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陶欲哭无泪。
舒医生因为乳胶过敏,连上班用的手套都是脱蛋白型。她从小耳濡目染,对“无乳胶”标识熟记于心,当然比谁都清楚。
陶陶张张嘴,很想破罐子破摔大倒苦水。但念头刚闪过,空气中似乎就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她咽喉。
她根本就说不出来。
陶陶憋红了脸,最终选择放弃。
她垂头丧气耷拉下肩膀,不到一秒,喉咙上的桎梏感陡然消失不见。
“我以前用过这牌子。”陶陶提起嘴角,扯出笑来回应,“感觉成分不太好,用了几次,几次都过敏了,所以不想你跟我一样遭罪,就没让组长给你用。”
舒慈停顿了几秒,“喔。”
声音很轻,听起来似乎不大满意。
“原来是这样。”她换了个姿势,接着半开玩笑说:“我还以为你知道我乳胶过敏呢。”
陶陶勉强干笑两声。
这时,舒慈话锋一转:“也是,咱俩以前都没见过面。要不是你转来市一中,也许我们根本不会有交集。就算是现在,你跟我也不熟,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呢?”
“……”陶陶默。
交集还是有的,只不过得多等几年,说不定等结完婚她就来报到了。
为免舒慈再问,陶陶灵机一动,转移话题:“你现在要回教室吗?我可以扶你。”
舒慈:“……不用。我暂时不回去。”
她顿了下,又说:“我没什么事。你去吃饭吧,如果见到体委或班长,麻烦你帮我请个假,下午我可能不过去了。”
陶陶语塞,万万没想到话题转出逐客令了。
“你一个人待这儿?”她委婉表示道,“不太好吧,万一你想喝个水上个厕所什么的都没人帮,我还是陪着你吧,等有人来了我再走。”
舒慈面无表情:“我只是擦破皮了,不是骨折。”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走是不行了。
陶陶挠了下头,短发扫在颔下有些痒,临走前还想挣扎一番,“呃,那你要吃什么吗?我可以帮你带。”
“那不用。”舒慈拒绝了她的好意,“有人给我带了饭,你不用管我。”
陶陶恍然。
估计她爸刚是去买饭的。
她后半程偷听只顾走神去了,对这茬事完全没印象。
不过目前来看,两人关系好是好,但说暧昧,稍微细究起来也就那样。
毕竟舒慈本人亲口打假没谈。
陶陶想了想,还是没太天真的相信男女之间能保持纯友谊——
她不否认世上有,但这种情况显然不包括舒慈李淮野。
——这俩要是纯友谊,怎么可能几年后蹦出个她?
难道……她爸妈学生时期根本就没看上对方?
那他俩后来怎么又看上了?
陶陶一边走出医务室,一边开始头脑风暴。
不是她好奇,主要是以前就想过,她爸妈或许真算不上对方的良缘。
毕竟没有哪段良缘能从少年夫妻走到半路就各问西东。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但如果有选择。
陶陶想,注定离婚的两个人,还是不要在一起了。
……
午饭是周陵越提过来的。
舒慈闲得很,用他手机播起美剧。
“他人呢?”她漫不经心问。
“三哥说有事,让我先送过来,免得你饿晕了。”
周陵越在一旁摆菜,跟个总管大太监似的,边放边说菜名:“来嘞,您要的过桥米线,没韭菜没胡萝卜丝儿。老板送了辣椒,你看你放不放。水在这儿,吸管自己插啊。”
舒慈抽空看眼口袋,“你们又去微蓝了?”
微蓝是一家茶饮店,就开在市一中校门口对面那条街,老板是海西人,喜欢推陈出新,常用新潮理念融入传统茶文化,近年来研发了好几款热门茶饮,在市一中学生里深受欢迎。
周陵越在搬椅子,听到她问,跟倒豆子似的全倒出来:“这你得去问宋照临。我严重怀疑他在那家店买了包年套餐,不然有谁像他一样去得那么勤?点水都不看菜单,直接能闭着眼睛背了。难怪说天才与疯子只有一线之隔,我说实话,咱们临神的世界一般人懂不了。”
宋照临纯属脑子开挂的变态,就差被高三A班供起来膜拜,周陵越一个F班能懂就怪了。
舒慈没兴趣多听,只问:“微蓝还能包年?”
