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冷静下来之后,瑞瑜就清醒多了。
他倒不是很在意太平山城日报的造谣或猜测什么的,没有比身在至高位的他更明白,民间的舆论是可以随意操纵的。
他现在比较担心母后的反应。
以他对母亲弓皇后的了解,弓皇后是绝对无法忍受他身边出现阿捡,甚至阿捡要在他身边长久呆着的。
在弓皇后看来,瑞瑜是她最重要也最期待的长子,也是她最重要也最完全的作品,是她的脸面,也是整个南衡国面对其他三国保有优势的门面,是她跟整个皇族的荣光所在。
在她心中,瑞瑜想他大概比起像一个人,更像一块洁白无瑕、由她亲手打磨制造的玉圭,放墙上,放光芒,她绝不会允许任何瑕疵附着在这块玉圭上。
而阿捡,在她看来,大概那就那颗会玷污玉圭的污痕。
虽说他也不忍心这般形容阿捡来着。
他离开尧京前,弓皇后曾跟他谈过一次话,她的意思是,他年龄已大,确实可以开始考虑娶亲,在青龙圣族的公孙固圣子和弓家大郡主弓锦琴之间,必须择出一个。
当然,以青龙宫的势大和在国内以及整个联盟的影响力,或许公孙固可以当皇太子妃,这没关系。
但她觉得瑞瑜也可以同时娶了弓锦琴,弓锦琴柔顺和婉,堪为侧妃。
没等弓皇后说完,瑞瑜简直要气笑了。
他母后常年来铁腕辅政,刚愎自用,何况,她一直以来真的算不上明察秋毫。
弓锦琴?柔顺和婉。
母后她在讲什么笑话。
瑞瑜有时候想,他完全不喜欢、甚至讨厌公孙固和弓锦琴两人,或许也有他母后的原因所在。
他们两个身上都有跟弓后相似的性情,那种高高在上,那种对于低于他们的人冷眼旁观、杀伐决断的冷酷。
瑞瑜自认也是这样的人,谁叫他身上有这样的血统。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他却格外渴望那种柔软的、那种真诚的、善良的、静美的性情。
他明知道皇族、贵族阶层里怎会有这样性情的人呢?
有也一定被吃的尸骨无存。
但他就是抱着这样的妄想。
所以这许多年他才洁身自好。
但是偏偏没料到这样的存在没出现,没寻找到,他倒是找到了一个丑不拉几的丑八怪。
哈哈,连丑不拉几这四个字都是高看他了,真是丑的惊天地泣鬼神。
瑞瑜想着想着不由笑了。
依他对母后的了解,她若知道阿捡这样的存在,只怕第一时间就会下杀手。
所以要瞒住阿捡的存在。
希望这该死的日报社的报纸,不会传递到尧京去。
应该还好?
这必定在皇、贵阶层看来,就一家不入流的报社,他们平时也没少被造谣,而且这报纸受高山所限,基本只在山城内发行,希望可不要有白痴拿到南衡去。
他心里想东想西,之前本来预备路过天墙山脉,给阿捡讲讲天墙山的传奇故事,这下也完全没了心思。
火车哐啷哐啷一路向前,坐了整一天一夜的火车后,他们穿越了天墙山脉,进入了南衡最北的领土——北原郡。
北原是南衡国最北端的领土,紧邻着天墙山南部山脉。若非天墙山这个天堑,它就直接跟太平山城接壤了。
北原郡的郡官闻讯领着人到火车站来接站。
瑞瑜对这个郡官兴趣缺缺。但引起他注意的是这个郡官眼神飘忽,看向他总觉得有些不在状态,而且他竭力阻止自己看向身边的阿捡,但又忍不住频频用眼角去瞟的样子反而暴露了他的极端在意。
瑞瑜的心一沉。
糟糕!恐怕他的母后已经知晓了阿捡的存在,并对北原郡官下达了什么命令。
依照他对母后的了解,想也想得到。她向来出手狠辣,必定是直接解决问题的目标。
阿捡的生命有危险!
瑞瑜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接下来,他时时刻刻,尽量让阿捡跟他呆在一块,且确保他俩的距离非常之近。好在阿捡平常就跟一条恋主的小狗一样,时刻紧挨着他。就算瑞瑜不特别注意,也就这样的。不过瑞瑜今日格外关注他,并且时时刻刻的拉着他,挨着他,还是让阿捡非常高兴。虽说他那张黝黑又木僵的脸皮看不出什么来,但从那幽蓝的,也可能是黝黑的,因为眼皮残缺大多被覆满面皮的漆黑鳞皮给挤压遮住的瞳孔里陡然爆发出比平常还要亮得多的光芒来,阿捡那模糊的蒙昧的心里,一定是极为欢喜的。
从他越发依恋的想贴着瑞瑜来看,确实是这样的。
看着这样的阿捡,瑞瑜心里又酸又涩。
他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因为自己的缘故要置他于死地吗?
