”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司乐坊的方向:“卫小姐那边有消息吗?”
“刚刚收到苏女史的飞鸽传书,卫小姐已安全离开京城,前往云州。”
萧景澈微微颔首:“传令下去,加派人手暗中保护,务必确保她的安全。”
“可是殿下,我们的人手本来就不多,若是分兵保护卫小姐,恐怕...”
“按我说的做。”萧景澈语气坚决,“她是我们破局的关键,更是...绝不能有失的人。”
幕僚领命退下。萧景澈独自站在月色中,手中摩挲着那枚“明心见性”的印章。
“卫大人,您放心,我一定会护云舒周全,也会将那些祸国殃民的奸佞,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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