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拿来汤盅,慢慢喝着。
温宁认真听王伟说话,既是尊敬礼貌,又是真的好奇。但会留意着傅文,发现她现在真吃的太少了。
王伟将温宁的举止神态看在眼中,有了大致的判断。他是想让傅文找个合适的人陪着,但也不能太越界,透露过多,所以讲的都是些不太要紧的事。
比如,傅文为了调查“童工”,卧进服装工厂钉摁扣,一天下来胳膊都抬不起来,却整整干了一个月。他们还一起去做高仿包的地方调查,问了太多,引起怀疑,对方直接问了句你们不会是记者吧。二人吓了一跳,周围可全是工厂的人,地方还比较偏僻。幸好他们够稳,配合着糊弄了过去。
温宁跟着紧张,忘记了吃饭。
王伟赶紧说:“他们做这种生意的,是为了赚钱,不会沾上人命,不值当。就算识破我们,最多就是比划比划,吓唬吓唬我们。”
温宁更紧张了。
“师兄,你能不能别吓唬人了。”
王伟呵呵而笑,想了下,说:“温教授,我再给你讲个有趣的事。你看傅文长的普普通通,除了个头高,放人堆里都没人会多看一眼。你猜怎么着,她有一次为了调查一个剧组潜规则女演员,找门路卧进了剧组。她差点被人给潜了!还不止一个人要潜她,一个男导演和一个女制片都想潜她!你说他们是不是……”
傅文说:“他们眼瞎。”
王伟哈哈大笑:“可不是嘛,就是眼瞎!”
温宁忘记了眨眼,问具体是怎么回事。
“我和傅文跟同行吃饭,听说有一个剧组潜规则女演员,差不多从上到下都要潜一遍。事儿是一个十八线女演员爆出来的。原本她豁出去了,好不容易得到个女N号,结果临开拍被换掉了。人被气疯了,抖出了这事,可马上就被封口了。石子掉水里还能弄出个涟漪,她这事连个石子都不如。”
“做咱们这一行的,钱是没有,但有人脉。傅文知道后,想办法进剧组做了个跟班打杂的。她得跟人混熟了,还要到处走一走,多看多打听才能搞到东西。结果那导演和女制片见她老在眼前晃悠,长得还行,个子高,以为她想当演员,故意吸引他们的注意。”
王伟笑的呀,笑声都传出了包间。
“后面就能猜到了吧。那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找到她,施舍一般的要潜她,给她安排个小角色……”
傅文喝完汤,懒得搭理王伟,起身去洗手间。
包间门关上,温宁捏着筷子,问然后呢?
王伟稍微收敛了笑容:“她当然是拒绝,结果人家以为是欲拒还迎,嘴上说着她‘不懂事’,实际上更来劲了。傅文在剧组套出了些东西,拍到女主演和导演举止亲密。还拍到另一个女演员和导演在化妆间里那什么……”
“这都能拍到?” 温宁惊讶的问。
“拍到二人进了化妆间,挺明目张胆的,让她录到了些声响。还有二人先后离开化妆间,女演员收拾整齐,看不太出来什么,但男导演出来时的那个样子,还是能看出来。”
王伟清了下喉咙,说:“傅文已经拍下了两个人要潜她,她又不是真想当演员,当天就要辞职。女制片知道了,让人找个借口把她给领到了化妆间。”
“好嘛,门一关就开始,那叫什么……pua吗?就是各种画大饼,还带着点威胁的意思。突然把傅文戴着的鸭舌帽给摘了,言语挑逗,肆无忌惮的动手动脚。傅文身上戴着设备,两人一拉扯,掉了出来。”
温宁放下筷子,喉间咽了一下。
“没事,你别紧张。”
“后来呢?”
王伟也放下筷子,说:“女制片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傅文赶紧捡起设备,给我发了咱俩定好的暗号。女制片发现不对,喊来人。傅文把内存卡抽出来给吞了。她在剧组待了二十多天,我一直在影视城外面,立马往同行群里发了地址和剧组名,让他们等不到我的消息就报警。然后我就往里冲。”
温宁睁大双眼。
王伟喝了口茶,说:“那些人敢这么猖狂,是因为背后有资本罩着。在他们眼里,没什么是钱和权做不到的。也是因为这个,傅文是被堵住了,但没有一上来就对她动手,而是跟她谈。”
“我赶了过去,给他们看我发的微信,告诉他们要是我不发只有我们懂的暗号,肯定有人报警,事情会闹大。男导演和女制片就跟我俩谈,傅文一根筋,花钱都谈不通。男导演一气之下找了一些人过来,真要动手。”
温宁皱眉:“她被打了?”
