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霍伯特先生只是每日观察这个庄园,实在看不出来什么巫术,只好将无处发泄的苦闷宣泄在策马奔腾和打猎上,那匹烈马又被他找回来,经过他的严格训练后慢慢学会了不害怕枪声,变得完美。
老人一日找不到真相,他那热情加持的好奇心就绝不可能熄灭,自然也不愿意离开庄园,他会带着猎物回来庄园,分给这里的每个人。吉赛尔也并不问他什么时候要走,只是微笑着用最丰盛地食物招待他。
她似乎很忙,并没有什么空和他说闲话。
作为一个将家产变卖成现金的怪人,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勇士,居无定所的猎人,霍伯特不能理解这个女人对土地的迷恋,她简直就是这土地的一部分,她每天和这些没完没了的东西打交道,把种子们种了收,收了种,奶牛和母鸡也是,养了产,产了养,可是她为什么这么幸福,就好像每一粒稻谷,每一只动物都是她的孩子。
他每天看着她就这么在田间笑眯眯地忙碌,手上有使不完的力气,灵巧的手抓走每一只虫子,哪怕现在天气转凉,也不影响她的勤劳和忙碌。
在日暮的时候,吉赛尔抱着今天尚未播种完的冬麦种子准备回去自己的小屋。
衣着精致得体的绅士先生拦住她面前,“姑娘,把这东西给我吧。”这里的人真是见鬼,全都叫一个老女人叫姑娘,不是轻蔑,而是赞美,他不理解,但他可以这么称呼。
“您的衣服……”
霍伯特从来不喜欢自己的衣服被染脏,哪怕他打猎,他也要求自己干干净净地回来,这麻袋沾满黑色泥土,甚至有虫子在爬。
他面无表情地接过,心中暗暗告诉自己:“绅士是精神,不是外貌。”
男人早就须发斑白,可依旧算得上英俊,他将胡子留得恰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一身得体的衣服无可指摘,高大魁梧的身体配上从未因年龄减退的力量与热情,是那样的纯粹,吉赛尔看着他抱着破旧的麻袋,不小心笑出来。老绅士没有问她笑什么,只是胡思乱想姑娘总是要干净些的好。
第二日天不亮的时候,他再度跟着女人出门,看着女人播种,他最后还是选择帮忙。
这样重复而乏味的工作让他感到厌烦,可抬头看这老妇人种下的每一处都很整齐,自己却不能,再看她脸上幸福的笑容,他又有了耐心。
男人在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后并不疲惫,他有的是力气。
可他越想越不对劲,他怎么又陷入了巫术。
骄傲的绅士不愿意相信,这巫女的巫术竟然能诱惑自己。
他酝酿了一夜绝不能妥协,他要抓出巫女的把柄,然后将她交给法庭审判,可第二人清晨看着她又含着幸福和每个人打招呼,包括自己,再度去打理庄园,他就坐不住,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帮忙。
“我真是无能,我被巫女骗得团团转,不过是收了种,种了收,满身的泥土,恶心的虫子!”他恼恨地想。
“亲爱的先生,是不是今天的食物不合口味?”吉赛尔轻声问,她露出微笑,“如果您不喜欢的话,我可以照着您的要求试一试,我的手对调理味道还算有一套。”
“啊?不,抱歉,我在想事情,抱歉,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满意的。”他慌忙解释。
“请不用勉强自己,我下次烹调会注意您的口味的,您喜欢吃咸肉,虽然医生总说这有害身体,不过我们可以调整好次数,我已经想好了,请您期待这个礼拜天吧。”她说得是这样自然,就好像她天生该考虑他这个外客的习惯般寻常。
霍伯特没有反对,他知道她会巫术,可他抓不到把柄。
真是见鬼。
时间很快来到冬天,吉赛尔因为笔友的不再回信而感到担忧,可想到前线越来越可怕,她又义无反顾地选择理解。
战争是残酷的,都还没等到我们的绅士先生抓到吉赛尔的马脚,就有这可怜的孩子负伤从战场上回来,比如亚伦。他失去了一条腿,哭丧着被部队送黄金之乡。
冬天的黄金之乡是白色的,大家都玩笑说冬雪是恶魔,将金子变成银子,足足贬值了十六倍呢!
