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焱追在他哥屁股后面出去。
应该是和自己开玩笑，他自己这么安慰道。
“等高中我会申请住校。”
还在楼梯上就听到颜蓝青的声音，淡淡的，不像在和人对话。
“为什么？”颜焱加快步伐跑下去。
“是啊，你高中学业更忙，一个人去住宿干什么。”乔静放下手机。
“不想在家住了。”他说完顿了顿，目光转向楼梯口的人，“有不想看见的人。”
他是故意说的，他一腔愤怒总要找个载体，坐牢的坐牢跑的跑，他对于一众人的愤怒现在只能集火于一个人。
“颜蓝青！你胡说什么呢！”乔静三步并两步过来使劲打了一下他的后背，又赶紧走到颜焱身边抚了抚他的肩。
情绪还未控制好的时候又看到他们“母子”这样温馨一幕，此时的颜焱站在原地，脸上不解还带有一丝伤心的表情在他看来就是演的，演出来讨人可怜。
“我说错了吗？我叔出事以后，我们家安宁过吗？”
“我爸每天处理不完的事，还不完的债，是我们自己家欠的吗？家里早就入不敷出，你和我爸吵架吵得少吗，我爸现在一直不回家真的只是单纯因为在外面做生意忙吗？”
“奶奶宁愿一个人住回乡下也不要在这里呆着，是她真的喜欢一个人吗？”
“这么多年，总说让我体谅你们，可是这个家里有一件事是因我而起吗？”颜蓝青从来不是会情绪崩溃的人，谁也没有见过他这样，“这个家早就烂透了，因为谁？因为他爸！”
说完他眼睛愤愤的瞪着颜焱。
却又在对视那一刻好像突然恢复了理智，他不敢相信刚才那个人是自己。
乔静站在旁边不知道从哪句话开始就已经崩溃大哭，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
这不是他想要的，可现在他想要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他是想摆脱这个家，那他也是个很自私的人，他这么想。
当前局面因他而起，他却不能妥善解决，连留在原地面对的勇气都没有，他一股脑的跑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没有人跟上来。
颜焱晚上睡在了客房，他心里松了口气觉得也好。
第二天是周一，颜蓝青早早的就起床出了门，晚上晚自习结束又赖了很久才回来。
打开房门还没开灯就看到床上股了个小包，是颜焱。
“哥你回来了。”颜焱坐起来，看起来不像刚睡醒。
“嗯，我今晚要复习比较晚，明天考试了，我去客房。”颜蓝青书包都没放下转身就要走。
“客房桌子小，我去吧。”颜焱眼神扫视地面，穿上拖鞋出去，一路走得很慢，在等他哥喊他，一直到走出房间关门才看到他哥早就书铺好开始学习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颜蓝青放下笔转头看了看，刚才颜焱的表情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谴责了自己一下，又回忆起他叔叔给他家带来的一切，心里还是肯定了自己的做法。
最后准备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到了颜焱的生日。
从书包里拿出今天刚买的一个水晶球，里面是个小黄人，他记得颜焱喜欢小黄人。
把水晶球放在抽屉里，拿出便利贴写上“不准翻”贴在了拉手上。
他知道颜焱一定会翻，尤其是写了这个纸条后。
第二天一早也是赶在他们醒之前就准备出门，刚在院子里趟上车，听到身后门又打开的声音，他以为是自己妈妈，却一转头看到了颜焱。
“考试加油，哥。”颜焱眼睛是圆圆的，不论什么时候看着人都感觉特别有神，哪怕现在好像还没睡醒。
“谢谢。”说完他骑车走了，过了一个大弯回头看，他还站在门口，颜蓝青知道他是想等自己的那句生日快乐，可他不想说。
当天他以和同学一起吃饭为由，晚上没有回去吃，他不想看到他们其乐融融过生日的样子。他好像嫉妒他们的幸福。
晚上回到家已经十点多，推开房门，没有人。这本应该是他最希望的场景，心里却有点不舒服。
走到书桌前，看到抽屉上的便利贴还在，有点不可思议。再定睛一看发现不是自己写的那张。
这是一张新的，上面歪七扭八的写着，“谢谢哥，我的生日很快乐”。
除了这些事，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颜蓝青考上了省中，颜焱也靠户籍分在了他哥上过的初中，本该是轻松的暑假。
颜蓝青实在找不到理由一直躲出去，大部分时间都是和颜焱两个人在家。
他一直没太给他好脸色，颜焱好像也不在意。
颜蓝青：“下楼倒杯水给我喝。”
颜焱：“楼上就有，我给你倒。”
颜蓝青：“我要喝楼下的。”
颜焱：“好。”
颜蓝青大半夜要吃冰箱里的蛋糕，颜焱睡着了也得去拿。
但是颜焱喊他出去玩，喊他打游戏，他的回应只有数不尽的拒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高的温度让人总受折磨一般，时间过起来都变得漫长。
因为颜蓝青申请了住校，所以开学前一天就得过去宿舍了。颜正义也特地回来，准备明天去送他。
当晚大包小包的行李收拾半天以后颜蓝青体力消耗太大，躺上床一会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被一声“哎哟”吵醒。
伸手打开灯看见是颜焱抹黑走进来，脚踢到了行李箱，因为疼痛而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没有放下去。
“你来干吗。”颜蓝青没好语气。
“我来看看你。”颜焱屁股悄悄歪到了床上，“可以吗哥，你明天就走了。”
看他哥只是沉默，当他默认了。
“哥，你一个人去上高中害怕吗？”颜焱问，他带入自己想，觉得很害怕，但其实颜蓝青觉得没什么。
颜焱眨着他那双大眼睛，不知道眨第几下开始竟然流出了眼泪，先是一滴两滴，再到一串两串。
“你哭什么。”颜蓝青抽了几张纸给他就翻身转了过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角的眼泪。