“那倒没有,我挨了两拳,呵呵。”
温宁抿了下唇,一扫温柔,神情冰冷。
“傅文看我被打了,虎了吧唧的扑了过来。她没事就去剁排骨、切土豆、颠勺炒菜、还搬过砖,是有力气,但到底是个女人,也架不住人多。我赶紧护住她,让她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女制片让人停手,唱起了白脸,愿意花钱买下拍到的东西。胳膊拧不过大腿,傅文见我的脸都肿了,只能同意。”
“咱俩被关在酒店,手机和电脑里的东西都被删了,同步存上去的内容也被删了个干净。等吞下去的内存卡出来了,一按马桶,女制片递过来个文件袋,里面有50万。又说了些管住嘴啊,不许瞎写什么的,就把我们给放了。”
王伟喝了口茶水,脸上没了笑容。
“我们回到车里,她看着文件袋里的钱跟疯了似的笑了好一阵……跟我说,‘师兄,原来钱是这么挣的。这一回比咱俩忙活两年挣的都他妈的多。’我一想还真他妈的是,就跟她一起笑……唉……”
王伟重新挂上笑容,说:“从那以后,咱俩没钱了就会去蹲一些八卦,卖了。那女制片也是个厉害的,还会联系傅文,给她透露对家的消息,让她去拍。挺好,要是没那一出,我们还找不着来钱的路子,早就干不下去了。傅文差点把老家的房子卖了。”
一时安静了下来。
温宁声音微冷的问:“傅文为什么这么坚持?”
王伟明白温宁问的是什么,看着她的双眼,说:“这个,你得问傅文。”
王伟又换了表情,招呼温宁吃菜。
温宁吃了两口菜,放下筷子,说:“王师兄……”
“你要是不介意,直接叫我师兄就行。”
“好。我和傅文将近二十年没见,最近才遇到。我跟师兄你这是第一次见面,我知道有些话我说不合适,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照顾傅文。”
王伟发自真心的笑了,温宁也笑了。
聪明人,心照不宣。
王伟愿意和温宁多说一些。
“我和傅文有过命的交情。当年她还算是新人,发生了7.0级地震。我们是最先出发的,后面还有报社的同事往前方赶,师傅也在里面。我们不仅是为了报道灾情,也是想调查天灾背后是否有**。”
“那时候余震不断,很吓人。山体滑坡,公路被埋了,车开不了,我们就徒步,走了四十多公里。没有任何物资和装备,徒手翻山越岭,全靠体力和精神支撑。”
“余震一来,石头从上面往下掉,我差点被砸了,是傅文冒险推开了我,要不然我就死那了。她的腿被划出一条口子,幸好没有大事。后来我才知道,她当时还在生理期,不愿耽误时间,也没条件,就那么硬生生的挺着,把外套脱了,系在腰上,遮住裤子。”
“晚上,我们总算能歇一下,和同行睡在县城临时搭的一个大帐篷里。没有灯,连夜赶稿子,每次一摇晃,我们就抱着笔记本电脑往外跑。还是我们的师傅到了,跟我们说小震没事,大震跑也没用。我们的师傅报道过汶川地震,有经验。我们就听师傅的,专心写稿子。”
“快吃菜吧。一直听我讲,耽误吃饭了。”
温宁拿起筷子,心里沉甸甸的,哪还有胃口。
傅文回来了,一到近前,温宁就闻到了烟味。
傅文喝了几口茶,见吃的差不多了,刚想说吃完就走吧,温宁要去洗手间。
王伟又要拿烟,还是没拿出来,对傅文说:“温教授挺好的。”
傅文抱着胳膊:“师兄,我的事,你就别管了。”
王伟自嘲的笑了下:“你的事,我管得了吗?但我告诉你,你要是再和姓周的有来往,我他妈的就没有你这个师妹。”
傅文皱眉:“我和她都多久没联系了。我跟你说过,我和她本来也没交往。”
“对,不是交往,见面就上床,睡了好几年!草!你他妈的就是有病!”
“嗯。我是有病。”
王伟又爆了句粗口,没再说话。
温宁去找服务员结账,得知已经买过单了。一想,肯定是傅文出来时付的钱。许多情绪堵在她的胸口,在门口站了几分钟,进了里面。
温宁喝了几口茶,傅文要送她回去。三个人出了饭店,王伟跟温宁互相留了手机号码,先开车走了。
温宁坐进车里,见挡风玻璃那放着一个袋子。
“我给你打包了一份虾仁炒饭和一份汤,你晚上吃吧。”
傅文把袋子放在后座,身子向后探,离温宁很近。温宁差一点抬手抱住她,克制住了。
车到了小区外。
“你的腰还好吗?我把车开进去?”
“不用。我走进去就好。”
傅文一边扭身去拿后面的袋子,一边说:“你记得涂烫伤膏。要是没什么事就不用抹药油了。要是还不舒服,就稍微……”
温宁抱住了她。
傅文身子一僵。
温宁轻声说:“傅文,我很想你。”
傅文提起袋子,云淡风轻的说:“老同学多年没见了嘛。给,里面有汤,别撒了。”身子向后,离开了温宁的怀抱。
温宁看着傅文,傅文笑着把袋子放在她手上。
许多话就在嘴边,却无从说起。温宁打开车门:“路上注意安全。”
傅文应了一声,开车走了。看向后视镜,温宁站在原地。车子开进主路,后视镜里没有了那个人,点上一支烟。
温宁回到家,把袋子放在茶几旁,看向叠放整齐的睡衣。她躺在沙发上,枕着睡衣,抬起一只胳膊遮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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