亚伦回家的第二天就来到了阿塔洛夫庄园,他需要吉赛尔的安慰。
霍伯特在清晨准备骑马去打雪狼的时候就听见老妇人的小屋里有人在说话,他靠近后听见一个青年哭道:“亲爱的吉赛尔,我的腿,我这辈子该怎么办!”
屋子里的壁炉里装着暖洋洋的火,让屋子变得温暖,吉赛尔也在流泪,她伤心得就像是自己断了腿,“亲爱的,亲爱的,我可怜的孩子。”
她抱住青年的脑袋,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抚他。
老绅士听着青年的哭声,实在受不了,从风雪中闯入门内,怒喊道:“不要抱他,他可不值得怜惜!”
吉赛尔坚定摇头,第一次如此否决他,“不,这孩子需要我。”
青年哭得厉害,谁知老绅士一把拉开老妇人,吼道:“你真是个懦夫!”
他并不解气,“不过是伤残,你就来找别人乞求可怜,难道你父亲没有教过你什么叫做骨气,你有空在这里哭不如去打死你的敌人。”
固执的怪老头怒气冲冲地吼完就出门,径直上马,扬长而去。
他冲出去足足一兰里终于觉得自己失礼,又策马回来,摘下自己的帽子,轻声对老妇人说:“亲爱的吉赛尔,我得暂时离开。”
他花白的胡子如同冰雪,湛蓝的眼睛却闪烁着火焰,消失在山川中。
吉赛尔再见到霍伯特的时候,是一个月后,他带着足足七个敌军的脑袋回来的,肩膀上有一处枪伤,还有许多硝烟的痕迹,精致整洁的衣服早就被血污给染红,最后因为风干变成黑色。
亚伦一家都被这老汉子吓傻了,哭了一个月的亚伦再也哭不出来了。镇上每个人都被吓得不轻。
他们问他怎么杀的,他只是眯着蓝色的眼睛,轻蔑地说:“倘若你有血性,人家咬了你一口,你就该送他去见撒旦。”
国王的通告很快就下来了,找寻一个将敌人潜入边境的分支小队全部杀死的英雄。报纸上戏谑地称呼他是“头颅爱好者”,“比望远镜还可怕的猎狗”,阿罗普尼的人都知道这人是谁,可谁也不去说。
那老人这么可怕,他们不敢违背他的意思。
倘若老国王在世,一定能想到查尔斯家的继承人,那位将遗产存在银行,把家里的产业变卖后就居无定所的猎人。
老人还是回到了阿塔洛夫庄园,吉赛尔给霍伯特先生包扎枪伤的时候十分伤心,只问:“你不害怕?”
“男人不能害怕流血,否则天底下每个人都会流血。”他继续发表暴论,固执得根深蒂固。
“……可是我会害怕。”吉赛尔这次没有微笑,只是伤心地说。
如果以前,霍伯特先生就会嫌弃地说矫情,可见识过这老姑娘砍了伤要开枪打她的山贼那一刻起,他就说不出来这话了。
“为什么?”
