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色西斜，万籁俱寂，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这间烟雾缭绕的灶房和里面那个忙碌不息的身影。
小火慢熬，让味道充分融合。
时间在紧张的忙碌中缓慢流逝。
一锅酱终于熬好了，油光红亮，蘑菇粒清晰可见，浓稠得当。
叫宋潮生撤了火，随后开始舀进早就准备好的盆子里等着晾凉，若是现在就装进罐子里，热气闷在里头，容易坏。
一锅，两锅，三锅……
她记不清自己重复了多少次这样的过程。
洗锅、生火、倒油、炒制、熬煮、装罐……
手臂早已酸麻得失去知觉，腰背酸痛难忍，眼皮沉重得直打架。
灶膛里的火苗映着她疲惫却异常专注的脸庞。
宋潮生看着实在心疼，便抽空冲了杯野蜂蜜水递给她，“喝点儿蜂蜜水歇会儿吧？”
苏婉音也不跟他客气，接过碗一饮而尽，随后又投入到熬制菌酱的忙碌中。
宋潮生头一次恨自己不讨喜，不然苏婉音就能依靠他而不用这么辛苦了。
然而他其实还不够了解苏婉音，不了解她向来都是依靠自己，不会把后半生的生活压在别人身上，哪怕那个人是她喜欢的。
直到后半夜，月牙都快落山了，所有的干蘑菇终于都消耗完毕。
地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十个密封好的陶罐，还有一些等着晾干的，全都是深褐色的、凝聚了无数心血的菌酱。
角落里还有几大坛子正在发酵的咸菜。
灶火熄灭，灶房里弥漫着久久不散的浓烈酱香和油烟味。
苏婉音几乎累得虚脱，靠着冰冷的灶台滑坐在地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宋潮生连忙扶住她，轻声问道：“要不你先去睡会儿？”
她摇了摇头，借着宋潮生的力站起身来，“不了，小宝还在家里，我不放心，更何况，万一白天有人来找呢？我还是先回去吧。”
宋潮生心疼她，但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那我送你回去，山路不好走，我背你吧，不会有人看见的，这么早。还有剩下的这些没装罐的，一会儿我回来装。”
苏婉音累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点了点头。
一路上，宋潮生宽阔的背稳稳将她托住，头一次她觉得这不像是她的弟弟，不像是一个小孩儿，但具体是什么，她已经累得不想动脑筋深究了……
感受到身后绵长的呼吸声，宋潮生更加稳稳地将背上的女孩托住，这一晚上，他又重新认识了一遍苏婉音……
回到院子里，小宝早已经爬起来自己穿好衣服正在乖乖洗漱了。
宋潮生不忍心叫醒她，就一路背到了里屋。
正当他准备轻轻放下之际，苏婉音察觉到了动作清醒了一会儿，待看清是回到了家后，又沉沉昏睡过去。
经过这段时间不断的努力，小宝已经很能接受这个一来就自称为他姐夫的大哥哥了，因此两人都蹑手蹑脚地走出去轻轻关上了门，留苏婉音在里屋好好睡一觉。
灶房里，小宝重新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但是掌勺的人变成了宋潮生。
“你这水是不是加少了？”
小宝瞥了眼锅里，总觉得和平时姐姐做的不太一样。
宋潮生想了想，看着锅里的糙米，还是决定不加水了。
“应该没有吧……”他盖上盖子，“平时我自己吃也是这么多。”
一大一小就这么盯着灶膛里的火、发呆。
突然，小宝小大人般叹了口气，出声问道：“你会对我姐好吗？”
不期然他会这么一问，宋潮生怔愣了一瞬，随即重重点头，又见小宝还是盯着灶火，便郑重承诺道：“我会一直对你姐姐好的！”
小宝没再应声，仿佛刚刚只是宋潮生的幻觉一般。
一直是多久呢？
爸爸妈妈也说会一直陪着小宝的……
“你们在干啥？”
苏婉音睡眼惺忪地出现在门口，虽然还在打哈欠，但看上去精神状态好多了，脸也没有刚回来时候那么苍白了。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般，宋潮生一拍脑袋，“坏了！”
揭开盖子，果然，原本想煮的糙米粥现在只剩下糙米了，还粘在锅底。
苏婉音走过来一看，怪不得她睡梦中隐隐约约闻到一股糊味儿呢。
轻叹一声后，她接过宋潮生手中的锅铲，“我来吧，可不能糟蹋粮食。”
宋潮生有些尴尬，连忙补救道：“不糟蹋不糟蹋，糊了我也能吃，我不挑的。”
小宝也在一旁不甘落后道：“我、我也能吃！”
苏婉音翻看了一番，还好没有完全糊，只有最低的那块儿有点儿，她把那点儿糊成黑的糙米去掉，宋潮生本想拿过来吃掉，却被她躲过去，“这种程度的糊锅巴可不能吃，味道都是苦的，现在咱家不差这点儿了。”
