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五十分，整座城市都被金色的光笼罩，挂在天际的那头是圆形的火球，橘红色过于炙热。人声，车流声和树叶发出的簌簌声汇成交响乐，却并不美妙动听。
华云公馆的玻璃大门被人拉开，余音攥了攥手指，对男人微一点头。男人做了个“请”的姿势，将余音带到指定的房间门口后男人便离开。
浅草绿的墙壁有一面挂钟，金属刻度的表盘，花纹对称的指针将要指向三根线组成的罗马数字。
余音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很快，门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门被打开。迎面而来的风裹挟着一丝纸张燃烧后才有的灰烬味，转眼就消散。
余音微微皱眉，在孟荣开口前始终是厌烦和冷漠的表情。
孟荣并没有邀请她走进房间，而是迈步走向对面的一间房，他打见余音没有反应，作势要去抓她。
对他粗鲁行为早有预判的余音稍一侧身，孟荣脚步趔趄地扑了空，表情变得极度难看。
余音冷声道：“我只答应当你的女伴，但我不想和你有任何肢体接触。”
孟荣的声音更冷，也有咬牙切齿的怒意：“如果你想成为今晚最好笑最廉价的人，那你就一步也别动。”
来之前就被程简叮嘱过无数遍，对待孟荣要千防万防，时刻保持警惕。余音依旧原地不动，神色平平地看着他。
可孟荣根本无视她的拒绝，大力抓着她的手腕三下两步将人拽进门内，报复似的不等她站稳快速松手。
余音扶着墙，狠狠地看着孟荣。
孟荣不容置疑地微微扬起下巴：“半个小时给她换好。”
反应过来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余音扭头看向身后怯生生说话的人。
“孟先生，是和图片里一模一样吗？”女生手里还提着黑色的箱子，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孟荣。
孟荣把手插进西装口袋，不耐烦道：“不然给你图片的意义是什么？少废话，我的耐心有限。”
以为孟荣会看着自己换装，可他说完便走了。听见门外有电梯上下的声音，余音猜他大概是到别处消遣这二十九分钟了。
像鬼一样阴险狠毒的人终于在视线中消失，余音才松了口气。
她没有为难房间里的两位女生，平静地扫了眼角落里挂着的蓝色礼服，“我穿这个吗？”
两位女生齐齐点头：“需要我们帮你换吗？”
“不用，谢谢。”余音拿着礼服往另一扇门里走。
不知道他们口中图片里的妆容是什么样，按照以往的经验，半小时内要完成衣服妆容造型，实在是天方夜谭。
但余音知道孟荣并不是个善良好说话的人，于是加快了脱衣服的动作。
直到她把腰侧的拉链拉到顶端，才发现身上这条大拖尾的裙子十分眼熟。
原来全球仅两件的礼服，一件挂在她家的衣帽间里，自从上次红毯被程简踩过之后再也没亮相过，而一件在孟荣这里，现在穿在她身上。
余音蹙了蹙额头，该不会两位女生低头研究着的图片里就是上次颁奖的妆容吧。
换好礼服，余音坐在椅子上，站在她身前的女生手里拿着粗细不同的刷子在她眼下轻轻点戳着，身后的女生则拿着卷发棒摆弄她的头发。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听见两位女生互相问道：“我好了，你呢。”
“半分钟，马上就好......”
等到最后一缕卷发被人摆放在额头前，余音看清镜子里的自己。
她前几晚因为休息得好没有黑眼圈，但眼下依旧泛着淡淡的乌青色，是化妆师用稍深色的粉盖住了原本的肤色，她所散发的憔悴和疲惫感也因此而来。
不但礼服是一样的，连妆容也和上次走红毯的一模一样。
孟荣的要求，无法形容的荒诞。
余音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对身后的两人点了点下巴：“谢谢，辛苦你们了。”
不多不少，三十分钟刚刚好，为了完成交易的余音提着前裙摆站在孟荣眼前。
在他深色的瞳孔里没有流露出身为男伴的殷勤或喜悦，哪怕一分。
孟荣走上前，捏住余音的下巴用审判的目光上下打量，露出鄙夷的表情轻笑道：“被夸得天花乱坠的女明星也不过如此。”
余音推开他的手，对他的贬低并不在意，以为他会继续奚落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后加长版的林肯上。
可孟荣出乎意料地转身打开车门，对她说：“上车。”
车内安静，余音和孟荣相对而坐。
难得孟荣没有说话，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看，可他被车内暖色灯光照亮的锋利眉眼意外地多了一丝温情。
剧毒的蛇蝎也会有温柔的一面吗。
余音把视线转向不断倒退的景色。
她想，就算有，她也不愿意了解。
从下车之后，孟荣就没再盯着余音，只低声警告她：“不能离开我的视线，更别想着趁机溜走，因为不论你跑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抓回来。”
余音并不顺承他的意思，轻笑一声后独自走向大厅中央。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断定孟荣不会做出太过分的事情，更别说不远处的角落里还有他的哥哥正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参加晚宴的除了明星艺人，涉足娱乐圈的有权有势之人也不少。可众多女人之中穿着超大拖尾的礼服只有余音一人，毫无意外，在她走出的每一步时都有人对她投来好奇诧异的目光。
一个在娱乐圈时尚圈混迹多年的女明星，怎么会不了解晚宴礼服和红毯礼服的区别。
慢慢地，大家对她的好奇转变为鄙夷，在她身后怪声怪气道：“不是吧，一个晚宴而已至于穿得这么显眼吗！”
“生活处处是红毯，你懂什么——”
“和上次她走光是一样的礼服，说不定是来炒作什么的，你说话小声点，别被听见......”