“是不是没有我你就会开心了。”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讨厌的是你爸，你是他儿子。”他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没有你这些事也不会消失。”
“哥，其实。”颜焱说到这停了下来。
等了半天没有后文，周围安静的都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其实什么。”颜蓝青说。
“没有，我也不知道。”颜焱说，“我想你开心。”
话音落没多久，听到房门关的声音，颜焱走了。
擦了把脸上糊的泪，坐了起来，看到旁边有个小盒子，上面贴着一个便利贴。
“别打开”
颜蓝青鼻子发出一声哼笑，打开了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摞钱。
最大面额是50，他一张张数着，就这么数出了五百多。
把盒子放到一边又躺下，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恶心。
他想到自己给颜焱的每一个白眼，每一次使唤。没有他这么无能的哥哥，把这些情绪撒在一个同样需要关爱的弟弟身上，还心里沾沾自喜从中获得一丝胜利感。
如果以前他还能坦然面对，现在他只能完全采取躲避，他没法面对颜焱，更没法面对以前荒谬的他自己。
从上了高中以后，他和家里的联系都变得越来越少，更不用说他弟。
上了初中也更喜欢玩，颜焱的性格本来就是到哪里都混得开，每个周末颜蓝青回去都看不见他，不是和这个朋友聚会就是和那个朋友出去玩。
因为不常在家，偶尔回来他都会去住客房。
有时候会打照面，他嘴里哼出一句，哥，颜蓝青应一声，就过去了。
久而久之颜蓝青心里的愧疚感少了很多。
日子莫名其妙很充实，过起来也快，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颜蓝青已经大二。
还是因为那些原因，他报大学的时候填的都是离家远的，最后去了北市，离家一千多公里的地方。
大学其实早就放暑假了，但颜蓝青没什么想回家的心，以兼职为理由一直呆在学校，在宿舍闷了大半天，最后在快吃晚饭的点出了宿舍。
提着刚买完的蛋糕走出宿舍，电话响了，没多犹豫接了起来。
“哥，你在哪。”是颜焱的声音。
两人沟通了位置之后约定在在学校附近一个饭馆里碰面。
再见到颜焱他有点没认出，颜蓝青有188，颜焱现在怎么看也得185了，他看着他不用那么俯视，有一瞬间觉得他不像自己的弟弟。
颜蓝青的脸是线条感很重的，脸上只有皮包裹着姣好的骨骼，没有多余的赘肉，整体看起来比较硬朗，高挺的鼻子也给他增加了一点硬气，颜蓝青的眼睛横向拉长，眼尾微微上扬，眉毛也是。
而颜焱和他完全相反，他长得很像他妈妈，标准的鹅蛋脸，特别流畅的脸型，小巧的鼻子，细细的眉毛，眼睛是圆圆大大的看起来像小狗，亮晶晶的。很漂亮。
“怎么今天买蛋糕吃。”
“怎么今天来找我了。”
两人同时出声，不由得一笑。
“我们高中给初中做考场，这两天放假，”颜焱说。
颜蓝青这才想起来，他生日的时候是中考，“是这样，今天你过生日，我随便买个蛋糕吃吃。”
颜焱一直盯着他看，他目光到处瞥。
“你每年都会买吗。”颜焱又问。
“嗯。”颜蓝青把小蛋糕在桌子上推来推去。“你来妈妈知道吗？”
“大伯母知道。”颜焱说。
一声大伯母又惊起了颜蓝青心里最害怕面对的事，他不知道再怎么说，只好闭嘴。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的吃完了这顿饭。
吃完颜焱说想看看他们学校，颜蓝青只好带着他去了。
夏天的操场被各种声音充斥的满满当当，北市的干燥颜蓝青来了快两年都没能适应，两个人在操场兜了好几圈，刚想问颜焱要不要回去，对方先开了口。
“你还讨厌我吗？”颜焱没有转头看他，只是看着前方问出这个问题。
身旁有跑步的人呼的一下过去，颜蓝青脑子好像停止思考了。
“或者说，你还因为我不高兴吗？”颜焱这次看了他，“从你住校我就知道我的存在让你不高兴，我就尽量消失，我想让你高兴。”
“可是我很想见你，哥。”他停下步子，“你说是我爸毁了你们的家，你恨他，还有我。”
“如果我不是亲生的呢。”
“我不是他的孩子。”
“你可以，不讨厌我吗。”
“你有病？”颜蓝青只觉得他在放屁。
“是真的。”颜焱说，“我不是颜正家的孩子。”
吕锦在外面找别的男的被抓到的那天，她回来过家里。他把七岁的颜焱拉到房间，让他收拾东西和她走。
颜焱大哭，他说不要，他想要哥哥。
吕锦恨铁不成钢一样的边骂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你这个死小子，你和你哥就那么亲？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人，在这不舍得什么。”
“我真是找错人了，以为嫁个小老板能过安生日子，嫁了个什么东西，坐牢13年，谁等他回来。”
“窝囊废，你爸是窝囊废，你也是。”
就这样骂骂咧咧的离开这个家，再也没回来
颜焱描述了当时的情形。他妈还骂了后半段，他没有说出来。
颜蓝青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保持站立状态得绷紧全身肌肉，一呼吸整个鼻腔里干燥的要喷火，他想说什么，嘴巴却张不开。
“以前我一直不懂，以为她只是厌倦这个家，毕竟我爸总是打她。”颜焱不知道什么时候点起了一根烟送到嘴边，“等我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你已经离开家了。”
“如果我早点明白了告诉你，你是不是会早点高兴。”颜焱吐出一口烟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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