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蒙蒙亮,苏家小院里已经飘起了袅袅炊烟。
苏婉音利落地将最后一笼包子端上灶,抬手擦了擦额角的细汗。
灶台上的大锅里,豆浆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豆香味混合着肉包的香气,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姐姐,春香婶来了。”小宝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屋里走出来,身上穿着苏婉音新给他做的蓝布短衫,虽然仍是瘦小,但脸色已经红润了不少。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春香婶笑着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篮子刚摘的青菜:“婉音啊,我看你家葱快用完了,顺路给你带了些过来。”
苏婉音心里一暖,接过篮子:“婶子太客气了,快进来帮忙包包子吧,今天的面发得特别好。”
没过多久,周小梅也匆匆赶到,还是不爱说话的性子,只闷头干手上的活儿。
几人默契地分工合作,天彻底亮起来时,一切准备就绪,早点摊准时开张。
“苏记早点摊”的木牌在晨风中轻轻摇晃,摊前已经排起了小小的队伍。
“苏家丫头,老规矩,四个肉包,两碗豆浆。”打头的是邻村赶早去县城的张老汉,他是苏记的常客,几乎天天都来。
苏婉音笑着应声,利落地夹包子、盛豆浆:“张叔今天去县城做什么生意啊?”
“嗨,还不是那点山货。”张老汉接过包子,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要说你这包子,真是绝了,皮软馅香,汁水还足,我跑遍全县都找不出第二家。”
后面排队的人也跟着附和:“就是,自从苏丫头开了这摊子,我家那口子再也不在家做早饭了,天天非要来这儿吃。”
“可不是嘛,连我家挑食的小子都能吃三个大包子呢!”
说笑声中,摊子前的客人来来往往,不到两个时辰,准备的食材就卖得差不多了。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苏婉音轻轻舒了口气,开始清点今早的收入。
毛票和硬币堆了小半盒子,细细数下来,竟有十二块八毛之多。
除去成本,净赚少说也有六七块。
春香婶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感叹:“这才一早上,就顶得上城里工人两三天的工资了,婉音,你这手艺真是没得说。”
苏婉音但笑不语,心里却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照这个势头,再攒上两个月,或许就能在镇上租个小铺面,到时候不仅能卖早点,还能做些简单的炒菜和卤味。
不过建筑队那边的单子也不能丢,一旦做成了,不光能让她早点达成目标,还能为她的小食馆打开市场,说不定也能跟城里的国营大饭店争一争呢!
“婉音姐,你看那边。”周小梅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角,压低声音道。
苏婉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大树后,一个身影迅速躲闪开去。
她眯起眼睛,认出那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王彩凤。
春香婶也看见了,不由得皱眉:“这王彩凤,鬼鬼祟祟的,准没安好心。”
苏婉音不动声色地继续收拾东西:“随她去,咱们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人说闲话。”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自打开摊以来,村里对她的议论就没停过。
有夸她能干的,也有说她抛头露面不成体统的,更有眼红她生意好的。
收拾妥当,苏婉音照例给春香婶和周小梅结算了当天的工钱。
送走两人,苏婉音缓缓带着东西往家走。
路上遇到几个村民,有的热情打招呼,有的则眼神躲闪,在她走过去后窃窃私语。
苏婉音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午饭后,苏婉音照例开始准备第二天要用的食材。
发面、剁馅、泡豆子,每一样她都亲力亲为,不敢有丝毫马虎。
刚把面团盖好,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苏婉音擦了擦手,面带疑惑地走了出去,但心里隐约有些猜测。
门外站着三个陌生男人,打头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中山装,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神情严肃。
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些的,看起来像是公社的办事员。
“你就是苏婉音同志吗?”中年人开口问道,语气刻板。
苏婉音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保持着镇定:“是我,请问几位是?”
