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驶过亚洲文明博物馆,掠过维多利亚剧院与音乐厅,眼看着就要逼近莱佛士城购物中心的红绿灯路口。
冬季坡国的空气像熨烫国一样干净舒爽,尚立莹隔着车窗感受着一年只有圣诞才能体会到的不同于往常的氛围,一脸郁结地走在后座上。
“……来坡国欢度圣诞的游客真是一年比一年多,五分钟的路程恐怕要走上不长时间了。哪哪都是人,找个地方吃饭都不容易……”
堵在马路上,车子龟缩前行,司机有些烦躁地看着前方望不到头的车流,开始没完没了地唠叨。
刚下飞机的尚立莹不想应对,彻底假装没听见。将脸歪出后视镜的视野范围,轻轻地叹出口气。
也许她该让祖母派司机来机场接她的。
就在她有些后悔之际,司机自顾自地说着:“你也是华裔吧?”
尚立莹没应声,司机却像打开了话匣子般滔滔不绝,“看你面相大方,一定是华裔。我也是华裔,跑来坡国也快三十年了,在这边成家立业,父母去世后再也没有回过大陆了。”
“我老家在北方,冬天下起雪来,能把屋顶给压垮。以前北方农村可没有暖气,冬天可遭罪了,我特别讨厌冬天。”
“一听说坡国没有冬天,不下雪,我就立马过来了。前年我带着老婆孩子去乌节路看雪,不仅从来没有见过雪的老婆孩子哇哇大叫,连我也对着人工雪惊叹不已。说给在大陆的兄弟姐妹听,他们都嘲笑我。”
接下来,司机一刻不停地向尚立莹讲述着他记忆里的家乡。
可尚立莹对这些没有一丁点概念,她见过雪。瑞士的雪,北京的雪,波士顿的雪,伦敦的雪……
但对这之外的地方一无所知,也提不起兴趣。尚立莹是被父母两家捧在掌上的明珠,连去第三世界国家进行社会实践,丰富履历的机会都没有。
尚立莹是个血统纯正的华裔,父亲和母亲两边祖籍都是苏州,早在八十年代,两家就将祖坟都迁到了这边,所以不必每年大费周折地去大陆祭拜祖先。
尚立莹第一次去大陆,还是是一岁半时,一家三口去上海家庭旅行的时候。
之后,陆陆续续她也去过大陆的北京、深圳、广州、杭州,大学毕业后,她去大陆都是因为工作上的事了。
“你爷爷祖母那一辈就是本地人了吧?”司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问得一阵见血,“一开口就是莱佛士酒店,轻装简行的,一看就是去吃圣诞大餐的,坐飞机回来一趟就为了吃顿饭,真叫人羡慕呀。我往这地方拉过不少的客人,但从来没有进去过大厅。”
说完后,司机自嘲地笑了笑,话锋一转,开始抱怨起了,坡国昂贵的成活成本,高强度的竞争,阶层的固化。
尚立莹微微正了正身,幸运的是,车流的移动速度开始加快了。
车子在红灯转为绿灯之前,转入了莱佛士酒店的车道,在落客区停了下来,尚立莹以最快的速度付了车费,合上车门朝着酒店里面走。
步伐带风地穿过莱佛士酒店的大门,尚立莹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自尚立莹还没有出生,待在母亲的肚子里,就是这里的常客了。
更不用说,尚立莹出生后,她本人的交际圈也在一天天地扩大,而莱佛士酒店是本国名媛聚会的首选之地。
触目所及的大面积白色,透着一股令人熟悉的亲切。
从景观看起来,这不是一家奢华酒店,而是一个南洋庄园,阳光撒向热带的植被,三两只野鸽在红瓦上房盘旋,恢宏典雅的大堂,黑色的木质地板吱吱呀呀的,曲调绵延悱恻。
水晶吊灯正下方的位置左右各摆放着一盆洋溢着节日气息的圣诞树,大厅里静谧安宁,将嘈杂的声音挡在门外。
女领班朝尚立莹走了过来,一边送上节日祝福,一边动作麻利地接过大衣和手提包,她语气熟稔又不失恭敬,“尚小姐,圣诞快乐,黄女士已经在座位上等着您了,您这边请。”
尚立莹浅笑着小幅度点了点头。
尚立莹在投行工作,常年飞来飞去的,即使是圣诞假期也不例外,谁说欧美不卷,亚洲最卷的?
这次她要飞香港参加一次行业会议,途径坡国,她的祖母黄女士,常居新西兰,居然回坡县了。
祖孙两个有几个月没有见面了,尚立莹跟祖母的关系一向亲近,怎么说也得抽出时间来,和祖母见一面。
餐饮就在一楼大厅旁边,进入黑色的缕空隔门后,此时里的餐厅里客人坐得满满当当的,窃窃的交谈声和餐具“叮咚”的碰撞混合在一起。
尚立莹看到祖母独自一人坐在中间临窗摆放着圆弧形棕色沙发的饭桌前,白色的法式窗外是常见的热带植物。
黄淑珍看到尚立莹的那一瞬间,她整张平静的脸哗地一下子放出光彩,她冲着孙女招手:“哎呦,我的囡囡呀!”
