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容声音很轻柔,说出来的话却起伏自带故事感
“关于这位总掌事的消息不多,我只知他姓卢,每年定期上山与会时出现,许多水官系统里当差的都没见过,不过照现情况推测这位应该是个不爱管事,热爱端水的掌柜,俗称老油条”
夏彦喃喃,“老油条…”
要说谢道容呢也是个妙人,做的调查不涉及任何独立事实,有的全是客观偏见,击破一切宏观视角全部结论出于就职体验
而说到两大部分的管事,石雨施黛人她们的顶头上司——
转运司的管事姓朱,听说待人刻薄下属多有不睦,一方面却懂得用钱收买人心,所以转运处管事的基本全是咬着牙上班,月月揣着双薪恨折腰
另一边,出入节制所的头叫布伯,与转运司相反,待下属亲如家人,可在金钱方面却属于‘独吃自己人’,出入节制使基本过着清闲且拮据的日子,俗称傻乐
谢道容强烈推荐道:“两相选择的话,还是出入节制所较为妥当,转运那边的风格你也见识了,钱多,那都是用精神创伤换的”
人对成见的想象是具体且偏见的,夏彦恍然觉得远在船头的施黛人朝自己翻了个大白眼,好像下一秒就该扭着身段,翻着白眼过来,一手用笔扳子拍自己,顺便还晃着满头朱钗来抽她耳刮子…
“布伯手下么日子太平,若分到石雨石节制手下,或是二所的听风节制使,工作强度尚可,这两位平日为人处事风评也都不错,去哪儿吧”,谢道容已然完全将夏彦当作自己人,差事还没落定办公搭子先敲定了
“听风?”,那个动作龟速,都广渡头办事处拘着人玩强制排队的小龟转生?
谢道容点头,“对,这里头还有故事,据说听风当初感念石雨在人间的救命之恩主动放弃升任天人的机会,留在石雨身边的。此事颇有名气,且这两位的名字也巧得很‘听风就是雨’”
夏彦大为震撼,“怎么灵府也玩谐音梗?”
谢道容掩面而笑,高冷面具碎得粉碎,皮笑肉不笑的渣子掉了一地
船前有人喊了句,‘小心入水,抓紧扶手!’,夏彦没来得及管,她实在是心有好奇不得不问,“可否容我多问一句,我是做了什么令你这般亲切…信任?”
对方听罢十分郑重地端起夏彦双手,捂着她的指尖,“因为夏姑娘你,人还不错”
一个人若令旁人感到有利可图,边界感不高又无甚攻击性时,便会被称作‘好人’,如果在此基础上还包容大度,乐善付出,则会被称作‘大好人’。谢道容或许是真心赞她,但这似曾相识的话令夏彦不由惊悸,她打心底不喜欢好人这个词,说来令人徒生防备
回溯的记忆拍在今朝岸上,夏彦倏然想起从前自己曾说过的一句话
‘温良换来的只会是报应’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都说在接引处剥过三魂的她已不再是她,可到底还是只有自己最懂自己啊
“我不喜被当成好人”,夏彦用自己也快听不见的声音,轻声说
“入水”
随着船夫一声长呼,船身大震,窗外透亮的海景被水拥着渐次暗了,阴冷气自水下来,舱室内新燃的幽亮磷光代替了光源,八寒雪国很近了
“就是这里”,黑衣带头入水,领着付随以及几名督察队员深入尹河地界交错的水道下
常所谓的锚点,是水官用来操作调改水流调性所用到的锚状法器,类似引瀑布上行或是开通入海水流皆是以此为用
“在石窟底部”,说罢黑衣便朝水底一处岩洞里钻去,石窟是由两块斜向的巨石层叠而成,石上纹路早被水流磨平,露出布满空洞的石芯虫咬蠹蛀一般
石窟入口极窄,内里是一段冗长朝下的甬道,侧面偶有石笋横斜碰一下便落得满潭灰,偶有水生游过,也只是极快闪过,不落一丝生机在此
“快了”,黑衣不喜这般阴盛之地,一边踏着浊泥深入一边自言自语般地说
甬道终尽,视线豁然开阔,光线挤破黑暗反而潜入这水底,阴冷气自水下来,原本昏黄的光被气氛照应成星点荧光,氛围到位了,真相自然也易寻
“上面可有标记?”,水底暗流替代了风,撩起付随一丝发尾,他轻掸衣摆,拂袖整襟收拾了番本就没湿的衣装
水窟中央孤零零落着个脱钩的锚,纵沉泥深厚也留不住——锚是被强行从另一头拽断的,锚点一失去往灵府的通道自也断绝
