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题就搭，捧哏是李暮的强项，但不擅长拐弯抹角的她依然不理解，为什么连聊个生活用品都要虚晃几下，就是不说实话，没办法，她只能有样学样，说些很虚的话。
说得越多，透露的信息越少，人人如此，李暮也只能学。
程秉钧迟迟未回，台上主持人已经引导进入表演环节，音乐声悠悠扬扬，节奏鼓动，灯光追随着演员变化无穷，引来掌声一片。楼上金碧辉煌的房间里，灯光明亮，将每个人的面容都照得比打光板映照出的还亮，外貌上所有的瑕疵都遮盖在亮光中，个个显得容光焕发，年轻了好几岁。气氛起来了，房间里充满酒精和烟草的气味，交谈声不断，理智逐渐放下，逐渐上头。
李暮努力接话，她这次重新归来程氏的人设是温婉端庄，想在大少爷面前讨个好印象，以方便掌握最新消息。但氛围都起来了，她也逐渐放开，忘记自己应该端着点。
利嘉喝多了几杯，有些发晕，看着李暮游刃有余穿梭在同事之间，心中似有怨气，撑着脑袋趴在桌上，脑袋一点点往下掉，干脆就这么向天伸着胳膊趴在桌上，像是醉了。
“诶诶。”一人偏头示意利嘉的方向，举起手机给身边的人看。屏幕上是粉丝自行画的利嘉和自己游戏人气男主的CP 图，利嘉还是在下的那个。那人压着声音，在利嘉趴倒的时候大肆嘲笑。
难堪的图片终于被传到李暮手中，她扯动嘴角，到底还是笑不出来。
“李总，这不是你画的吧？”某个不怀好意的声音蹦出来，李暮眼神扫视，快速锁定出声的人，那人被看得心虚，低下头去。
孔庆连忙打圆场：“别乱说，粉丝的自发行为我们哪管得住。”
那人连连点头，“是是，说明利嘉总人气高，虽然有些风声，但流水没什么影响，女玩家的钱还是好赚。”
利嘉猛地抬起头，他只是在装睡，耳朵可还听着，起哄那人看到恶犬般的眼神，再次闭嘴，但好在他的任务完成，转身和旁边的人碰杯，避开了目光对视。
大家都在等着利嘉发飙，但利嘉忽然嘻嘻哈哈笑起来，他伸出五指将额前的头发推上去，哈哈大笑：“你说的对，玩家就是贱，被我骂了还不是天天贡献流水，女人的感情真是个好东西，只要建立联系，哪怕是个纸片，她们都打不走骂不跑，就指着那么点情谊忍着，真能忍啊，我都佩服！”
几个关系还行的人零零星星附和尬笑两声，利嘉便笑得更发自内心，看得出来他很想得到别人认可，把贬低异性作为挤进同性圈子的门票。
场面冷下来，大家都知道利嘉喝醉了，又是敏感话题，更不敢随便接话。
刚好端上来炖盅，利嘉迷瞪着眼，看着托盘中一只只洁白的瓷器被放置在桌布上，小巧的盖子掀开，里面是热腾腾的野菌子高汤，蒸汽升腾，放在室外是暖融融的享受，但在暖气充足的室内，却显得画蛇添足。
他脸颊抽动一下，手已经抬起，在轮到自己前，率先从服务员手中抢过，毫无征兆地向李暮砸去。
孔庆反应最快，连忙拉开李暮，连连后退，抬手护住女士的脸，即便躲得已经很快了，碎片溅散开来，他还是被滚烫的汤溅到胳膊，连带着连累了两旁的人。
其余人纷纷起身散开。
“利嘉，你做什么！”孔庆大声喝问。
一击不成，他还要再去拿，旁边的人连忙按下手，把他拉开桌子，“冷静点，有话好好说！”服务员也趁机把热汤全都远远拿开。
谁也没料到利嘉会直接闹起来，场面一下乱起来，劝解利嘉的，慰问李暮的，乱哄哄分裂成两派。
利嘉借着酒劲，就想要冲过来，好在被人在身后死命拉着，劝解声不断，他挣扎不开，好不容易抽出一条胳膊，只能指着李暮骂道：“你算什么，靠抄袭火起来，也敢坐在这位置上吃饭！”
果然如李暮所料，被道具卡刷新先后关系后，这个大漏洞一定会被拿出来说文章，她装不下去优雅了，一拍桌子，开始反击：“抄？从来只有儿子像老子！我有八年前的模型设计和早期代码，你有什么？拿的出来吗？把场景石头掀开来看看，说不准还有我家四叶草的logo！”
她算是明白了，作为一个新人没有被欺负，只是为了把她拿来当枪使，所有人都在引导她和利嘉的对立。
场面乱糟糟一团，一帮人拉住利嘉，另一帮人拦着李暮，对立中心的两人则不停大吵。
“你等着，我要去告你！”
“告就告，怕你啊？谁输还不知道呢！”
“你这个抄袭的表子！”
“你这个抄袭的男表子！”
“好了！好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坐下来说！利嘉，你平时不是挺好说话的，今天碰到两月成名的新人怎么能闹腾成这样，一点前辈的样子都没有。李暮，你也是，和他吵什么呢？多大点的事，他年纪比你还小，让着他点又怎么了？”
孔庆两边来回劝解，实则没有起到半点作用，反而还火上浇油，两人听了更是来气。
财务总莱天躲在角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连酒盅都弃了，直接端着酒器啜饮，时不时摇头晃脑细细品味，周围的事情对他是没有半点影响。