窃窃私语余音全都听见了，她无力反驳，只端起路过服务员递来的一杯果汁，轻抿了一口。
上次打扮隆重亮相还是在尼斯的秀场，这次在ESO 的晚宴上却素面朝天，独身一人，很难不被人议论。
只是余音没想到ESO 的设计师也会在场。
艾琳娜紧锁着眉毛走到余音面前：“你怎么来了？前两天你的经纪人还说你在拍戏没办法参加，现在怎么穿着这条裙子？”
虽然艾琳娜只是陈述事实，但余音还是敏锐捕捉到她隐藏的怒意。毕竟艾琳娜被她拒绝，现在又在这里看见她，确实有损人脸面。
“考虑了很久还是觉得ESO 的晚宴比较重要，于是和剧组申请了短假。”察觉到艾琳娜的表情稍微缓和些，余音眨眨眼笑道，“这条裙子是三年前ESO的作品，刚好今晚的主题是回顾经典，我觉得还是这条裙子最合适，而且它对我来说有不一样的意义。”
为了让艾琳娜更加认可自己的话，余音低头摸上胸前深蓝晶石围成的蝴蝶的图样：“我第一次被这条裙子吸引就是因为这个，这个设计点还是你想出来并且连夜赶制的，所以我觉得这条裙子最符合今天的主题，经典永不过时。”
艾琳娜也跟着伸手摸了摸她一粒粒凸出的晶石，“没想到你会记得，这些晶石虽然不是最昂贵的......”
艾琳娜笑脸盈盈地回忆着当年的设计思路，表现出认真聆听的样子的余音则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只是她刚放松警惕时，后腰突然被人箍住，她的肩线瞬时绷紧，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打扰你们聊天了，抱歉。”
孟荣这么说，脸上却没有一丝愧疚，握着余音腰侧的手慢慢移至她的肩膀，往自己身上靠，垂眸对余音强硬道：“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不远处的乐手架起手中的小提琴，紧促的琴音响起时，正如余音的心脏突然收紧。
她正了正表情，照例对艾琳娜莞尔一笑：“不好意思，孟先生找我有点事，我先走开。”
被孟荣强拉着走向别处，余音顾不上这时艾琳娜会如何看待自己和孟荣的关系，只想办法挣脱他的束缚，可她用力一分，孟荣握着她肩膀的手也跟着用力，直到肩胛骨有无法忍受的疼痛感。
余音准备大声呵住他时，却被一道同样阴冷的声音抢先了。
“在这里能遇见自己的弟弟，还真是巧啊——”
孟荣霎时松开放在余音身上的手，从桌边拿起一只高脚杯，笑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巧不巧的。只是不好意思，我先你一步了。”
话落，对面和孟荣有几分相似的男人神色不明地看了眼余音，嗤笑道：“临时女友可不行，你是不是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孟荣并不接话，只笑看着男人。
“是孩子。”孟铮边说，边摸了旁边女人微微凸起的小腹，“只有流着孟家的血的孩子才有资格继承孟氏的一切。我的意思是，你不仅没有领先我，而是落后了。”
余光瞥见孟荣握着酒杯的指尖微微泛白，余音心里快意不少。
丛林法则，任何动物都有天敌，即便是再阴险狠毒的蛇也是一样。
孟荣盯着那女人的肚子和孟铮的手看了几秒，然后把杯里不多的酒尽数泼在满脸得意的女人身上，悠悠开口：“就算没有孩子，你也没有机会，还有，谁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流着孟家的血。”
酒液从女人的胸前一路往下流，一直到她凸起的小腹之处才停止，慢慢晕染开，红棕色浸透了白色的面料，像是刺眼的血色。
孟铮并不在意自己的女伴被人羞辱多么狼狈，而是指着孟荣高声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你，不要把话说太满，免得没有后路。”
孟荣把酒杯放下，无所谓地耸耸肩，继续把手搭在余音的肩上，在她的发顶落下一个令余音浑身不适的吻，他笑着对孟铮挑眉：“知道你今晚要处理大事，不给你留门了。”
余音被孟荣强硬地带着转身，身后此起彼伏的是男人的质问声和女人的哭声，可她心里只有失落和怒气，咬紧牙根道：“你放开我！”
她抬手要去打孟荣，却被他轻松握住手腕：“这么多人看着，你这是什么表情？”
“恶心。”余音瞪他。
她毫无保留地展现自己对他的厌恶，而孟荣也将她的肩骨捏得通红一片，继而将手指落在她的唇上，将鲜艳的红色用力揉开，不管她是怎样的挣扎和捶打自己，半眯着眼笑道：“我的女伴不应该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你的演技很差。”
直到余音的唇边脸颊变得比凸出的肩骨更红，孟荣才满意地停手，说：“你可以走了。”
余音怨愤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得突然想起那句话：
不要和魔鬼做交易，否则他会夺走你的一切，唯有眼泪伴你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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