“我们是公社市场监管组的,我姓赵。”中年人出示了工作证,“有人反映你这里存在雇工剥削和投机倒把行为,我们来核实一下情况。”
苏婉音的心沉了下去,面上却不动声色:“赵同志,请进来说话吧。”
三人跟着她走进院子,目光在整洁的小院里扫视。
赵同志注意到厨房里堆放的面粉和食材,眉头皱得更紧了:“看来反映的情况不假,你这规模不小啊。”
“赵同志,我就是做点小本生意,养家糊口而已。”
苏婉音平静地说,“而且我已经在公社办理了相关手续,是合法经营。”
“合法经营?”赵同志冷哼一声,“那雇工是怎么回事?听说你雇佣了本村的春香同志,这两天还雇了邻村的周小梅同志,每天让她们干重活,给的工钱却少得可怜,这不是剥削是什么?”
苏婉音心下了然,这准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她微微一笑:“赵同志误会了,春香婶和小梅是来帮我忙的,我们之间是互助关系,谈不上剥削。”
“互助?”赵同志显然不信,“那你倒是说说,你给她们多少钱?”
“这事还是请春香婶和小梅自己来说比较合适。”苏婉音转头对屋里喊道,“小宝,去请春香婶她们过来一趟。”
小宝应声跑出门去。
等待的间隙,苏婉音请三人在院中的小凳上坐下,又倒了三碗凉茶递过去。
赵同志起初不肯接,但天气炎热,见两个年轻同事渴得直咽口水,这才勉强接过碗。
凉茶入口,他的眼睛微微一亮。
这茶清凉解暑,带着淡淡的薄荷和蜂蜜香,比他喝过的任何凉茶都要爽口。
即使是带着任务来的,他还是忍不住赞叹高手在民间啊,这么小小一个村子里竟然还有会弄茶的。
“这是什么茶?”他忍不住问道。
“是我自己配的消暑茶,用了薄荷、金银花和一点野蜂蜜。”苏婉音解释道,“几位同志大热天跑来工作辛苦了,若是不嫌弃,走的时候带些回去。”
赵同志轻咳一声,没有接话,但神色缓和了些许。
苏婉音心下明白,这是有商量的余地了。
或许有点故意找茬的意味在,但现在喝了她的茶还默认能带走,说明这次的事儿不大。
这就好办了。
不一会儿,春香婶匆匆赶来,一见这阵仗,脸色顿时白了:“婉音,这是......”
“婶子别担心,”苏婉音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这几位同志是公社来的,想了解一下你在我这儿帮工的情况。”
赵同志接过话头:“春香同志,你不用怕,如实说就行,苏婉音是不是强迫你在这里工作?给你的工钱合理吗?”
春香婶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顿时急了:“赵同志,这话是从何说起啊!婉音对我好着呢,工钱给得也公道,一天八毛钱,还经常给我带吃的回去,要不是她,我咋能供得起我家小子读书啊!”
赵同志有些意外:“一天八毛?当真?”
这都赶得上他们单位小干事一个月工资了。
“千真万确!”春香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正是今早苏婉音给她的工钱,“您看,这是今天刚给的,我在这干这么久了,婉音从来没拖欠过工钱,都是一天一结的!”
苏婉音适时开口:“赵同志,春香婶有两个孩子要养,丈夫又……生活实在困难,我请她来帮忙,既解决了我的用工需求,也帮她度过了难关,这是互利互惠的事情,怎么能叫剥削呢?”
赵同志一时语塞,转头看向厨房里的食材:“那这些……你一天能做多少生意?”
“主要是早点的包子、豆浆和几样小菜,都是家常吃食,赚不了几个钱,就是糊口而已。”苏婉音说得谦逊。
“糊口?”赵同志身后的一个年轻办事员忍不住插嘴,“我听说你这生意好得很,一天能卖上百个包子呢!”