争执不下之际，门被大力推开，程秉钧步伐匆匆进来，制止这场荒唐的冲突。
“你们在干什么！快停下来！”他边走边指挥，“把他们分别带到单独房间，喝醉了耍酒疯，像什么样子！”他猝不及防转身：“门口看热闹的也喊走！”门缝里的几颗脑袋立马缩回去。
利嘉已经被两人搀扶着连拖带拽拉走，李暮是在座唯一的女性，没人敢碰，只能由秘书搀着，她不服气：“关我什么事？利嘉先动手的，我是受害者！”
程秉钧不耐烦地回：“他喝醉了你不知道让着点吗？吵什么？到隔壁好好冷静一会！”李暮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没时间给她劝自己了，动作早已快过思维，她按下秘书的手，转身就走。“诶，李总，您的包没拿！”秘书扭头寻求程秉钧的指示，大少爷无奈地叹气，“送过去吧。”
不分青红皂白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令李暮相当烦躁，脾气上来就擅自离席，果然人总是倒在同一个地方，她冲动了，但换个角度，她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可以互利互换，不接受阴谋算计。
既然怎么做都会有人诟病，那干脆做自己就好，李暮逐渐适应环境，比刚毕业那会通透了些。
不过即便如此，她对程秉钧的做法也依然不齿，又要让她牵制利嘉，又不给任何明面上的支持，自己公平公正的人设比属下的认同更重要。
秘书追上来。“李总，您包忘拿了。”“哦，谢谢啊。”秘书十分歉意地替自己领导解释：“您别介意，程总刚才接到电话后心情就很糟糕，不是责怪您。”李暮不动声色，随意问：“哦，发生什么了。”“我也不知道，程总很欣赏您的，只是今天闹得确实有些难看，群里估计都传开了，为了顾全公司颜面，程总只能牺牲您二位。”
见李暮没说话，她又补充：“也可能刚才在底下多喝了几杯，程总酒量不是很好。”
李暮这才点点头，问道：“你是叫……”
“我叫狄绮漫。”
“谢谢。外面冷，你先回去吧。”
“好，李总路上小心。”绮漫的背影单薄，边走边往手心哈气，快到门边时偷摸转过来看一眼，见李暮还在原地注视她，吓得一缩肩膀，飞快溜回去。
原地思索一阵，李暮释然了，管他们呢，算计来算计去的浪费生命，自己干脆早点回家陪爸妈过年好了。
没几天就到了除夕夜，寺庙门前，李暮扛着三支香疯狂打哈欠，她这两个月根本没怎么休息，全在为自己的冲动买单，感觉命都折了几年，和家人吃完年夜饭，又要连夜赶来庙里，车上休息的那两个多小时并不顶什么用，反而更困了，只能不停看手表，等子时到来。
夜风呜呜刮过，劳心市难得下雪，今年也没有，只下了几场雨，湿润的冷风从脸颊掠过，李暮感到一阵发冷，睡意也赶跑了些。
真的虚了，她心想，过度的劳心劳力让身体更脆弱，等空下来要去医院配点中药补补。
在望眼欲穿的等待中，寺庙大门打开了，李暮强打精神，带着心腹员工快步飞奔过去，从刚开的门缝里挤进去。
刚想为自己的领先庆祝，却见旁边利嘉在下属的托举下翻墙抢跑，落地后直奔目标，直接把香往火苗上凑，李暮此时也赶上，肩膀一顶把他挤开，争抢那点火光，互相较劲。
“现在的年轻人真有活力。”程秉钧调侃，披着毛领的羽绒大衣，在点点灯光中悠闲地缓步上前。
既然与利嘉争执不下，分不出个先后，李暮便反手把香递给程秉钧。
大少爷脱下外衣递给身旁的秘书，接过高香，有些感慨：“记得当年我还见过盘龙香，比这个更夸张。”年夜饭上的意外大家都默契地当没发生，李暮便更加没有心理压力，自然地接话：“那咱给您弄来？”
“太张扬了。”
他奉上此庙今年的第一注香火，后退两步，褪下腕上的佛珠合于掌中，虔诚地叩拜。李暮借着香有样学样拜了三拜。
利嘉没有吭声，默默上去在旁边立上自己的香，看着他过去上香的背影，程秉钧略带歉意地表示：“抢了你的头香。”
“您客气，得望照拂，鱼水休戚，有您在前面指挥，我们心里也更踏实。”
大少爷点点头，不再说话。
烧完香，还要去拜年送年礼，李暮本想找个机会和同事单独聊聊，哪怕边缘人物也行，可每家来往客人都多，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单独聊，只好客套两句结束。
疲惫的李暮初二才有空回家走亲戚，麻木地提着礼物挨家挨户送。
刚回家坐下，热茶都没喝一口，舅舅一家赶巧上家里来拜年，李暮代母亲收下礼物，顺手又把备好的那份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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