周陵越抬手,立马扬言:“他要没给那家店充过年会,我特么倒立洗头!”
舒慈:“好的,放学我去问老板,输了你记得表演给我看。”
周陵越:“……”
周陵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能屈能伸:“我开玩笑,姑奶奶你别当真。再说了,你腿都伤成这样了,瞎折腾啥啊。”
舒慈没理他,低头吃着米线。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发挥到极致。
周陵越嘿嘿笑了两声,转头提起另一个话题:“我听说若渝姐要回来了?”
舒慈手一顿,掀眼看他。
周陵越笑得跟朵花似的,“哎,你盯我干啥,怪渗人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咱们找个时间给若渝姐接风洗……”
最后那个“尘”字还没说出口,舒慈打断了他,“你听谁说的?”
“没、没谁啊。”周陵越结巴了下,“前两天打球,三哥提了一下。”
空气仿佛停滞了。
几秒后,舒慈抽出吸管,狠狠插进了茶杯。
她没说话,只垂眼吸了一大口冰乌龙,握杯的手用力到有些狰狞。
周陵越在旁边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怎么回事?
这姑奶奶又犯什么病了?
他有点懵,摸了下后脑勺。
“若渝姐去美国好几年了,咱们都挺想她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肯定得好好聚聚呗。你是她妹妹,最了解……”
舒慈放下茶杯,面无表情:“聚什么聚。我姐喜欢清净,你别来烦她。”
“……”
周陵越闭上嘴。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再说了。
他手机还在舒慈手里呢。
舒慈撑着头,手指慢吞吞地滑动屏幕,将错过的进度条重新拉回原点。
周陵越听了会儿鸟语,没抗住。
索性往后一瘫,哈欠连天开始午觉。
车到山前必有路,反正这事有三哥就黄不了。
他只要做好准备去接女神就行了——舒慈这丫头根本不懂女神回国的含金量。
……
运动会结束得早,下午5点就上闭幕式颁奖环节了。舒慈因伤请假没来,奖状都是体委上去代领的。
好不容易等到仪式结束,陶陶跑去医务室一看,人都没影了。
穿来的第一周就这样匆忙落幕。
陶陶是住校生,周末不能随意离校。况且,她并不知道现如今舒慈李淮野住在哪儿,只能乖乖认命,缩在宿舍里等周一到来。
只是当天晚上,她昏昏沉沉睡去,做起了梦。
梦里阳光很刺眼,尽数洒在一片绿梧桐。
灰白色的大理石建筑伫立其中,显得很庄严,也很肃穆。
有两人从石阶上走下。
很干净的白色衬衫,身形在日光下有些模糊。天如水般明净,万里无云,他们看不清面容,手上的红本却格外鲜艳夺目。
像一幅油画,任由光的笔触轻轻勾勒,于是这一幕宛若永恒。
“婚礼想办什么形式的?”男人的声音平静低沉,“我好去准备。”
“没必要吧。”
路很短,他们停在分岔口。
成片的阴影终于投洒下来,遮挡住刺眼的光。鸟雀呼啦啦飞过,绿荫下,男人微垂着眼看她。
她很美,五官漂亮冷艳,不笑时的眼睛像剔透水晶。
是舒慈。
意识到这一点,始终以上帝视角吃瓜的陶陶倏然一惊。
等等,那另一位是她爸……
陶陶流汗。
梦里吃瓜吃到自己家也是服了。
所以这是什么?
是她爸妈的结婚日纪实?
风忽然刮过梧桐林,叶声沙沙,左右摇摆的树枝摩擦轻响。
舒慈笑了下,眼睛却静得没有波澜。
“婚礼是办给别人看的。”她说,“你觉得如今这场婚礼还有谁看?”
风声汹涌。
所有景色在此刻变得斑斓模糊。
梦境坍塌,一切都在远去消散,陶陶的意识也被极速抽离。
最后一秒,她恍惚听到李淮野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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