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晋已经赶过来,迎了廖杰站在厅堂门口等着。
桃红跑过去接了慧姐儿手中几支盛开的菊花,去内房里找出慧姐儿喜爱的浮雕暗纹牡丹纹青瓷瓶插上。
桃珠已经端来热水,准备给慧姐儿擦洗双手。
慧姐儿不疾不徐缓步走上厅堂,大大的杏眼烟波流转,闪着了然的清波。
廖杰站在门廊下,双眼兴味的注视着慧姐儿,心里赞赏这丫头不卑不亢大气端得住,没有见了世家公子就手忙脚乱的慌了章法。
“廖大公子是来取绣屏。”
慧姐儿边问边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厅堂。
廖杰一怔,没想到绣屏做好了,转转眼珠嘴角含笑,也亦步亦趋的跟了进去。
笑道“取绣屏是其一,其二是有事想请卢姑娘相帮。”
慧姐儿正洗了手让桃珠拿巾布擦,听见他要自己帮忙,心里不免一惊。
想着如果是需要绣屏绣品,直接开口谈时间价钱就是,断不会说请自己帮忙。
放眼这满京城的繁华之景,动辄世家权贵皇亲国戚,哪是自己一个小老百姓惹得起的。
区区小商户能帮堂堂侯府公子的忙,说出去怕是会笑掉人的大牙,不会是廖大公子为了他二弟来给自己挖坑吧。
慧姐儿脑门发涨,抽出手,转身坐在主位上,廖杰不等招呼自己去坐了客座。
“廖大公子可折煞小女子了,我们这里除了几个会刺绣的老弱妇幼,哪有本事给侯府帮忙?廖大公子不是误会了吧?”
慧姐儿脊背拉直,双眼紧盯着廖杰,希望从他的一丝半毫表情上看出点端倪。
廖杰看著慧姐儿一副小刺猬犹犹豫豫张开全身尖刺,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严肃神情。
想到她这么些年,就是这样时刻戒备着,保护着这个祖孙三人的温馨小家,艰难的操持着整个卢家绣房的里里外外,那么柔弱又坚韧,不觉眼神温润放柔了声音“不为难卢姑娘,只是想请你们府里懂刺绣的人,帮我认认一个荷包上的刺绣针法。”
慧姐儿交握的双手慢慢放开,松了口气,全身放松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大口,“如果是这事,还可。”
“那就好,那就好,在下先谢过卢姑娘了,这不是帮侯府,是帮我廖杰。”廖杰站起身抱了拳道谢。
慧姐儿听他把侯府和自己分得这么清,感觉怪怪的“你别先谢,还不定认不认得出来呢。”
“我是认不得的,我那些小徒弟更没见过,帮你问问我阿婆,看她以前见过没。”
慧姐儿见不是自己担心的事,心情复又轻松起来。
“据说你阿婆一手绣艺精湛,年轻时就跟师学艺,你娘的手艺也是她教的。”
廖杰见慧姐儿松口答应,也舒了口气,从袖袋里摸出一个泛黄的月白色荷包来,继续道“请你阿婆认认这个荷包的针法,看是出自何人之手。”
慧姐儿见他称赞自己阿婆,一边示意桃珠去接过来,一边高兴道“我阿婆绣技可好了,我大姐姐和二妞姐她们就是阿婆和娘教的,你回去见了绣屏就知道了。”
慧姐儿手里接过荷包,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一下就被那上面的荷花吸引了。
层层叠叠递进的粉红花瓣,包裹着金黄的花蕊,雅致清丽亭亭玉立,确是没见过的细腻针法。
“廖大公子,我这就拿去给我阿婆看看,你稍坐休息。”
慧姐儿站起身就往外走,她也好奇想知道是谁会这种针法,怎么一直没在世面上见过。
“这······”廖杰犹豫的抬了一下手,看著她出了门。
绣房里,三婶脸色发白的看著荷包,艰涩的开口道“姐儿从哪里得来的这个荷包?”
