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怕醉,是怕失言。李暮沉默下来,手里吃面的动作也慢下来,胃里被些微的心寒填塞,一下就感觉饱了。她一颗颗捡出辣椒段,换话题:“你看到之前的新闻了吗,商户邻居之间为几块钱的物品失手杀害对方,代理人每天要上交那么多财产,怎么可能不怨恨呢,不恨的那是圣人,谁有那个魄力以身饲虎。”
柳易戳着碗,迟疑着说:“确实,但我就是觉得,与其这么被动,为什么不联合起来把系统干掉,它每天收那么多钱,算**oss了,击杀掉落的物品就算分点边角料也是好的。我们那么多玩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有脑子的出脑子,有钱的出钱,为什么不能合作呢?”
“你知道其他玩家在哪吗?”
“不知道。”
“你知道系统在哪吗?”
“不知道。”
“你知道系统长什么样吗?有没有实体,有没有致命弱点?”
“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就想打击系统,还是洗洗睡吧。而且玩家之间互相视对方如洪水猛兽,哪有合作的可能呢?”
“可是,”贞柳易情绪低落,“要是死掉就不能和朋友一起秃噜面条了。我虽然的确爱面条,但我也不想伤害其他人。钱要和亲近的人一起花才是钱,只剩一个人那就是废纸。”
这话令李暮也有些触动,她静静听着,不作声。
“其实,当时我一听你们原来是这样搞的,脑子里就冒出个声音:谁让你们这样斗的,用脑子!用脑子啊!”柳易说:“我以为你们会用多高明的手段,结果就是这样,世界就是巨大的草台班子。”
李暮皱眉思索,总觉得这话很熟悉,好像还是她说过的,当时是个什么事呢,辅导作业?劝架?长大后脑子都用在算计和反算计上面,要说不聪明吧,各个都是人精,要说聪明吧,有时候又总爱做蠢事,她也搞不懂了。
“这太残忍了,要是朋友死在面前,我一定会愧疚地吃不下面条。”
“吃不下面条就吃米饭,这有啥的。”
“姐,你要当心啊。”
“知道了,继续吃饭吧。”
祝清叙说的没错,第四个隐藏敌人终于还是在反复闪动后亮了起来,只是尚存一些良心,知道给她报个信,一边大喊着提防着点,我要来干掉你啦,这样的话,一边提着砍刀上来,想象的画面非常逼真,是柳易能做出来的事。
李暮的食欲彻底消失,起身收拾碗筷,被柳易抢过,“我来。”看着她收拾厨房忙碌的背影,李暮有些失落,简单洗漱后回了自己房间,早早关灯躺下。
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沟通真是累人,一边要猜别人的意图,一边又要隐藏自己的想法,但好在有些进展,与大少爷和利嘉的争斗可以暂缓,又连上晓芹这样的情报贩子,目标也明确下来。
明天还有一场谈话,接着做参会准备,会上多半要和孔庆谈判自己公司的事,实在太累了,李暮倒在床上,一个字也不想说。
如果为了钱闹到众叛亲离,连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真的是她想要的吗,那样岂不是太可悲了。李暮痛苦着,挣扎着,自己的感情和良心还是太多了,所以才会痛苦。可那是相处十年的妹妹啊,自己也是十年的姐姐,人真的不能,至少不应该,失去底线。
电话响起,是妈妈,她蠕动过去,接起来:“喂妈,怎么了?”
急切的责备响起:“你突然给我们转钱干什么啊!我今天去取钱才知道,你公司不是都倒闭了吗?”
哦,是那时候,李暮觉得自己要被系统抹除的那天晚上,明明过去不久,却好像相隔许多年的时光了。父母没有开通短信通知,所以不会在第一时间知道进账,李暮知道,是故意没帮他们开的。她反问:“你们取钱做什么?”
“你表妹结婚,要包红包,得用现钱。”
还好,没什么大事,家里的日子依旧平静。
“我跟你说,表妹今年24,男方比她大4岁,家里是包工程的,三套房子四辆车子嘞,每年收入一百多个……”
李暮不耐烦打断:“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包工程是有风险的,回款很慢,家里的财产别看多,全是抵押房,表妹是老师,我跟你讲,指定将来要让她贷款出来贴给男方。”
“哪有那么多风险啊,人家男方妈那么多年不也好好过来了吗?”
