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在一旁看着李觉予的表情,吓得头也不敢抬,库库冒着冷汗。
李觉予嘴角噙着一抹笑,那面向分明是再卿丽不过了,可偏偏他周身散发着的危险气息又不得不让人胆寒。
“备车,去幽冥阁。”
李觉予募得站起身。
另一边,裴归溯还在和老者讨价还价。
“打扫一整个幽冥阁太大了吧,两排书柜行不?”
老者脸上神秘莫测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了。
他是真的被裴归溯的不要脸震惊到了。
他想过裴归溯会讨价还价,但是……
“你别对半砍啊!”
老者气得白胡子都竖起来了,他赶忙抬起手捋了捋,维护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
“不行。”老者一口回绝,但又怕裴归溯真的知难而退,他舔着老脸又补充道,“三排书柜,不能再少了。”
裴归溯生怕他老人家反悔,连忙答应下来。
其实这个时候那些在角落里奋苦读书的书生们已经有些不满了,抬头朝着声源看过来。
裴归溯和老者对视一眼,默契地逃离了现场。
“归溯啊,藏书阁这片不容侵犯的净土是学人书生的栖息之地,你要知道但幽冥阁不一样,它是蕴藏灵魂真相的,本是世间不被允许存在的,踏足此地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裴归溯正了正神色,郑重地开口道:“我愿意承担所有后果,幽冥阁即使不被允许但还是现于这个世界上,是有它存在的意义,如果世人连涉足真相都不被允许,那幽冥阁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老者没有说话,只是那浑浊的眼悄悄染上了红。
推开朱漆斑驳的棂星门,这座始建于几百年前的藏书阁,梁柱间仍回荡着前书吏们整理典籍的窸窣声,青砖墁地早已被历代学人的布履磨出新月状的凹痕,每一道沟壑里都蛰伏着未褪色的墨香。
它被世人冠以“幽冥藏书阁”的称号,而真正的幽冥阁隐匿于山间,再无人识它。
但现在……老者看着裴归溯轻捷的身影,幽冥阁也终于等到了它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两人走在山路上,羡鱼紧紧跟在后面,双手虚虚地搀扶着裴归溯。
忽然,老者不知是看到了什么,闲聊的声音一顿。
裴归溯顺着老者的视线看过去。
李觉予带着两三个内侍走了过来,他脸上挂着一贯如常的温润浅笑,看着裴归溯身旁的老者,亲亲热热地开口。
“溯儿,李叔。”李觉予乖巧张口,“可烦我与你们同道?”
老者皮笑肉不笑,后槽牙咬的很紧,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太子殿下言重了,但我们要去的地方怕是不顺路。”
李觉予笑着摆摆手,像是听不懂老者的言外之意般,走上前亲热的牵起裴归溯落在身旁的手:“无碍无碍,本王的妻子在哪,本王就在哪。”
裴归溯的身体紧绷着,李觉予这是又在搞得哪出。
李觉予接收到裴归溯隐隐责怪的视线,偏头冲着身旁的人温柔一笑。
“或者李叔和我家夫人改天再聚,本王政务繁忙,难得得空,想与我家夫人交流交流感情。”李觉予话音一顿,接着说,“本王已经派人往藏书阁中送了一批经书,算是为夫人失约的赔偿。”
裴归溯默了。
李觉予这种打一巴掌又给一颗甜枣的说话方式是和谁学的,怪欠揍的。
他长那么大还没被人打死,纯粹是因为有太子身份的加持吧。
李觉予的掌心温热干燥,宽大的手掌包裹着自己的手,裴归溯都腾不出手来打他。
只能悄悄地拧了一下李觉予的手指。
李觉予察觉到了裴归溯的小动作,眼底蔓上了一种自己都没藏察觉到的浓浓宠溺。
他轻轻捏了捏裴归溯嫩白的手心。
手上传来的细腻触感让李觉予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那触感像接住一捧正在融化的雪,凉意顺着掌纹渗进血脉,却又在指缝间留下温润的潮气。他不敢用力,生怕惊醒栖息在她腕骨内侧的那道淡青色血管。
林间的风暖暖吹过,带动着脚下的青草微微抖动。
裴归溯有些无意识地轻颤起来,被李觉予包裹着的手指微微蜷缩,月牙状的指甲轻轻刮蹭过李觉予的手心,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老者将两人的所有小动作尽收眼底,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一批经文入阁,那群书生应该会很开心。
两个内侍上前一步:“李阁,容在下带您去过目经文。”