慧姐儿疑惑的看著她“廖大公子拿来让阿婆认一下。”
“哦,廖大公子拿来,又是要查什么案子了吧?你去告诉他,我没见过不认得这针法。”
三婶瑟缩了一下,手伸得远远的把荷包递给慧姐儿。
那年深秋,萧瑟的凉风一日胜一日的吹得人起鸡皮疙瘩。
琪瑰坊的焦妈妈来到小学徒的门口叫起床。
九岁的三婶万分艰难的从铺盖窝里爬出来,见睡在另一头的小师妹还赖在床上,不服气的伸手进去扰师妹的脚心,两人笑闹成一团。
突然,由外及内,院子里传来巨大的摔打声和喝呼声。
焦妈妈手里的托盘一下掉地上,也顾不上捡,转头就往外冲去。
三婶和小师妹两人吓白了脸,紧忙哆哆嗦嗦穿上衣物也跟着往外跑。
院子里涌入大量的官兵,人人手里拿着刀剑,杀气腾腾的吆喝着从正房开始查抄。
三婶牵着小师妹的手傻站在门角,两人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不敢动弹。
一整天的天翻地覆后,连扫地做饭的共三十多人全被投进大牢,绣房里所有的绣品绣片都被打包带走。
只是没见大师傅霞姑和云娘。
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三婶和绣房的几个小姑娘,每天浑浑噩噩的缩在角落里,捂住耳朵,害怕的听着不时传入耳中的惨叫声。
有一天,昏暗的牢房里,一个胖头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进来,拿出一个浅绯色荷花荷包,问大家认得不。
三婶眼睛一亮,那不是云娘姑姑绣的吗?
有一次焦妈妈忙,走不开步,让她给云娘姑姑送茶水去。
她在云娘姑姑的案头上看见好几个荷包,色不同都是绣的一样的荷花。
三婶手心拽出了汗,心虚的偷偷看过去,见胖头太监正一个一个问过来,犹豫不知该说还是不说。
想到从小爹教的“祸从口出,见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三婶就闭紧了嘴。
“你如果知道谁会绣这个花,告诉我,我给你买糖葫芦。”
胖头太监蹲在小师妹的身前诱导。
小师妹虽说年纪最小,但刺绣特别有灵气,很得师傅喜欢,她睁着一双丹凤眼,稚气的道“我们还没学这个,师傅都没教过这个。”
“那你们学的什么?”
“我们学基本功。”
“我们学基础针法。”
傍边两个小姑娘抢道。
小师妹点着头“要我们会了,师傅才拿图案给我们学。”
胖头太监晦气的站起身,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转身就往外走。
边走边皮笑肉不笑的对两边的衙役尖声道“你们蒋大人把这些个屁事不顶的小丫头关在这里,是想忽悠皇上吧,耽搁了皇上的时间,哼哼······”
两天后,三婶她们几个小丫头被放了出来。
大家没有去处,失魂落魄的牵着手回到绣房门口,见绣房已经被官府封了,街坊邻居各干各的,也没人看热闹。
日常给绣房送针线的钱老板在转角处,一眼见到她们,忙叫进店里“你们放出来了,绣娘她们呢?快别走,你们家人到处打听,让我见了留下你们,他们会回来接你们。”
晚时,几个丫头的家人果然来了。
三婶的爹接了她就连夜回了乡下。
其后一年多的时间,三婶还时时在噩梦中惊醒。
三婶回神见慧姐儿还立在面前,急得推她道“快去,快去,快还了去,我不识得这个。”
慧姐儿抓紧了手里的荷包,心里明镜似的一点一点沉下去。
自己的阿婆一定识得这个荷包,而且还和这个荷包的绣娘也熟悉。
慧姐儿紧张起来,头重又昏昏的,刚刚才好不容易在京城站住脚,怕这个事又把自家牵连进去。
慧姐儿回到厅堂,一双漂亮的杏眼眨呀眨,满脸歉意的道“廖大公子,我阿婆看了半天,说没见过如此出彩的绣艺,如果她见过,一定不会记不得。”
廖杰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慧姐儿,眼里闪过一丝莫测,心想她不信任自己,她在说谎。
廖杰收回锐利的眼神,垂眸站起身“那就谢过卢姑娘和卢老太太,如果有什么记起来了记得告知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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