“那是你没看到人家哭的时候。”
“别说那么多没用的了,你那个大学同学男朋友呢,还谈着吗,我托人找到一个好小伙子,也是跟你同行,也是弄游戏的。”
“早分手了。”李暮挑挑拣拣回答。
“分手好,分手好,别去跟他创业了,回家安稳过日子吧。”
从来都不是跟他,是李暮自己的意愿,只是她和祝清叙刚好目标一致,才搭伙至今,但她不想多解释,转头又去说明最开始的问题:“最近换工作了,老板人不错,之前做成一个项目,发到手十万奖金,本来想跟你们说的,结果几个电话一接又忘记了。”
“注意身体啊,别老熬夜,钱赚些就够了,老是熬夜赚钱,赚来的钱看病都不够花的。”
“青春饭的工作,必须多攒点钱。”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回来找个人成家了。”话题又绕回来。
“还没赚够养老的钱,不敢歇。”李暮又把话题绕开。
“要赚多少钱才叫钱啊,够花就行啦,对自己好一点,多吃肉,多吃蔬菜,多吃水果,不要老吃泡面,吃泡面也要加点生菜和鸡蛋,不要怕麻烦,生菜很嫩的,洗干净热水一烫就熟了,不会苦哒,超市的生菜不苦的。”
絮絮叨叨讲着的都是一些小事,李暮很累很累了,眼皮直打架,但还是强撑着在听。
不行啊,钱是她的命,她不敢停下来。谁都不能阻挡,哪怕父母也不行。
两种想法在内心纠缠着,拉扯着她的神经,疲惫感又想控制她尽快进入睡眠,李暮烦躁起来,随缘拉倒,他们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对他们,不要再浪费感情。这么一想倒是很有用,很快意识就沉下去,耳朵里还能听见说话声,身体已经一点都不想动了。妈妈在那头独自叮嘱着一些很小的事情,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听着手机里均匀的呼吸声,她说着说着也停下话茬,叹气一声,挂断电话。
屏幕逐渐熄灭,房间里最后的光源也消失,李暮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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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访谈相当顺利,四人之间互相探寻一番口风,发现对方都非常和善,于是积极配合,气氛立刻轻松起来。本来预留三个小时,还以为是个难活,结果一个小时就搞定,超乎预期的快速。
祝清叙和利嘉本来也有休战的意思,既然两位市长特意安排这次会面,那更没有继续争斗下去的必要,接过台阶自己拼好就下来了。
四人握手言和,合影留念,明天访谈报告就会放出来。
各怀心思的几人全都如释重负,争斗消停了,交办的任务完成,各自都好回去交差。这场势头猛烈的商战就这样匆匆开始,又匆匆结束,两家赚了知名度,中间商墙头草的贞柳易也赚到些小钱,受害者只有被拿来当枪使的无辜网友。
看到进入合影环节,李暮知道这边没问题,待会的庆功宴她不打算参加,叫人留意好他们的动作,就去附近找了家自习室,琢磨晓芹发来的信息。这些东西花掉不少钱,但也确实值,几百页的文件,大到成长经历,小到童年犯错爹妈打的是左半边屁股还是右半边,全都详细地写在里面。
一想到自己小时候干的那些破烂事也会被别人看到,然后像她一样对着自己都不知道当时为啥这么做的事情,拼命分析性格,李暮觉得非常心累。
她搓了搓脸颊,继续阅读,边看边记笔记。
豪门辛密还真不得了,还有这种内幕。读到八卦的李暮提起精神,原来,程家四代家业,最初太爷爷是入赘的,作为盛氏集团的女婿,得到盛家的大力扶持,程太爷老实安分五十年,盛家一衰落,就立刻搞了个三代还宗。
这操作太贱,盛家真是应了他们的名字,强盛了别家。
而孔庆母亲孔归羽是盛家直系后辈,盛家衰落后改母姓躲去外地,后回来找到程父,帮助程家大转型,度过破产危机,欠下恩情,给自己的儿子孔庆留了一道保险。
所以其实孔庆是盛家的后代,那这就不是挟恩图报了,这是卧薪尝胆。李暮摸着下巴,越看越起劲,真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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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众多附属之一,在上司更替不明朗时期的内部会议,李暮还是要来看看情况的。
孔庆坐在首位,与他曾经的位置只相距半步,为了今天这半步,他也是忍辱负重,此刻机会一来,就急不可耐地露出野心。
他沉痛地表达一番对程秉钰的哀悼,接着发表自己对今后的规划,颇有对在座各位的收拢意味,讲到正起劲的时候,他走到屏幕前,指着目标最高点。“今后,我将根据各位的优势,更大程度缩减流程,给人手,给资源,放手去拼,我永远在你们身后。”
刚巧这时,程秉钧推门而入,一愣,“已经先开始了吗?”他径直走到主位,非常自然地坐下来。
被当众抢占位置的孔庆停下来,不客气地指正:“大少爷,接管人员貌似还没定下来吧。”
程秉钧赞同地点头:“对,没定下来呢,你怎么就着急开始安排工作了?”
“我是副总,程总不在时公司事务本就由我全权管理。”
“那孔副总,麻烦继续汇报吧。”
几句话之间,气氛已经变得针锋相对,两人之间还没正式分出大小王,因此互相看不顺眼,孔庆双手撑于桌面,定定看了会尽头的程秉钧,像一头正在盯紧与自己争夺食物的花豹,又碍于场景不能尽情外放情绪而隐忍着不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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