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跟过了五个月一样。
鬼知道考完最后一堂的时候，这些人有多疯狂。校长守在那校门口都怕他们把校门给他撑破。
擦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汗——都是钱呐……
校门口被家长的电动车和汽车堵得水泄不通，孩子们像刚出笼的小鸟，背着书包往不同方向飞。有人把试卷揉成纸团往垃圾桶扔，抛物线还没落地就被风卷走，飘在半空像只白色的蝴蝶。
“下学期见啊！“有人在校门口扯着嗓子喊，声音被车流声吞掉一半，却还是传到了巷口那家奶茶店。
七月初的阳光把柏油路晒得滋滋冒热气，放学铃声刚过，童书阳就勾着乔栩的脖子往校门口冲，校服外套被他揉成一团夹在腋下，露出里面印着动漫角色的黑色T恤。
“快走快走！再晚点小卖部的冰可乐就卖光了！”童书阳拖着步子慢半拍的乔栩往前跑，书包带在他背后甩得像条快活的尾巴，“你看你热得脸都红了，跟煮熟的虾子似的。”
乔栩默默挣开他的胳膊，把滑落的书包带往上提了提，指尖在发烫的金属扣上留下浅浅的汗印。“跑那么快干嘛，”他声音不大，尾音被热风卷得有些模糊，“反正冰柜里还有很多。”
校门口的老槐树被晒得蔫头耷脑，知了在枝叶间声嘶力竭地叫着。童书阳突然停下脚步，弯腰捡起块小石子朝树杈扔去，没打中目标却惊飞了几只麻雀。“你说这知了是不是傻，”他拍着手笑，“这么热的天还唱摇滚，不怕嗓子冒烟啊？”
乔栩抬头看了眼被阳光筛得透亮的树叶，细碎的光斑落在他白净的脸颊上。“可能它们觉得这样比较热闹。”他轻声说，顺手帮童书阳拂掉沾在T恤上的槐树叶。
“热闹？我看是吵闹！”童书阳夸张地捂住耳朵，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乔栩的节奏放慢，“对了，周末去不去网吧开黑？我新练的打野贼溜，带你上分如喝水。”
乔栩的脚步顿了顿，书包侧袋里的保温杯撞出轻响：“可别，我妈会杀了我的。”一想到岑瑶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乔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又是图书馆？“童书阳夸张地哀嚎一声，伸手去抢乔栩手里的钥匙扣，“你都快成书呆子了！再说了，图书馆空调那么冷，哪有网吧的冰阔落好喝。”
乔栩把钥匙扣往身后藏了藏：“那儿的柠檬水还可以，要不然你跟我去图书馆？”
“柠檬汽水哪有可乐带劲——”童书阳的抱怨卡在喉咙里，也不为别的，主要是他想起来自家母亲的那副嘴脸——母老虎没跑了，“行吧行吧，“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正好在我妈面前装装样子。”心里暗自盘算着偷溜去网吧的事。
好歹同桌了这么久，乔栩猜都猜得到他想做什么，冷不丁来了一句：“但是你确定你进得去？”
童书阳：“……”靠，他未成年。
简直是杀人诛心。
两人走到小卖部时，冰柜前果然排起了小队。童书阳自告奋勇去排队，让乔栩在树荫下等着。他踮着脚在队伍里张望，隔三差五回头朝乔栩挥手：“乔栩！要冰红茶还是可乐？“
乔栩比了个“二“的手势，又怕他看不清，扯着嗓子补充：“两瓶冰红茶！”
童书阳买回来时，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给！“他把其中一瓶拧开递过去，瓶身的水珠沾湿了乔栩的手指，“刚听三班的说，下周要返校补课，你知道吗？“
乔栩握着冰凉的瓶身，小口小口地喝着。“嗯，昨天班长在群里发通知了。”
“什么？！“童书阳一口汽水差点喷出来，“我怎么没看到？完了完了，我这几天光顾着打游戏了，作业一个字儿没写呢。“他急得原地转圈，书包上挂着的篮球挂件甩得啪啪响。
“还有一周时间，再说这才刚刚考完期末，又不是来不及。”
童书阳故作深沉地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nonono，我这叫有自知之明，但凡我今天回去不写，这一周我都别想碰作业。
乔栩：是挺自知的。
“还有笔记本带回来没？上课不听的后果就是课下疯狂补。”
无奈，乔栩从书包翻出笔记给他。
童书阳一把抢过笔记本，翻开的瞬间眼睛瞪得溜圆。“我去！乔栩你是我亲哥啊！“他激动地抱住乔栩的胳膊猛晃，“这笔记比老师的PPT还清楚！回头我请你吃十串烤鸡翅！“
乔栩被他晃得脑壳痛，轻轻推开他的手。“行了行了别摇了，“他小声嘟囔，“汽水都要洒出来了。“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童书阳翻着笔记本，时不时发出“哇这个公式我终于懂了“的惊叹，乔栩则安静地听着，偶尔踢开脚边的小石子。
放假之后，连空气都是清新的。
