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昭睡着的时候总觉得有东西在眼前晃，影子动得飞快，朦胧间只留下一团模糊的黑影。
很烦人，抓不到也赶不走，偏偏又要时不时地出现，扰人清梦。
“昭昭……东西，看她一眼……”，是黑影在说话？
影子的声音好熟悉，像只蚊子，不停地嗡嗡。
声音是从门外传进来的，她的房门昨晚没有关紧，留着一条小缝。
李昭昭疲倦地睁开了眼皮，屋子里明暗分明，醒了就睡不着了。
无可奈何，李昭昭只好应声起床了。
套间里的水声似有若无地响了三两下，当她出现在客厅时脸上还挂着一道浅粉的压痕，看见了沙发上坐着不太自在的林棋。
他什么时候来的？
李昭昭在医院的时候见过他两次，之后回春和景苑倒是没再遇上过他了，不过也在微信上和他说过暂时搬家的事。
林棋太能操心了，自认为大了李昭昭一岁半岁的，之前没少被爷爷忽悠来照顾她。
李昭昭隐隐猜到了他今天过来的意图，有些头疼。
“昭昭，先吃早餐去吧，今天的包子是你喜欢的香菇贝肉馅。”，陈帆一的大轮椅正好隔在两人中间，对着李昭昭的身影。
“好。”，李昭昭换了口气，朝林棋招呼道，“小棋哥，你吃过了吗？”
林棋摇着头想说吃过了，结果半道瞥见陈帆一那辆花里胡哨的轮椅，又僵着脖子卡住了，悬崖勒马似地说道，“没，我跟你们去吧，我吃个包子就够了。”
今天林棋来，确实是带着点儿心思的，不能让陈帆一觉得李昭昭是没地方去了才和他住到一块儿去的。
“昭昭，最近我们工作室又收了一批稿子，你有空再翻一翻吗？”，林棋手上拿着包子，一口都没吃。
林棋说是工作室，但其实团队结构非常正式和专业，背后连接的文化产业资源跟国内七大出版中的其中一家是高度绑定的合作关系，常年接收国外优秀作品，有自己培养出来的翻译团队。
也是难为他了，三番两次地给李昭昭牵线搭桥，接工作。
所以，李昭昭拒绝了。
“小棋哥，麻烦你了，但是我这段时间都不打算再翻译了，后面也不用辛苦你帮我对接外聘译者的工作了。”
她的状态不如从前，再继续强硬地逼自己做下去，只会耽误林棋的工作进度，没必要这么麻烦他。
“那你之后想做什么？”，林棋有些好奇，“要是想好了可以和我聊聊，我这边说不定也能帮你快些适应。”
“没想好。”，李昭昭不知道要怎么说，她想做的事情要是让林棋知道了，未必不会更担心她。
陈帆一咽下嘴里的稀粥，及时开口，“休息一段时间正好，慢慢想，干嘛非得急着要一个方向。”
眼神无端地扫过林棋手上完好的包子，陈帆一不甚熟练地阴阳怪气道，“这包子也是阿姨辛苦蒸的，辛辛苦苦做出来，可不是为了当摆设的。”
“谁把它当摆设了？”
林棋无语地咬了一口包子，食之无味，心里还是担心着李昭昭。
就方綦那点破事儿，还有前段时间李昭昭住院的奇怪反应，林棋对陈帆一总是放心不起来。
他能照顾好人吗？
陈帆一现在看起来是挺体贴的，但是一时的温存什么意义都没有，能从一而终的细致体贴才是真情。
可林棋不信这东西，真情？不过是往昔文人一时着迷所编织出来的美梦，他们能把自己身上的责任担起来就不错了，还真情呢。
他也是男人，身边的混账事见得也不少了，国内国外都一样，就没见过真情这玩意儿长久地出现在同一个男的身上。
郁闷啊，打不过陈帆一，说不得李昭昭，林棋连吃口包子都噎得不行。
嘶，还是得做点儿什么，不然林棋良心不安，李昭昭太单纯了，又犟，难免不会在陈帆一身上吃亏。
早餐吃完，桌上不过多了几个空碟脏碗，收拾起来费不了多少功夫。
林棋的桌子也擦得极好，又快又干净。
可他就是不太爽，尤其是转身之后。
“昭昭，用个洗碗机而已，他伸手放进去就好了，你不用跟着他吧？”，林棋无语地嘟囔着。
林棋发现了，自从李昭昭出了房间之后，这两人就一直黏在一个空间里，陈帆一那轮椅扎眼又碍事，这可不太好。
“小棋哥……”，李昭昭叹了一口气，林棋今天怎么这样啊？
“昭昭，你过来一下，我问你件事。”
李昭昭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撞上陈帆一柔和的目光后才放心离开。
林棋刚刚说的没错，她确实担心陈帆一放不好碗筷。
……毕竟，陈帆一还坐着轮椅，总会有不方便的地方。
“昭昭，我问你，你之前签合同的时候是不是把钱都给陈帆一了？”，林棋挺现实的，比起陈帆一对李昭昭的感情，更愿意相信金钱给她带来的生活保障。
