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虽然不懂他说的话，但她听出了男人的语气中的轻佻。
一般来说，他们应该会说英语，就是想借别人听不懂才用另一种语言说。
她脑海里忽然闪过前几天刷到的一则新闻。
那是一篇本地报道，说有几个外国游客在餐厅里用母语低声说笑，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戏谑。
邻桌姑娘虽然听不懂，但他们的眼神频频扫过来，她感觉到了冒犯，当场怼了句“有话不妨大声说”，反倒把那几个人噎得哑口无言。
当时她以为只是寻常社会新闻，但现在眼前男人的语气，和新闻里大差不差。原来有些轻佻从不需要语言做载体，语气里的散漫、眼神里的打量，早已经把不尊重写得明明白白。
“Can you speak English? If you can, please say what you want directly. Don't hide behind another language.”
（你会说英语吗？如果你会，请你直接想说说说你说的话，不要畏畏缩缩躲在另一种语言后面。）
说完，男人不知道和同伴说了什么，两人交换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走过来。
孟晚眼睛不容置疑地回望着他们。
“有意思的东方女人。”
原来他们会说中文。
“要不要我们教你滑？”现在说话的是一个蓝眼睛的外国人，阳光落在他浅金色的头发上，没让那双蓝眼睛显得多真诚，倒像是裹着层透明的糖衣，甜得有些发假。
孟晚移开视线，避开了对方过于近的距离，指尖轻轻抵着手机壳边缘：“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她的语气礼貌疏离。
男人很普信，主动坐到孟晚身旁。
“交个朋友？”
孟晚往旁边挪了挪，刻意拉开半臂距离：“不必了，我喜欢一个人待着。而且我男朋友爱吃醋。”
张秦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不给他面子的女人。平常的话，只要他发出邀请，哪个女生不会屁颠屁颠地走过来，对着他搔首弄姿，摆弄风华。
他从毕业一直待在纽约，总感觉活得没意思，但今天很幸运遇到有意思的人，还是女人，他当然要狠狠抓住。
“我叫张秦，中国人，在纽约长大。”
说完，张秦就那样盯着孟晚，实在太符合他的审美了。他母亲是中国人，和孟晚的气质完全一致。
孟晚不知道男人的脑回路，长得不错，就是脑子有问题。
“不好意思！你挡住太阳了。”
张秦气笑了，明明长得这么好看，嘴怎么这么毒。而且太阳明明挂在她的左上方，半缕光都没落在他这边。他的心里莫名掺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太阳听见你的话都要重新升起来了。”
孟晚被他搞得有点烦，语气急躁。“你管得真宽。”
张秦被这句话噎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多了点说不清的兴味。他的目光落在孟晚微微蹙起的眉头上：“我这不是管，是怕太阳真听了我的话，转过来把你晒化了——毕竟这么厉害的嘴，晒脱水了多可惜。”
说完他自己先挑了挑眉，觉得这话说得竟有点不正经。
孟晚看出来他应该不是坏人，只不过就是嘴贱轻佻的富家公子。
“孟晚，中国人，在中国长大。可以离我远点吗？”
“那我叫你晚晚？咱们交个朋友呗！你来纽约是上学还是？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约着出去玩。你……”
张秦还没说完，孟晚眼睛亮了，他以为说到孟晚点上了。
“张秦，自重！”
沈叙白从门口走出来，就看到张秦凑在孟晚身边，叽叽喳喳跟个麻雀一样。
“wc，沈叙白？你怎么在这儿？”
张秦已经六七年没见过沈叙白了，他们算是一届，不熟，略有耳闻。主要是关于沈叙白的事迹太多了。
沈叙白的名字，校园里几乎自带热度，竞赛场上永远的第一名，跳过级的学神，据说还没毕业，顶尖学府就已经向他抛了橄榄枝。更绝的是，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往人群里一站，不用说话就自带焦点，家世更是低调里透着不凡。偏偏这样的人，身边从来没出现过异性的影子，三年校园时光，连点绯闻的边都没沾过。还是顶级俱乐部射箭和拳击高级会员。
后来听说他回国念书了，一直没有再听过他的消息。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他。
沈叙白走到孟晚身边，举起手，孟晚顺从站起来，站在他身旁。
张秦即使是傻子也知道沈叙白的意思，更何况他对男女之间的事情早已了解得透彻。但还是不能接受。
凭什么他刚看上的人有了对象？对象还是高攀不起的沈叙白？
“你们认识？”孟晚插了一嘴。
沈叙白摇摇头。“不熟。”
张秦差点没被沈叙白的话噎死。这两个人是不是和他犯冲，说句话都夹枪带棒，不愧是一对。
“你都知道我名字，还不熟！你就装吧。”
沈叙白看着面前的男人，耳边还是高中时的那句话。
“听说张秦交了个国内的高中生，两人挺开放，原来和国内女生谈恋爱这么爽。”
他确实没见过张秦本人，所有印象都来自一些零散的传言：家境不错，性子张扬，身边总围着一群人，换女友的速度比换球鞋还勤。
张秦对沈叙白很好奇，从孟晚身边挪到沈叙白身边。
“我觉得咱们有缘，要不要加个微信。”
沈叙白抬眼，视线落在张秦脸上，眼底带着一丝诧异。
他确实没见过这种人，身边也从未有过。见面就凑上来要加微信，还说什么“有缘”。沈叙白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不必了。”
三个字简洁明了，像在拒绝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那我加晚晚的微信？”张秦这么多年，第一次连续受挫，还是一对情侣，都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沈叙白扬眉，棱角分明的脸上出现裂痕，“你叫的晚晚？”
张秦点点头，无奈臭屁地说：“既然你不让我加微信，那我就加晚晚的。今天你们两个，我必须加一个微信。”
沈叙白瞬间蹙起眉，方才还维持着的平静渐渐漾开波澜。他侧过身，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孟晚那边挡了挡，语气里带着冷意：“她的微信，你也别想加。”