说着她挪了挪位置,让出她原本坐着的位置,显然是想让尚立莹挨着她坐。
“奶奶,好久不见。”尚立莹握住祖母的手,顺从乖巧地做到她身边,又接着郑重其事地说道:“圣诞快乐。”
小老太太微微撅起嘴,嘟哝道:“过什么圣诞节,那是洋人过的。”
话音未落,她就从放在旁边的手袋里里掏出一只流光溢彩的喜庆红包,“来,囡囡,压岁钱!元旦奶奶肯定见不到你了,奶奶提前给你个大红包。”
说着黄淑珍便把两个红包塞到尚立莹手里,还把尚立莹的手给合拢起来。
尚立莹有些哭笑不得,每个节日,无论是华裔过的传统节日,还是洋节,祖母都要给她一个大红包就算了,就连两人每次见面,她离开祖母都要给红包,祝福她的离程平平安安。
红包看起来很薄,里面仿佛没有放任何的东西,但尚立莹知道祖母放的是汇丰银行六十六万英镑支票。
上百万英镑到手,她上一年的班,还不如过次节日拿到的多。
“谢谢奶奶。”尚立莹微微俯身,往祖母的右脸颊亲吻了一下。
黄淑珍捂着心口,老顽童般地“哎哟”了几声,笑得眼睛眯成两道缝。
尚立莹道过谢,也不拆开看里面的东西,就将红包细致妥帖地藏进手提包里。
“囡囡你看你多辛苦,圣诞节都要在天上飞,去香港工作,连一天的假期都没有。”黄淑珍语气里是满满的心疼和怜惜。
尚立莹不禁抬眼地看了一眼花园里的芭蕉树。
接着飞快收回视线,撒娇道:“奶奶,可我不觉得辛苦……”
黄淑珍抬手表示,你让我这个奶奶先说完,尚立莹无奈地住了嘴。
“囡囡啊,你可别听你爸和你妈说的,什么锻炼、磨炼都是父母糊弄孩子的话,你不知道他们两个年轻的时候有多潇洒,你妈妈一毕业就进入家族办公室,领着个闲差,但什么秀场都缺不了她的身影。”
“你爸呢,更加不务正业了,当什么地理杂志摄影师。往杂志社捐献了几百万美元,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连自己在杂志上刊登过什么照片都不知道。”
一旦念叨起儿子和前儿媳妇的不靠谱,小老太太总是津津乐道的,也是很有怨念和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了。
在祖母看来,女孩子一毕业就该做全职太太,当贤妻良母,相夫教子。男孩子则要做正经事,力争上游,进大公司历练几年,或者马上进入家族企业。
祖母虽然出生于国际化的坡国,读的英国贵族女校,常年待在欧美国家,可她那一代的华裔圈子比较封闭,大部分排斥独立开明的现代女性思想。
到了她母亲这一代,可就不同了,她母亲这一代的名媛们,敢于拒绝接受传统的规矩。
她母亲自由肆意了好几年,直到她上小学了,才开始听从外婆的安排,接管家族银行。
至于她的父亲,比她母亲更早地接班。大抵是因为他有好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危机意识比她只有同父同母兄弟姐妹的母亲要强上不少。
尚立莹压住嘴角,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试图当一个合格的听众兼孙女,可她那双澄明的杏眼里漾着的笑意出卖了她。
“囡囡啊,你把工作辞了吧,你年薪就那么点,不值得受这个罪。看你天天早起上班,小脸蜡黄的,奶奶多心疼呀。你将工作辞了,奶奶养你!不用怕你爸和你妈的经济制裁,奶奶有钱!”
黄淑珍忽然提高了音调。
尚立莹知道祖母心疼她工作辛苦是真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希望她没了工作后,一心一意地挑选夫婿,尽快结婚也是真的。
祖母似乎总是一心盼着她快些嫁人成为某某太太,对此她对父亲和母亲意见很大。
因为父亲和母亲只有她的一个孩子,显然是把她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祖母宁愿父亲将集团交给侄子和女婿来打理,也不愿意亲孙女接手。
至于母亲那边,祖母则是希望母亲将她继承的银行归还给兄弟和外甥们。
祖母总说,女孩子出来工作后,容易变得心野,结婚的年纪越拖越大,或者干脆不结婚,只和男人同居交往,这样可不好。
祖母没有上过一天的班,不说祖父和父亲给的生活费,仅仅论嫁妆,她几辈子都花不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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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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