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下课铃在耳边响起，乔栩缓缓睁开眼，目光穿过教室的尘埃，落在黑板上未擦净的公式上。
下课后这些人更加肆无忌惮，围在他桌边，指指点点地议论着什么。乔栩只是低头看着桌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刻痕斑驳的课桌边缘。那些话语像针一样扎进耳朵，却不再激起任何波澜。
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只能是那个被欺凌的对象。
没有人选择帮他，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他们选择与他一个阵营，就会成为被孤立的异类。乔栩早已看透这一点，也正因如此，他不再期待任何人的援手。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可是他很胆小，两次自以为是的援助，却是把他自己推向了深渊。
乔栩的目光缓缓从黑板上移开，心底那股熟悉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他从未想过反抗，因为他清楚，任何反抗都只会换来更猛烈的打击。
唯独忍耐和承受。他像一只被困在迷宫里的困兽，明明渴望逃脱，却又对出口一无所知。每一次的尝试都仿佛陷入更深的黑暗，像是命运刻意将他推向绝望的深渊。
“你们快看他，都这样了居然还敢来学校吗？”一个刺耳的声音打破了教室里的嘈杂。乔栩缓缓抬起头，对上那双带着恶意的眼睛。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合上笔记本，将那些未完成的代码藏进黑暗。
他知道，今天的故事，又将是一个漫长的章节。
他依旧沉默着，像往常一样收拾书包，仿佛那些话语从未入耳。
“哎快走快走，我们少跟他说些话，别离他太近了。”
“走吧，免得一会儿麻烦来了。”
人群散去的脚步声如同潮水退去，留下的是无尽的空洞与寂静。乔栩依旧坐在原位，指尖停留在书包的拉链上，目光却穿过窗外的树影，落在某个遥远的地方。
唯独有几个人还留在这里等待着他。
乔栩缓缓站起身，将书包背在肩上，目光落在那几个人身上。那不是他的伙伴，是他即将要面对的深渊。他们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仿佛等待一场早已预演好的戏码开场。
再次回到那个破旧的小屋，台灯的光线微弱地照亮着桌面，乔栩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胳膊上多出了几道淤青的痕迹，像是无声地诉说着什么。他没有去遮掩，也无处可遮掩。房间里没有镜子，他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模样——像一只受伤的猫，躲在角落舔舐伤口。
房间外，谩骂声持续不断，混杂着酒瓶破裂的声音。
乔栩低头看着桌面，指尖轻轻划过一道裂痕，那是他曾经试图切割自己命运时留下的痕迹。他早就明白，这世界没有谁会可怜他，也没有谁会为他改写结局，可他无法反抗。
已经遍体鳞伤的人，连痛觉都变得麻木。
明天依然会升起太阳，却没有一束光是属于他的。
乔栩的目光停留在那道裂痕上，思绪仿佛也被割裂成无数碎片。他曾经试图用各种方式逃离，却总是无功而返。
像是被存放在玻璃罐中的蝴蝶标本。
门外的谩骂声还在继续，乔栩知道那是她喝醉后的暴躁。那个被他称为母亲的女人，此刻正用嘶哑的声音咒骂着，把所有的怨气都倾泻在这扇门后。乔栩闭上眼，耳边的嘈杂声仿佛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海浪拍打着礁石，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他早已残破不堪的内心。
也许有一天，他会真的像那些被风卷走的落叶一样，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不留一丝痕迹。
讨债的人大概又上门来了，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夹杂着低沉的咒骂和威胁。
乔栩缓缓睁开眼，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熟练地从床头柜里上锁的箱子中取出一叠钱，开门走了出去。屋内寂静了一瞬，直到乔栩将手中的钞票递出去，对方粗暴地抢过，随手翻开数了数便收了起来。
乔栩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直到确认门外的脚步声彻底远去，他才缓缓转身回到屋内，身后是他母亲的辱骂声：“你不中用的东西，连点钱都挣不回来！”她嘶吼着，声音里夹杂着酒气和怒意。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被隔绝在门外，夜色深沉，连星光都不愿意照亮这方天地。
乔栩靠在门上，缓缓滑坐在地，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他抬头望着天花板，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公平可言，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或者早已死去，只是还未找到安息的方式。
夜风从窗缝渗入，带来一丝凉意，也带来了远处的喧嚣。
窗外是灯火通明，屋内恍若冰窑。
屋外的夜晚安静得可怕，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藏着一切的虚妄，也藏着所有不被看见的挣扎。
乔栩终于还是出门去了，他沿着昏暗的街道走去，脚步声在空荡的巷子里回响，像是命运的回音。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机械地向前走。黑夜吞噬着一切。
脚步在拐角处停下，前方幽深的巷子传来窸窣的响动。
乔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却还是咬着牙迈步往前走去。巷子里的阴影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角落里缩着一个看起来与他同样大小的女生，黑夜下，她身上的淤青如此清晰。
他没有选择继续靠近。
淅淅沥沥的雨开始落下，顺着脸颊滑落，也滴落在那些伤口。巷子里的灯坏了两个，唯独尽头还有一盏忽明忽暗地摇曳着，像垂死之人的哀叹。
“再给我一天时间吧……我真的没钱了。”女生的声音微弱，带着颤抖，像是风中残烛。
“少装可怜！上周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另一道尖锐的女声刺破雨幕，“你以为我们是慈善机构吗？”那女人的声音里透着不耐与狠厉，手里的棍子在地上重重一顿，“今天不拿出五百块，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乔栩站在巷口，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心跳像停止工作。
他应该转身离开的。
可是那女生蜷缩的身影，像极了他自己。
“我、我明天一定给你们，求你们放过我……”哀求的声音再次响起，混杂着雨水砸落地面的声音，显得那么无力。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人浑身一颤。