到了郡官府邸,过了一上午都无事,瑞瑜也渐放松下来。
他想:或许事态还没到如此。
或许母后根本没有看到那个报道,也或许没有人那么无聊地打小报告。或许母后就算看到了这个报道,也未必就下这等命令,他甚至在心里有些负疚:他是不是将他的母后想得太残忍好杀了些?
然而下午郡官领着他们游花园的时候,刻意的将他们往枝繁叶茂的花园深处引。瑞瑜走着走着就觉得有些不对。
并且他跟阿捡拉开了些距离——阿捡不知看到了什么,站在原地居然停住了。这是第一回他没有专注的一直视线跟着瑞瑜。
瑞瑜觉得不舒服,立刻回头去找他,就发现阿捡呆呆的站在路边。他侧着脸,似乎看着什么。
这时候,有什么破空声后,一枚旋转的亮光急速而来,直射阿捡。
瑞瓒瞳孔一缩,大喊一声,“阿捡!”
但他们现在所有人距离阿捡都有一段距离,就算他扑过去救也来不及。何况郡官身形灵活的挡住了他,并且郡官府的下属们通通围成一个圈,挡住了他们其他所有人,将他们所有人跟阿捡隔离开来。
这些人都是孔武有力的武者,哪怕瑞瑜自视甚高,也不可能瞬间摆脱他们。
等他终于撕扯开人,冲出去一看——阿捡依然站在原地,呆呆的在那里。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瑞瑜,“……?”
听到瑞瑜撕心裂肺的呼唤声回过神来,同时也看见了子弹射来的瑞瓒和雷战庭:“……?”
以及其他人,“……?”
方才被瑞瑜一脚踹倒,整个倒在地上,都还尽职尽责的抱着瑞瑜的腿的郡官,这时候才从地上爬起来。挪动着胖胖的身躯,他也惊呆了。
他明明吩咐了狙击手躲藏在密林深处,伺机而动。等他想法将那怪物跟其他人拉开距离,到时候狙击手就可以下手。而他则和领官府的武官们负责皇太子等的安全。
怎么这小怪物平安无事?
瑞瑜冲了过去,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吸引住了阿捡的目光,让他连他这么大个人都不看着、跟着了。非要呆在那里发呆!
他冲过去一看,首先吸引他的目光的却是地上的一枚子弹和弹壳。
子弹都从弹壳中脱离了,说明这枚子弹确实射出来了。而且落在阿捡附近不远处,那么方才他们看见的射击并不是幻觉。
可阿捡平安无事……?
瑞瑜疑心自己才是出现了幻觉,他拉着阿捡上下四处的检查,确实没事,阿捡浑身上下连血迹都没有一点,更没有伤口。
可这不可能啊?
这时候瑞瓒和雷战庭也跑了过来。
跟着瑞瑜一起上下检查阿捡。
瑞瑜大概是傻了,竟然问了一句傻话,他拿着子弹问阿捡,“这个,有没有打到你身上?”
阿捡傻呼呼的,竟然听懂了。他点点头,指着自己胸口。
瑞瑜这才注意到,因为衣服宽大而有皱折,胸口那里的衣服明显的破了一个口子,还有些火药的熏黑的痕迹。
很明显,子弹很准的从这里射入。所以击破了衣服。
瑞瑜大惊失色,拉开衣服破洞一看,阿捡的皮肤依旧完好无损,漆黑的、冰凉的、粗糙的鳞皮包裹着,完全看不出任何破损的痕迹。
瑞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连瑞瓒和雷战庭都全傻了。
瑞瑜迟疑着问了一句,“刚才打到这里了?痛不痛?没事吧?”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阿捡被击中的衣服破洞下的胸口皮肤。
阿捡歪着头,看了看他,用漆黑的小手摸了摸胸口,摇头。
瑞瑜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呢?
总觉得好像一切都很玄幻。
因为这个玄幻的事实,原本果真看到阿捡遭到埋伏和狙击时的巨大的愤怒、惊恐和被背叛感竟然也消失的一干二净。现下他只剩下自我怀疑、啼笑皆非和精神恍惚。
阿捡……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正常人可能连子弹把胸口的衣服都打穿了,胸口的皮肤却毫发无损的吗?
这怎么可能?
当然,阿捡并不是正常人。
可过去他在瑞瑜的心目中,他的“不正常”仅限于外表。确实这满世界也找不出另一个如此之丑的“正常人。”
哪怕知道他居然可能拥有精神力,可能会是一名驭者,这也没引起瑞瑜的多大感想。龙泽大陆何其大啊,驭者多如牛毛。一个样貌古怪来历不明的阿捡可能是名驭者,这确实算不得什么。
可谁能告诉他,假若这个怪物居然还刀枪不入呢?
哦天。这世上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这大概根本就是一个非人吧?
瑞瑜精神恍惚的第一次审视起了阿捡的来历。
他到底是什么种族,是人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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