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明斯克的眼睛，仿佛是在问他，“真的吗？”
却又不敢问出口，只能将这疑问放在眼睛里，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错过对方下一句话的模样。
“我带过无数的兵，你的初次精神力控制练习的水平，在他们中的前20%。”
明斯克的语调并没有什么起伏，他只是陈述事实一样地告诉宋瑜，也并没有错过这孩子眼中重新释放出的光彩。
宋瑜的眼睛还是蓝色的时候，明斯克只能从米麟的描述中想象宋瑜眼睛亮起来的样子，现在亲眼看到这份漆黑之中绽放的璀璨，元帅却觉得，一定比之前的蓝色还要摄人心魄。
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掩饰似的咳嗽了一声。
“您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宣布提前下课的吗？”宋瑜听到了明斯克的咳嗽，开口问道，语气里难掩担忧。
明斯克表现得更加不自在了，不过瞬间就被他收起，转而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开口，“不是。是因为晚饭的时间要到了。”
“晚饭？”宋瑜刚想问这跟晚饭有什么关系，随即就想到了之前几天他的三餐都是什么，赶紧把蠢话咽下，悄悄红了脸颊。
“跟我来。”明斯克说完，便习惯性地转身离开训练室，在前面带路。
宋瑜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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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亲眼看见明斯克做饭，宋瑜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尽管所有的备菜工作都交给了机器人，明斯克只需要给机器人提供指令就行，可对于已经将“君子远庖厨”的训诫深深烙进骨子里的宋瑜来说，眼前的景象依旧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明斯克扫了一眼一直在好奇打量厨房里亮闪闪的各种厨具的宋瑜，就从大冰箱里拿出了几份海鱼刺身。
余光看见了鱼，宋瑜就把其他什么都抛在了脑后，眼里只剩下了鱼。
指挥机器人切片，摆盘，案板那边切菜，改刀，电子灶上放着蒸锅炖盅，在机器人的辅助之下，五菜一汤两种主食，外加一大盘刺身拼板，也只不过用了二十多分钟而已。
宋瑜坐在厨房中岛延伸出来的桌台旁的高脚凳上，一直看着明斯克炒菜的背影。
之前米麟跟他说，这些菜都是明斯克亲手做出来的时候，宋瑜对此还没有什么实感，直到亲眼所见，他才终于明白过来，那份一直被他压在心底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是那种被人尊重，被人在乎，被人惦记，沉甸甸，软绵绵，能把整个胸膛都填满的满足。
是宋瑜两辈子第一次体会到的情感，将他从虚无中拉下来，告诉他，即使这辈子又死了，还有人会记得他。
“吃饭了。”
明斯克的声音响起，宋瑜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抬头，就让对方看到了他眼中来不及收起的复杂情绪。
是那种安静的悲伤，即使被全世界遗忘，也能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无奈。
明斯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中会出现这样奇怪的形容，好像只是某种直觉，这直觉却无端让他厌恶。
于是他坐到宋瑜身边，拿起机器人放下的餐具，切着他自己面前的牛排，以此来忽略刚刚的古怪思绪。
宋瑜低头看向自己的那一份，却意外地发现，盘子里的牛排已经被切成了方便入口的小块，五分熟的内里是漂亮的粉红色，咬一口，汁水丰富又令人满足。
明斯克吃的不多，把牛排和里面的配菜跟烤土豆吃完之后，就打开光脑看起了军部每日简讯。
一边看，一边不忘从空间钮里拿出一把精神力补剂，放在他和宋瑜之间的桌面上。
宋瑜原本还因为在明斯克身边吃饭而有些紧张，不过满桌的美食渐渐就让他忽略了这一点，彻底专注于眼前了。
晚饭的量依旧是被把控得极其精准的八分饱，喝着最后的草莓牛奶，也依旧边喝边觉得自己又开始饿了。
于是想也不想，抄起手边的精神力补剂就接着喝。
桌子上的补剂依旧怎么也喝不完，宋瑜敞开了喝，一直喝到大脑再次发出信号。
将最后一支喝空的精神力补剂放回桌上，旁边就出现一只大手，十分自然地将空包装拿走了。
明斯克关掉了自己的光脑。
“已经下课了，你回去休息。”
“啊？”宋瑜疑惑，“没有晚课了吗？”
之前他和米麟上课的时候，一直都是上午课，下午课和晚课的，怎么突然晚饭之后的课就没有了？
“贪多嚼不烂。”
明斯克淡淡地解释一句，然后起身就走。