张秦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挑眉打量着两人：“哟，这是护上了？我就说和你们俩有缘，连拒人都这么同步。”他说着，视线在沈叙白紧绷的下颌线和孟晚笑着的脸转了一圈。
“叙哥，加个微信，我立马离开你们的视线。”
孟晚觉得沈叙白很孤单，除了她，沈叙白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身边就缺叽叽喳喳的朋友。所以，孟晚对张秦还是很看好的，虽然不知道两个人是这么认识的，但张秦性格不错，除了有点轻佻。
孟晚揪了揪沈叙白的袖子，示意他可以加一下。
张秦趁机拿出手机，点开码，放在沈叙白眼前。
沈叙白拿出手机，扫码加上张秦的微信。
张秦笑着点了通过，还不忘冲孟晚扬了扬手机：“还是晚晚有面子。”
沈叙白的目光立刻扫了过去，张秦心底暗笑——这护犊子的劲儿，倒比刚才拒人时鲜活多了。
沈叙白的私人手机里只加了几个人，陈琴，孟晚，Jassso，孟鹤舟。然后又多了一个张秦。
正好张秦的其他伙伴叫他过去，他尝试着问：“要一起玩吗？”
沈叙白瞬间摇头，只有一秒钟。孟晚笑着朝他挥手，张秦识时务地走了。
“阿叙，你觉得张秦怎么样？”
沈叙白看着孟晚，眼神里带着点探究，像是在问“你为什么突然关心这个”。
沉默几秒，他才淡淡开口，语气里没什么情绪：“聒噪，自来熟。”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视线落在远处：“不过……倒不像传言里那么令人反感。”
说完，他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孟晚脸上，尾音轻轻扬了扬：“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上次，孟晚问他身边怎么没有朋友。其实，陈琴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小时候的沈叙白是这样回答的：“我觉得花时间维系关系是种消耗。我需要更专注于自身。”
作为沈家的继承人，沈家辉煌的时候，父亲对他很严格，时刻丈量着他的每一步。饭桌上不能说笑，走路要挺直脊背，用多出来的时间做更多的尝试。
所以，沈叙白的童年，甚至说是遇到孟晚之前，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后来沈家变故，他从青城跑到国外，依旧是一个人。只是会时不时地想起孟晚，她在干什么？吃饭了吗？有没有交男朋友？有没有想他？
他只有孟晚，他也只要孟晚。
就像诗歌里说的，“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不必多言，不必寻找，仿佛这人世间所有的等待与留白，都只为了这一刻的相遇。她是他贫瘠岁月里唯一的韵脚，也是他冗长篇章里突然闯入的绝句。是她的出现，让那些独自走过的、沉默的时光，都有了终于可以安放的意义。
孟晚轻轻搂上沈叙白的腰，把脸颊贴在他后背，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身体跳动的血液。
“我希望我的爱人也能有好多朋友，如果我不在你身边，还有人陪着你。”
沈叙白只听到了她口中的“爱人”。
他看过一本书，在某一页的空白处，作者用铅笔写过一行小字：“爱人是漫漫长夜里，甘愿为你留一盏灯的人。”
相当于认定彼此，此生不换！
孟晚永远猜不到沈叙白下一句会说什么。就像现在。
沈叙白突然来了一句：“那回到青城你搬过来，或者你选一处房产，我们一起住。”
这人总是这样，前一秒还在小心翼翼地确认“爱人”的称呼，下一秒就能抛出这么重磅的话，节奏快得让她脑子都转不过来。
“这……是不是太快了？”她小声嘀咕，脸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别处。
明明是亲密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带着一种笃定，像在规划一件早已定好的事。
沈叙白蹙了蹙眉，转身，两人面对面站着：“不快。既然是爱人，住在一起不是应该的吗？”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选地方，按你的喜好装。”
孟晚现在仇富的心到了巅峰。
青城刚挤进一线城市，但房价在二线城市的时候，已经一路飙升到了顶峰。
只不过沈叙白轻而易举的态度着实让人心惊胆颤。
这么有钱不要命了！
“你老这样说，我决定，咱们一起分担。”
沈叙白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不用你分担，青城高级小区，别墅，我都有房产，只不过还没装。”
孟晚：“……”
行吧，是她格局小了。
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这个人说话这么坦然！
沈叙白亲了她一口。“我的都是你的，你的也都是你的。”
更犯规了！
明明平时清冷自持，现在怎么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主要是还认真，简直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沈叙白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紧紧地抱住孟晚，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没犯规。事实而已。”
孟晚把脸埋进他的胸口，闷声闷气地说：“说起来还是我赚了。”
不，沈叙白心里说。
不是你赚了，是他赚了，心悦诚服，心服口服。
～其实，阿叙和张秦会是很好的朋友。我总觉得阿叙太孤单了，必须来一个朋友，张秦正好就出现了。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选自张爱玲的《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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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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