乔栩又往前了几步，黑夜中的身影愈发清晰。他看见女生脸上瞬间浮起的红印，听见她压抑的啜泣。
三个女生就这样围堵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女生左脸颊红肿着，眼泪混着雨水一起滑落，马尾被死死拽住，像破旧的布娃娃般被肆意撕扯。
“你不是学艺术的吗？你们学艺术的家里肯定有钱。”女人冷笑着，手里的棍子指向女生的胸口，“装什么清高？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学画画多烧钱吗？”
“你之前参加艺术竞赛拿过不少奖金吗？怎么现在连区区五百块都拿不出来？”女人的话像刀子一样，毫不留情地扎向那女生。
女生微微抬头，眼神里透着一丝倔强，却很快被恐惧淹没。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怀里书包抱这么紧，不会有什么秘密吧？”说完示意旁边的两个人将书包夺过，“来看看我们的天才画家都带了什么宝贝。”书包被粗暴地抢走，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刺耳。
几张素描纸被雨打湿，上面的画作模糊一片。
“还给我！”女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伸手希望要去抢回来。
“哟，这就急了？这里面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她故意慢悠悠地翻开里面的素描本，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线浏览着。
一张张画作映入眼帘，却不是想象中的“秘密”，而是一个个模糊却鲜活的脸庞——流浪汉、拾荒者、老人、孩子，甚至还有她们几个的身影。
“啧，真不愧是我们的画家小姐，画得还真不错。”
她随手将素描本丢回女生怀里，冷笑道：“画得再好也改变不了你的命运。”继续翻找着书包，没再找到什么她感兴趣的。
书包被丢回地上时，溅起一片水花。
乔栩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直到疼痛将他从僵直中唤醒。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上前，也许是因为雨太大了，大到淹没了理智，也许是因为，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能有人救他一次。
“住手。”
他的声音比想象中要稳。那三个女生愣了一下，随即为首的那个冷笑着转向乔栩：“哟，还有人管闲事？”她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透着不屑和挑衅。乔栩没说话，只是往前站了一步——明明他自己也很害怕。
“我录下来了，要我现在就报警吗？”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相机摄影功能，摄像头对准他们。
为首的女生脸色一变，皱眉往后退了一小步，但仍旧嘴硬道：“录就录，谁怕谁啊！”可她的同伴却没有她这般强硬，纷纷下意识往后面缩了缩。乔栩的手微微发抖，却仍坚持举着手机，沉默地与她们对峙。
雨还在下，巷子里的气氛凝固了几秒，仿佛连风都不敢穿行。
“少废话，在这里逞什么英雄？”女生终于松开手里的马尾，狠狠将女生推倒在地，却进一步逼急乔栩，“你以为拍个视频就能吓到我？”
“要试试看吗？派出所就在两个街区外。”
雨下得更大了，水珠砸在手机屏幕，发出清脆的声响。漫长的十秒后，为首的女生终于啐了一口唾沫，转身离去，“算你狠，我们走。”乔栩站在原地，直到那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才缓缓松了口气。
此刻他的手也抖得厉害。
乔栩终于有机会蹲下身来查看女孩的伤势，她的呼吸微弱却急促，眼神中透着恐惧和防备。乔栩伸出手，想要扶她起来，却被她本能地躲开。他没有再靠近，只是轻声说：“这里不安全，你先回家吧。”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明天就会没事了。”
女孩没有回应，只是微微颤抖着身子，像是受伤的猫。
“你叫什么名字？”乔栩低声问道，试探着和她聊天。女孩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抬起眼，目光在乔栩脸上停留片刻，又迅速低下头去。乔栩没有催促，静静地站在她面前。
夜风轻轻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旋儿又落下。
乔栩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像是怜惜，又像是对自己的嘲讽。他忽然想起自己也曾这样蜷缩在角落，试图将自己藏进黑暗，以为这样就不会被伤害。
可现实终究不会因为逃避而放过任何人。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示意自己没有恶意，“我叫乔栩。”女孩的目光缓缓抬起，眼神中的警惕稍减，却依旧没有说话。乔栩并不在意，只是将外套脱下，轻轻盖在她身上，哪怕自己也十分怕冷。
夜色愈发深沉，女孩终于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王……王涵玥。”
乔栩轻轻点头，将外套又紧了紧，“王涵玥，你名字很好听。”他说话的语气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她。巷子里的风依旧冷，但似乎不再那么刺骨。王涵玥的眼神慢慢松动，她终于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落在乔栩的脸上，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疑惑，又像是久违的温暖。
乔栩冲她笑了笑，笑容温和却不掩疲惫，“我送你回家吧。”王涵玥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点了点头。乔栩伸手扶起她，动作尽量轻柔，生怕触碰到她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
走出巷口时，王涵玥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片阴影。乔栩也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片阴影仿佛还残留着某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也许是自己经历过更多的黑暗，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看不见的伤口往往比表面的淤青更痛。
王涵玥最终收回了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当天亮时，踏步在熟悉的街道，乔栩依旧去了学校，昨天打听到王涵玥跟他同一所学校，希望他的选择是对的。
今天的阳光很刺眼，却没有一点温度，像是昨夜的暴雨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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