——虽然对于十三中的各位来说，暂时只有一周的假期。但往好处想，起码后面还有一个多月的假呢……这话说出来就挺扎心的。好好的两个月暑假被压榨，除了哀嚎，总不能真的任性。
特别是尖子班的学生。
贯彻一视同仁政策，文城十三中今年下达新规，高中所有年级统一补课到七月20日，高三还得多一周，相当于比其他人早一周开学。
随便吧，早晚要经历的。
大概因为是正式放假前一天的晚上，街市灯火璀璨，多了许多往常不常有的热闹与活跃。
烧烤摊的油烟裹着孜然味飘过来，穿花衬衫的老板正往烤架上撒辣椒粉，火星子噼啪作响，把周围的空气都烤得暖烘烘的。
路边的奶茶店排起长队，穿校服的女生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新品，手里的荧光棒在暮色里划出彩色的光带。童书阳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街角的游戏厅招牌：“你看！那家新开的抓娃娃机店，听说里面有限量版的拼接模型！”他眼睛发亮，拽着乔栩就往那边跑，书包带在背后拍得啪啪响。乔栩被他拉得一个趔趄，手里的冰红茶晃出几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少年的快乐可以很简单。
或许是一局酣畅淋漓的篮球赛，即使汗流浃背、膝盖磕出淤青，也能在进球的瞬间把所有疲惫甩到九霄云外；或许是和伙伴蹲在小卖部前，分食一袋辣条，辣得直吐舌头却笑得前仰后合；又或许只是在晚饭后漫无目的地散步，听着蝉鸣，数着天上的星星，连空气里都飘着自由的味道。
就像此刻，童书阳眼里闪烁的光，和他手里那瓶冒着冷气的冰红茶一样，纯粹又热烈，仿佛能把整个夏天的燥热都融化掉。
小到一次成功的投篮、一句默契的玩笑，大到暑假前的最后一堂课，都能成为记忆里闪闪发光的碎片。
这样吵闹又鲜活的夏天，并没有那么难熬。
文城其实就这么大点地方，街上随便走走，保不准都能遇到熟人。
乔栩盯着面前两个人，属实是有点无奈，要不他还是拽着童书阳走吧？
跟在章静怡身后的某位方姓同学满脸写着幽怨，盖都盖不住的那种。乔栩更憋屈了，高一上期还跟他在一班的时候，也没发现他这么……嗯，怨妇。
不过现在这情况，大概是两个人已经互通心意了。
嗯……怪不得呢。
章静怡倒是落落大方，手里还拿着刚买的甜筒，看到乔栩和童书阳，眼睛弯成了月牙：“好巧啊，你们也来这边逛？”她身边的方同学立刻收起那副“全世界都欠我五百万”的表情，努力挤出个还算自然的微笑，只是耳根悄悄红了，连带着手里的可乐罐都捏得更紧了些。
童书阳看看章静怡，又看看方跃祁，突然用胳膊肘撞了撞乔栩，挤眉弄眼的，那表情仿佛在说“我就知道”。
乔栩没理他，只是朝章静怡点了点头：“嗯，出来买水。”章静怡咬了口甜筒，巧克力酱沾在了嘴角，她浑然不觉，继续说道：“我们刚看完电影，准备去前面那家店吃章鱼小丸子，你们要一起吗？”方跃祁接话倒是挺快，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他们指不定还有事呢是吧？我们自己去逛就行。”生怕面前这两位男同学听不懂他的暗示。
两个人对视一眼，默契领会。乔栩清了清嗓子：“不了，我们还要早点回去，明天……还有事。”他没说是什么事。
童书阳也跟着点头：“对对对，大事！很重要的事！”虽然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大事，但管他的，不重要。
章静怡也不勉强，只是笑了笑：“那好吧，下次再约。”说完，便和方跃祁一起转身走了。方跃祁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偷偷看他俩一眼，那眼神简直是幽怨得要死。
等他们走远了，童书阳才凑到乔栩身边，压低声音问：“不是我说，方跃祁那小子的眼神简直是要杀了我俩，至于吗？”
乔栩无奈摇头：“恋爱脑是这样的，本来两个人估计也还没在一起多久，他想跟人家单独多处一会儿也正常，但凡换个人也不会接受身边有两个这么大的电灯泡。”
“行咯，不过话又说回来，凭啥我们四个明明都是一起玩儿的，你们几个都成双成对的，我咋就遇不到心动嘉宾？”
“……”这种情况一般不用搭理他，纯纯有病。
“怎么不说话了？”童书阳很真诚地发问，“你跟你男朋友吵架了？”
“……”算了，忍无可忍，乔栩伸腿踹他一脚，“滚。”
童书阳一脸震惊：“我靠，你啥时候这么暴力了？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真的，有时候真的觉得挺无奈的，累了。乔栩无奈扶额叹气，抓着书包回家去了。
“不是你走这么快干啥？等等我啊！”一边喊一边追。
余晖落幕，但少年人的故事，永不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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