宋瑜追不上他，只得自己回去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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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斯克站在自己房间里的垃圾桶前，低头望着里面的垃圾，陷入了沉思。
宋瑜中午跟晚上两顿饭喝光的所有精神力补剂的空包装，都在这个半米见方，之前什么都没装的大垃圾桶里。
现在，垃圾桶已经满了一半了，里面全是精神力补剂淡绿色的塑料空壳。
一支补剂是20毫升的，可见宋瑜仅仅两顿饭就干掉了多少补剂。
即使精神力补剂对每个人的作用都因人而异，可就算吸收率再低，一个精神力等级是A的人，在精神力彻底耗空的前提下，也只需要这些空壳的三分之一就能让精神海重新填满了。
要知道，军用的精神力补剂可都是浓缩款。
所以，这孩子精神海的容量到底有多巨大？能让他这么肆无忌惮地喝，还是远远不能满足？
不过这倒也解释了为什么帝林军医之前会下那样的诊断结果。
因为精神海巨大，所以才会让其中的精神力浓度显得过于稀薄，所以这孩子建立精神力屏障，才会比别人要难得多。
敲门声响起，还没等明斯克喊“进”，门就开了，仿佛敲门不过是为了提醒外面有人，要不然就直接进来了。
能这么进他房间的人，整个星舰上就只有一个。
明斯克回头，果然就看见了米麟。
“他怎么样？”米麟直接就问，他们俩其实都不喜欢废话。
明斯克就将这一下午的上课经过都讲给了他听，米麟一边听着，一边也走到垃圾桶旁边，好奇这家伙刚刚到底在盯着什么看。
然后，他就也陷入了沉思。
“你对他很关心。”明斯克说完，看着米麟沉思的侧脸，陈述事实般说道。
这句话将米麟的注意力从垃圾桶上拽了出来，他重新抬头，朝明斯克一笑，“这么可爱的孩子，有谁能舍得不去关心呢？”
明斯克移开视线，没说什么。
“要不然他当我弟弟算了，让我爸妈达成多年夙愿，让我过把当哥哥的瘾，你觉得怎么样？”米麟真心诚意，怂恿明斯克答应。
明斯克认真想了很久，他在米麟期待的眼神中，摇了摇头。
“不行。”
米麟一愣，“我能问问理由吗？”
宋瑜这孩子简直乖的不行，爸妈肯定会喜欢他，到时候公民身份就直接填米家养子，最让人头疼的问题也解决了。
自己是明斯克最好的朋友，需要治疗的时候随时都可以，不论是去米家还是去首都星的军团驻地都相当的方便。
这种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三赢局面，明斯克为什么要反对？
“他不适合给任何人当弟弟。”
明斯克回答米麟，用了一句相当奇怪的话。
米麟更疑惑了，“啊？你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明斯克言简意赅。
“……”米麟有些无语，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对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惊讶，“等一下，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打算等这孩子成年，然后近水楼台先得月？”
虽然他也知道这个想法离谱中带着那么一点点性缘脑似的恶心，但米麟穷尽脑细胞，也只能想出这么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可明斯克再次摇头。
“他首先要成为他自己，才可以和另外一个人结合，相伴一生。”
这话说得像哲学家，米麟却因此而沉默了下来。
他以为只有自己看出来了，没想到明斯克心里也跟他同样清楚。
胆怯，自卑又谨小慎微的孩子，看上去礼貌温和，实际不过是一具空壳。
也许跟之前的悲惨经历有关，他不会拒绝，不会发火，不会质疑任何人落在他身上的任何决定，只一味的逆来顺受，一味的把所有压力都藏在心里。
“否则的话，他拥有这样的精神力，就只会成为什么人的工具，这个人可能是我，也可能是随便的哪个谁。”明斯克接着说道。
“所以需要一个人，能教育他，引导他，给他内心提供支持和力量，让他最终成为一个勇敢，善良，坚韧不屈的自己，但这个人不是我，我不合适，你是这个意思吗？”米麟笑眯眯地看向明斯克。
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做点启蒙教育他再合适不过，毕竟女儿从小就是他带大的，做起这些来简直得心应手。
但再往后就不行了，米麟早就跟妻子商量过，从孩子上小学开始，他就要慢慢退出女儿的成长，将教育权移交到妻子手上。
因为他家里的是女孩子，更因为他自己的性格，说好听了是太过温柔，说现实了就不过是优柔寡断，由于心软而难下决定。
所以这种性格，是没有办法支撑着一个人找到坚定的自我的，米麟可以是充满安全感的小窝，却注定无法成为遮风挡雨的大树。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明斯克终于点头，神色依旧严肃。
米麟听了这话，突然笑得很坏。
“那在你看来，能成为小鱼身边这个人的，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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