苏婉音笑了:“同志说笑了,我这小本经营,哪能有那么大的量,就是做些街坊邻居的生意,大家照顾我们姐弟俩不容易罢了,也就是最近山口发电站那边有些需求,所以您看到的东西多了些,我这可都是走了正规程序办了相关手续的。”
就在这时,院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原来是张老汉从县城回来了,特地绕路过来告诉苏婉音,县城里有家杂货店想订她的茶叶蛋。
一见院里这情形,张老汉立刻明白了几分,朗声道:“哟,婉音丫头,这是来客人了?该不会是有人眼红你生意好,去公社告状了吧?”
赵同志脸色有些尴尬:“我们是正常的工作检查。”
张老汉呵呵一笑:“检查好,检查好!婉音丫头这摊子可是给咱们这一带解决了大问题!以前早上想找个地方吃口热乎的都难,现在多方便!而且价格公道,味道又好,几位同志尝过她手艺没有?”
两个年轻办事员下意识地摇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厨房的方向瞟。
苏婉音会意,笑道:“几位同志来得正好,我今早试做了新的芝麻烧饼,要不帮忙尝尝给点意见?”
不等赵同志拒绝,两个年轻人已经连连点头。
苏婉音转身进屋,不一会儿就端出一盘金黄酥脆的烧饼,香气扑鼻。
赵同志本想坚持原则,但那香味实在诱人,最终还是接了一个。
一口咬下,外皮酥脆,内里松软,芝麻的醇香在口中爆开,让人忍不住想再咬一口。
“怎么样,不错吧?”张老汉得意地问,仿佛这烧饼是他做的似的。
赵同志含糊地应了一声,态度明显软化下来。
他站起身,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苏婉音面前:“苏同志,今天的情况我们了解了,你帮助困难群众,这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影响,尽量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苏婉音会意,知道这是要给她台阶下,连忙点头:“赵同志提醒得是,我会注意的,以后还要请几位同志多指导工作。”
说罢示意小宝将她刚刚打包好的几个芝麻饼还有一些茶叶挂去这几人的自行车车把上。
小宝身形小小的,动作起来并不起眼,没引起什么注意,但那赵同志余光中瞥见,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些。
这小姑娘,还挺会办事……
送走三人后,苏婉音长长舒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春香婶忧心忡忡地走过来:“婉音,这事都怪我,要不是我......”
“婶子别这么说,”苏婉音打断她,“是有人存心找茬,跟你没关系。”
张老汉也凑过来,压低声音:“婉音丫头,我听说隔壁村也有人想开早点摊,准是他们搞的鬼,你这生意太红火,招人眼红啊。”
苏婉音点点头,心里明镜似的。
站得越高就越引人注意,这不打紧,只要她还想过好日子,就免不了惹人嫉妒。
不过还是要尽快搬去城里,城里有钱人多,她这点小打小闹就不怎么显眼了。
傍晚,苏婉音特意多做了两个菜,一个是小宝爱吃的红烧肉,一个是春香婶喜欢的清炒时蔬。
三人围坐在小桌前,气氛却不如往常轻松。
“姐姐,今天那些人还会再来吗?”小宝扒着饭,小心翼翼地问。
苏婉音给他夹了块肉,柔声道:“应该不会了,但小宝要记住,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不用管别人怎么说。”
春香婶叹气:“话是这么说,可人言可畏啊,今天能惊动公社的人,明天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苏婉音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婶子,您说要是咱们把生意做得更正规些,比如在镇上租个店面,正式挂上招牌,是不是反而更安全?”
春香婶一愣:“那得花多少钱啊?”
“钱可以慢慢攒,”苏婉音眼神坚定,“重要的是,咱们得有自己的立身之本,今天这事提醒了我,小打小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夜色渐深,送走春香婶后,苏婉音独自坐在院中,望着满天星斗出神。
建筑队那边也没什么信儿,王队长他们也不见人影,可能事情有变,明天还是得抽个时间去问问。
这个时代既给了她机遇,也设下了重重限制。
如何在政策的夹缝中生存发展,将是她面临的最大挑战。
月光如水,洒在静谧的小院里。
苏婉音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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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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