裴归溯看着老者穿着粗布麻衣远去的背影,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老者拥有皇姓,寻常老百姓的名讳需严格避讳?,切不可与皇室有这种不明瓜葛。
李觉予不可能不明白这种事情,但他选择用“李”姓称呼老者,裴归溯回想着李觉予的话。
“李叔”
李觉予身为太子,为什么会对一个守阁人用这种尊称。
身旁的男人偏头看着自己的小妻子,见她垂落着眼睫,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从他这个角度向下看,刚好能够清晰地看见裴归溯颤动的眼睫和微蹙的眉心。
李觉予不知为什么想要抬手抚平她皱起的眉心。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裴归溯感觉到眉心处传来的不轻不重的力道,抬头看了一眼李觉予。
李觉予猝不及防地跌进了裴归溯那双黑亮的眼睛里。
像是跌进了一汪清澈的深泉,深泉下藏着无底的深渊,而他身为误闯入的外来者,被温暖的泉水包裹的同时,身体也在向深渊沉沦。
他挣脱不了,也不想挣脱。
就这么清醒地沉沦下去。
裴归溯被李觉予不加掩饰的侵略性眼神看得有些不耐烦,但是面上不显一点。
她不着痕迹地躲避李觉予的触碰,但是自己瞒着李觉予外出在先,所以裴归溯缩着脖子,慢悠悠补充了一句:“痒。”
李觉予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小猫轻轻挠了一爪子,萌出血了。
他放下手,轻轻应了一声。
两人坐上马车,空气一时有些凝滞。
裴归溯心里藏着事情,没有心情说话,而李觉予就不一样了,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温柔乡里,悄悄回味着。
他自觉很隐秘地偏头去看裴归溯,轻轻咳了一声想要引起身旁人的注意。
余光见裴归溯没什么反应,又开始自顾自找起话题。
“咳咳,刚才的那个老头……是我的皇叔。”
裴归溯终于转头看了李觉予一眼,见李觉予突然冒出这句话勾起她的兴致后便没了下文,她略带不满地开口:“然后呢?”
李觉予被她这一皱眉勾得心神荡漾。
“我很小的时候就记得他沉迷占卜秘术,后来他给我算了一卦,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知道他将父皇惹恼了,被幽禁于这座深山里。”
“后来他渐渐与皇室失了联系,父皇以为他意外出事了,便派人来寻,后来才知道他成为了传说中幽冥阁的守阁人,在山中一呆便是将近二十年,不曾音讯,甚至出没诡异。”
“父皇心慌,请人算了皇叔一卦,发现世上根本不存在皇叔这个人,这说明皇叔早就死了。”
裴归溯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能够当上幽冥阁守阁人肯定应该付出一点什么的。”
李觉予偏头深深看了裴归溯一眼:“皇叔就这样以鬼混之魄行于这世间,孤身一人这样也好吗?”
“对每个人来说,对于实现生命价值的方式是不同的吧。”
李觉予将头轻轻搁放在裴归溯肩头,没有说话,轻轻合上了眼。
嗅着裴归溯颈侧好闻的体香,随着马车的颠簸,两人的身体愈发紧贴。
李觉予闭着眼睛。
其实他是知道皇叔算出了什么的。
但他更想让裴归溯通过别人的口中得知。
李觉予双臂环上裴归溯的腰身,将脸埋的更深了一点。
裴归溯察觉到李觉予的动作,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深深皱起了眉头。
强忍着将人推开的想法,紧绷着身子任由他靠着。
古木森然欲搏人。虬枝如鬼手攫空,划破青冥月色,碎作满地霜痕?。寒潭凝碧不流,倒映着扭曲的枝影,忽有夜枭厉啸刺破岑寂,惊起潭底沉鳞。
在无人可见的地方,老者背着手站在原地,周身气息陡然转化,变得森重凝魍,他静立着,没有呼吸起伏,背影透露着深沉的寂。
一龙一凤,无法共生。
若龙恋凤,论生无法与共,论死伺可。
若凤恋龙,论生无法与共,此局难破。
老者背靠森风,幽幽看着马车驶离森林,身上的粗布麻衣随着风微微飘起,冷风灌入,他像是毫无感觉般迎着风站立。
最骇是那千年冷杉,树皮皲裂处渗出琥珀色脂泪,遇风凝成狰狞人面。风过时,整片密林响起窃窃私语,细辨之,竟是前朝谪宦题在树腹的绝命诗?。
万籁俱寂,唯余腐萤明灭,照见苔径上深深浅浅的鹿踪,恍若幽冥使者留下的符咒。
真正的幽冥使者向前一跨,踩着森风摔下高崖。
而在崖底,只闻森风,未见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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