日子还是过好了啊，都能把糊掉的粮食扔火坑里，要搁一开始，她指定会想方设法把这点儿利用起来填饱肚子。
不过看着剩下的锅巴，她倒是想到了一个很适合现在吃的家常便饭。
那就是、煲仔饭！
正好煲仔饭所需要的砂锅，她也可以用陶罐代替。
想到这里，她又去米缸里舀出一些糙米，先将糙米浸泡上，随后便开始备菜。
煲仔饭其实是一道很经典的粤式美食，好吃的关键主要在于底下一层金黄的锅巴香香脆脆以及浸满料汁后的丰富口感。
刚好还有一小块儿腊肉。
将腊肉切成薄片，青菜焯水，随后在洗干净的陶罐里先刷上一层猪油，再将泡了一会儿的糙米放进去，烧大火开煮。
“姐姐你这是做的什么呀？”
小宝从来没见过这么新奇的做法，感觉很奇怪，但是看姐姐笃定的神态又有些不自觉地期待。
“是煲仔饭，很好吃的，小宝一会儿可以试试。”
宋潮生没能抢过小宝，只能被赶出小小的厨房在院子里收拾，劈柴，闻着厨房里传来的香味儿，他心跟猫爪似的痒，不经意地经过门口往里瞅了一眼又一眼……、
灶膛温暖的火映照出苏婉音温婉的笑，只见她神态自若，素手纤纤拿起那罐珍藏的猪油，再次沿着锅边淋了一圈，随后加入腊肉一起闷着。
小宝现在烧火已经很是熟练了，听姐姐的话将火撤出来一些，转为小火慢慢闷着……
门外一直关注着的宋潮生仔细记下，烧开后要转为小火慢煮，不然就会像他们刚刚那样把饭煮糊。
渐渐地，独属于腊肉的那股烟熏气混着米香开始飘出来。
最先闻到的小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味道都这么香，吃起来指定不错！
门外的宋潮生也有些等不及，手中的扫帚有一下没一下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厨房的方向，生怕错过苏婉音的开饭声。
苏婉音倒是已经过了馋肉的时候了，刚来那会儿肚里许久不见荤腥，导致她只要一闻到油脂味儿就不由自主地咽口水，这段时间经过宋潮生不懈地努力再加上她也舍得做，所以现在面色如常，只当自己在做一道普普通通的菜。
香味渐渐飘去了远处……
在苏婉音难得奢侈打了个鸡蛋进去又闷了一会儿后，终于是熟了。
一听见动静，宋潮生就扔掉扫帚风似的卷进来，“是饭好了吗？这是啥？”
他一脸惊奇地看着陶罐中的东西，苏婉音将调好的料汁淋进去后趁热快速拌开，翻出底下金黄色的锅巴，“嘎嘣”一声，一个完美的半圆形锅巴被戳成三瓣儿，“这是煲仔饭。”
他嘴巴张成“o”型，震惊地瞪大了双眼，“煲、煲仔！？”
“谁、谁的仔？”
“婉音你可不能做傻事啊，那种事儿咱不能做，你、你从哪弄来的？”
“实在不行，到时候你就说我逼你的，我、我……”
眼看他一脸傻样儿，自己再不说清楚他恐怕就要去自首了，苏婉音连忙拉住他，安抚道：“这只是一个说法，放心，不是谁的仔！来，试试？”
说着，苏婉音将分好的一碗塞进他手里，见他还是痴愣愣的，随即示范地舀起一大勺，塞进嘴里，喔烫烫烫~
刚做好的煲仔饭又在嘴里炒过一遍后苏婉音红着眼咽了下去，“你看，很好吃的！”
殊不知宋潮生还沉浸在“刚刚她拉我手了耶”的美好中，现在才缓过神来，迟疑地点点头，学着她的样子也舀起一大勺塞进嘴里。
“诶……”
等等，苏婉音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就见眼前的人跟她刚刚一样，在嘴里开始炒饭，不禁有些好笑，“现在还很烫，要慢慢吃呢。”
身后的小宝刚想也学着舀一大勺吃，闻言及时止住，开始小口小口吹凉了吃。
宋潮生艰难地咽了那一大口滚烫的饭后，才反应过来刚刚苏婉音应当是被烫着了才会眼圈发红，而不是为了他不给面子吃她做的饭。
立马放下手里的碗，一溜烟儿跑去了里屋。
苏婉音见他吃得好好的，突然又跑出去，还以为怎么了呢，结果水端到面前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想到她被烫着了给她倒水去了。
没想到这人看着五大三粗的，还挺细心。
她接过，轻笑一声，“谢啦，赶紧吃饭来吧，一会儿还得干正事呢。”
菌酱做好了，但还得变成钱落袋为安才是上上之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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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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