窟内水流安宁,水只随着外来者的动作而动,督察队员陆续踏入河底,背手而立,将付随迎在其间。众人刚站定就被石窟底部的土腥味所裹挟,一时忍不住气息翻腾,直打恶心。天人入现世,只要无心触碰便可不成实体,虽无湿泥沾鞋的风险,可毕竟五感六识正忠实地处理外部信息,体验的观感就十分糟糕了
土渣石屑,沉泥败叶,化了水的海藻缠绕在高度**无鱼来食的残骸上,整个石窟如沸腾的瓮,将不堪作呕之物顿成了一锅粥
黑衣忍着恶心,暗自将人犯狠狠剐过千遍,他摇头的动作放得轻缓,尽量不使自己张嘴,“法器上的标记被磨去,制式也颇老旧应该是流通…海市之物”
这地方对身怀洁癖的确实不太友好,付随笑着端详他一二,决定不再深入调戏,“挂锚的绳结取下我看看”
寻常水官用锚来引水时会以绳代笔,排编各类特殊样式以此敬告上苍,达到不同效用,锚头上留下的那一段绳结也许是线索
随着付随抬手的动作,窟内再起一波暗浪,黑衣将自己身为队长的自豪以及百分的忍耐力全贴脑门上,独自取刃上前,一股不可见之气自膻中穴发,途径五指,抵近刀尖,碗粗的绳一挑就断了
“是竹节结”,付随掂量着手中之物,物如其名,此结两头纤细中间有一节突出。想来这世道福来有由,当初闲来无事隐蔽身份入水官就职,哪里就想到百无一用之识今日偏用上了呢
付随浅浅得意,正取出夜光珠可欲细看时,沉静无生气的水底倏忽闪过一道意料之外的亮光,霹雳之间夹带恶意,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督查几人话音未落已长剑出鞘,真气涌动,蓄势待发
石窟似也吃上一惊,水若龙卷,瞬间有了狂风湍急之势,听觉有刹那的错乱,却只见闪光再现刺激着当场众人紧绷的神经
“主动出来还来得及”,黑衣将剑朝前逼近,又厉声道
四周死寂,无人回应,随着水龙将息却有轰雷掣电声隐约夹杂奔流中
雷罐失窃统共四十又五,对方既已亮出招式伤人,岂知不会有一再有二?
付随出手稳住后方几人,果断沿着声音方向相看去,石缝角落中正有一只黑色小罐隐在漆黑暗色中,罐盖半开不开,飘浮上下,水静则息,水动则摇,隐约可见其中困雷狰狞还差一丝就将挣扎出世——是将爆不爆的雷罐子
“闭口识,莫乱动”,纵是付随也捏了把汗,若方才动静再大些,这口定时炸弹恐怕已经炸响了
黑衣身位在前,离得近一时也看出不那里不对劲了,拘着身子不动,“属下失职,没有相验过就…”
事实证明人来气时,大概率组织不好言语反而会笑,付随眸中怒意前所未有之盛,冷下嗓音打断道,“不是你的错,想此人先盗天和,再伤戈洛,现在还给你我埋了后手呢”
“…”,黑衣自知情况危险,心里瘆得慌,想出言降火又怕弄巧成拙。这位付星君掌天下变动革新之事,其性格也如是,随心而多变。怕就怕星君怒意速至,气头上顺手翻袖出剑,搏一个你死我活
可现在要怎么办,轻易的动静都会触发机关。对策倒不是没有,黑衣倒是有法器防御,可又如何保证自己祭其法器的速度能够快过雷击呢?更不必说,众人水中,自家戈洛星君在岸上被击都被打了个重伤呢…
泽中雷随,雷势水涨,水底雷爆两相组合,无论从哪个角度想来都不可用于养生调理,天人魂灵虽主打一个纯粹绝顶,韧性自坚,受下这道雷劈是一定劈不毁的,但这也正是受罪之所在
求死不得,往往比死来得痛苦
众人对视无言,谁也没想出解决办法,谁也不能保证下一秒不会有暗流涌入,谁也不敢多动一根手指,气氛凝固一座大山压在所有人的脊梁上
沉默之中,自有人慌了神:“星君不能想想办法吗…”
进,进不得,退,又不好退,难道是好是歹都得挨上这么一顿才走得?按公出个任务而已,谁也不愿被炸个半身不遂的抬回去
仅仅是言语也带动一阵水流,雷罐上盖摇摇欲堕
“闭嘴”,黑衣呵道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自泽底猛起,不知来路的水流时时有,偏眼下,一切恰不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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