“我现在身上有钱。”，李昭昭答。
“哦。”，林棋点点头。
李昭昭答非所问，那就是了，钱都给陈帆一了，他就知道！
“昭昭，我知道你不爱听我说太多，说多了你也听不进去。但是你和他才认识几个月，现在断了生活来源又搬到这来，是你照顾他还是他照顾你？”，林棋苦口婆心地念了一嘴，无奈道，“至少在李爷爷家还有我们照应，不怕他犯浑欺负你不是？”
“不是他欺负我。”，李昭昭呐呐道，“是我欺负他。”
“什么？”，林棋怀疑自己听错了，谁欺负谁？
李昭昭欺负陈帆一？
鬼才信！
“小棋哥，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你不用……”，李昭昭的声线顿了下，接着重新说道，“老像之前那样操心的，那样多累啊。”
“不累。”，林棋缓了口气，随口问道，“我这边有张卡，我也忘了有多少钱，要不你先拿去用？”
“等你找好工作了再还给我也行，反正也没多少钱。”
说来说去，林棋就是想给她塞点钱，又怕她不收。
和上学的时候一样，每次和爷爷聊完，林棋就会加倍地对她好，但又不知道别扭什么，总要铺垫一下。
“我有钱。”，李昭昭干涩地重复着，爷爷小时候给她存过基金，一直到现在，她每个月到手能有五万。
这笔钱她一直没动过，直到后来……
“多少，够用吗？”，林棋侧目，担心李昭昭又咬牙硬撑。
“爷爷留下的基金，一个月五万。”
五万啊……
墙边的轮椅轻轻压过地上的影子，又倏然定住，陈帆一想到了一个熟悉的价钱，也是死不松口的一个月五万。
那岂不是，“一分也不给自己留么……那还不如真欺负我呢。”，陈帆一默然，只欺负他多好，不要欺负李昭昭。
听闻李昭昭有钱，林棋倒是暂时放心了，临走前让李昭昭有事记得联系他，话说得很啰嗦，也很有水平。
简而言之，该走走，别受气。
李昭昭送完林棋，回来后发现陈帆一背坐着在这君子兰浇水，整个人全神贯注地围着它转，狭长的眉眼极其认真。
她站在门边没动，就这样看着。
陈帆一很好，对谁都好，李昭昭没见他对谁发过火，他好像不会生气似的。
“昭昭，怎么站在那发呆？”，陈帆一笑着仰头看她，洒水壶也放了下来。
“你的腿还疼吗？明天该去医院复诊了吧。”
陈帆一高兴地摇了摇头，“不疼，明天你要陪我去吗？”
去，李昭昭最关心的就是他的腿了，怎么可能不去。
就像陈帆一想着李昭昭的情绪，再生气也是气他不能照顾好昭昭，心疼她挤压自己的心性，磋磨自己。
“昭昭，我们去旅游吧，你想不想和我出去玩？”，陈帆一忽然滚着前轮来到李昭昭面前，执手看她。
但她显然没想过这个事情，陈帆一行动不便，怎么玩？
“好吧，那就先不去。”，陈帆一没逼着李昭昭选，只是期待道，“等我腿伤好了，我们再去一次宗山脚下，去看夕阳，听幡响，可以吗？”
“嗯，等你不忙了，我们就去。”，李昭昭谨慎地又加了一个条件，陈帆一难得有不忙的时候。
“说好了！”，陈帆一抱着李昭昭笑了起来，胸口的轻颤隔着衣服传到李昭昭肚子上，引得腰上一颤一颤地痒。
李昭昭没推开他，她喜欢看陈帆一笑，恍惚间，她想到了一个好久以前的画面，久到李昭昭几乎要将它彻底遗忘。
医院门口，陈帆一轻轻拉回了即将冲进雨幕里的李昭昭，“等等，外面雨大，我要去省图书馆，顺路的话可以载你一段。”
当然顺路了，只是李昭昭的鞋湿了，总归是不好意思打扰。
正要拒绝时，陈帆一又说道，“为人民服务，是我的荣幸。再犹豫下去，雨大了就更不好走了。”
门外的雨果然如他所说，砸得更猛烈了。
李昭昭皱着眉望向前面即将看不清的路口，松口道，“那……谢谢你。”
尽管李昭昭脸上还没来得及换下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陈帆一还是在霎那间绽出满眼的笑意，唇角微微勾着，笑得轻快又张扬，好像天大的烦恼在他眼里也不过是点滴水珠。
落下了，就没了，混在雨水里看不出痕迹。
陈帆一笑完，仍埋头抵在李昭昭腰上，低声说道，“昭昭，你现在也不回春和景苑了，之前说好每月五万的转款就停下吧。反正那房子我也不住，它还是照着原来的打算转到你名下。”
“你为什么……”
“因为高兴。”，陈帆一说得简单，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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