“倘若那些人必须要杀人,在敌人死亡和自己死亡之间,必须选择前者,我会感谢神赐予你的勇敢,可你分明可以好好的,却还是要去冒险,在平安和受伤之间选择了后者,所以我害怕。”她黯然,墨绿色的眼眸里是担忧,却没有责怪。
霍伯特说不出话,湛蓝的眼眸里微微有些动容。
“我可以留下吗?”他说,“我想在黄金之乡住下,在伤好之前,亲爱的吉赛尔。”
“……当然可以,先生,我的庄园永远对你敞开大门。”
“也许你可以叫我的名字,霍伯特。”
“亲爱的霍伯特,这真是个好听的名字。”老妇人露出温暖的微笑。
老绅士眼底也染上笑容,他知道自己被巫女骗得失去理智,可他不留在这里,如何能找到答案呢。
战火并不会蔓延到黄金之乡,但还是有不速之客在春日尚未到来前拜访了阿塔洛夫庄园,这位老富绅还是带着金子来拜访的。
见到可修先生的时候,吉赛尔十分惊讶,老富绅说明了来意,他的妻子亡故了几年,他希望在这孤苦无依的日子里,能与亲爱的吉赛尔相伴,他们都老了,不该有什么挑剔,他不缺钱,很显然吉赛尔也很富有,他们能过上很好的日子。
霍伯特先生到底是把他那精致整洁的礼服全都收起来了,他现在穿得和工人一样,就算他站在吉赛尔姑娘身边,可修先生也并不在意。
“亲爱的先生,请容许我先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您希望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亲爱的吉赛尔,你该知道的,我们的财富加起来一定十分庞大,我们可以环游世界,我们可以在美丽的地方买下别墅,我们可以有无数的佣人,我们能够吃最美味的食物,穿最体面的衣服,我会带你去看看什么是上流社会的美好。”可修淡然地说。
他很富有,生来就有着吉赛尔辛辛苦苦一辈子未必能得到的财富,她有钱,他更有钱,如今阻碍他们在一起的理由彻底没有了,他会在吉赛尔的笑容里得到幸福的。
都没等老妇人回复,霍伯特先生就嗤笑起来。傻瓜竟然说要巫女放弃她最爱的土地,去过“上流”的生活,真够傻的。
老人的笑很快停下来,对吉赛尔说:“亲爱的姑娘,你记不记得你答应了我,今天我们要去打猎?”
老妇人并不记得自己曾答应过这样的事,可看着对方湛蓝的眼睛里全是得意的热情,却没拒绝,“嗯……这……”
她还没说出什么,男人早就吹口哨唤来一匹纯黑色的骏马,他眨眼翻身上马,沉稳有力的大手轻轻松松将老妇人拉上他的马儿。
“麦迪二世,咱们走吧。”他微笑。
马儿得令,急急奔出,将富绅甩在身后。
“哦,我的天哪,先生。”吉赛尔惊呼,“感谢您为我解围,只是这个法子真是……”
霍伯特吹了吹白色的胡子,恼道:“谁说我是在给你解围?分明是姑娘你不记得我们的约定了。”
善解人意的吉赛尔没有过问,只是任由他带着她离开。
“会开枪吗?”
“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姑娘,没有人天生是会这些的,男人在成为男人之前是愚蠢的男孩,女人在成为女人之前是天真的女孩,谁都得学着长大。”他笑着说。“我会教你的,会的人教不会的,天经地义,就像你擅长打理你的庄园。”
“我……我会试试的。”
没有人知道霍伯特先生到底教了亲爱的吉赛尔姑娘多少东西,只是她灵巧的手有了新的发挥,她那很好的视力帮助她找到了雪地中的狐狸,她初次打猎就带着猎物归来,墨绿色的眼眸里是不同往昔的兴奋。
她很开心,而霍伯特先生却瞪着湛蓝的眼睛苛刻地说:“你前几发子弹打偏了,这可拿不出手。”
吉赛尔并没有什么在意这样的话,而是对他报以诚挚的微笑。
他被这微笑弄得不好意思,她偷偷笑话他的简单。
查尔斯老人的枪伤早就好了,他能轻松搬起重物,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不过没有人会赶他走,他像是被风吹落的蒲公英,漂泊许久后心却扎根在这里,以前绑住他的是责任,是抚养卡尔的担当,现在却不是,他喜欢这个庄园,也喜欢上了这样的忙碌,冬麦早就丰收,他看着这些麦子从小到熟,从少到多,渐渐感觉到了生生不息的土地有多么伟大。
至于我们亲爱的吉赛尔,她难得空闲,反而去山里策马打猎去了,她灵巧的手和常年干活的力气让她能够适应那自由的生活,她胆大而热烈的感情终于被打猎激发,像是一颗树枝分出了枝杈,焕发出全新的嫩叶。风儿带着她去往远方,她的根扎在土地里,却招展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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