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气风发的少年时,身处其中的时候一天数着一天漫长地过,骤然结束后才是青春阵痛的开始。他们当时毫无意识——这看似普通的一面,给他们埋下了长达十年的引线。
江忱随着初次见面的高一强化班各位同仁一起走向竞赛班级的时候,远远地试图提前寻找一个身影。
这有可能是人在陌生环境里,总是习惯于寻找常见的锚点,或者仅仅是一个标志物。
他找到了。
熟悉的影子靠窗坐着,翘着二郎腿,左手转笔,右手划拉着手机,耳朵上塞着有线耳机。显然她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任何人,要不然她就会发现后面正在打闹的男生衣服已经蹭到了她头发上。
教导主任领着他们走进去。
他看着解琅云笑意盈盈地将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来,然后这笑容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瞬间冻住,像一个随时会掉落下来的冰块。
江忱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觉得有些好玩,眼神与她对上,并不挪开。他好像是想从那双眼睛里窥见些什么。
教导主任在说什么他没仔细听,眼见着身边的同学开始陆陆续续寻找座位。
他听到身旁几个男生的对话:“哎,你们看角落里那个学姐,真酷,是我的菜。我要捷足先登了……”
江忱借着站在他们前面的地理优势,迅速稳重地走到解琅云桌前,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学姐,请问这里有人吗?”
酷学姐给了他一个礼貌但不失疏远的微笑。
他们就在这艳阳高照的暑期竞赛补课班上成了同桌。
愣神了一会儿之后,外界各种各样的嘈杂声才重新回到解琅云的听力范围内。
“这届高一这么惨啊,我看又是秃子干的好事儿。”坐在解琅云斜前方的是他们班的八卦之神——陆川,自称全年级没有他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秃子之所以有此恶名,来自于他凭借一己之力,成功拉低了整个高二部的平均假期。
没人说得上来高二部的成绩提升是否和假期的缩短有直接线性关系,但随着秃子每天跟念经似的在校长面前提,这蝴蝶效应终于辐射到了高一新生的头上。
“秃子说不定是为了他们好呢,刚考完中考的学生,假放得越久,心越容易收不回来。”
说这不三不四话的正是高二7班的班长兼物理课代表王弋,对于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而言,身兼数职通常是能力和(辐射范围有限的)地位的体现。
王弋现在正坐在解琅云的正前方。
手机震动。
跟解琅云隔了一列座位的徐行旁观了这位外貌清爽亮眼的学弟,充满目的性和方向感地走到解琅云身边,询问,坐下,一系列行云流水的过程之后,速速发来信息。
【徐行】:我的狼宝,你这又是哪里惹上的烂桃花?
解琅云手机放在桌下,解锁手机,扶额叹息,呈隐蔽式回复消息:家里
【徐行】:???进展这么快吗?
【独孤狼】:不是桃花。
【独孤狼】:他就是我爹相好的儿子。帮我保密。
【徐行】:恍然大悟.jpg
又跟了一句:抛开其他不说,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独孤狼】:……
解琅云想了想,她得警告点他什么。
警告点儿…什么呢。
她划拉到她爹在他们入住进来当天拉的一个四人小群,从里面点开群成员列表,除去两个充满中年岁月静好气息的头像,另一个狗头就是了。
头像是个微笑的小金毛。
还是个爱狗人士。微信昵称叫:- c
管他爱不爱狗,都得警告一下。
解琅云恶狠狠地发送了一个好友申请过去。
江忱的口袋不合时宜地震动了一下。
解琅云:?
这人有当好学生的自觉吗?手机怎么不静音?
她一想到这个震动,大概率是来自于她刚发送过去的好友请求,就感到无比尴尬。
那一股酝酿一半的恶狠狠气势也烟消云散。
旁边的人从容淡定地拿出手机,看到好友申请,通过好友申请。
解琅云刚思索要发点儿什么信息过去,对面发来了一个[再见.jpg],死亡微笑配一个挥手的表情。
什么意思?
这就要开始宣战了吗?
对面紧跟着弹了一条消息:姐姐好。
解琅云:……
一脸疑惑。随后恍然大悟——他不会以为这表情是[你好]的意思吧。
解琅云刚产生了一丝同情,想着对方多半初中时期不怎么能玩到手机,真是个可怜蛋。
然后紧跟着就收到了该可怜蛋疑似挑衅的一个问句。
【- c】:独孤狼?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问句,但她总觉得这人话不多但憋着坏水——装货嘲笑中二?
解琅云火速把微信名改成了一个 Emoji,一朵云。
解琅云随后敲着二十六键盘:为什么坐我旁边。
不对,刚刚自己明明同意了,现在反问显得很想在找回场子的感觉。
删掉。
继续敲:你想做什么?
不行,这听起来像找茬。
来回敲了几句删了几句之后。
【云(Emoji)】:第一,别喊我姐。
【云(Emoji)】补充:也别喊我网名。
【云(Emoji)】: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她余光看到这位同桌正在看手机屏幕,停顿了大概 10 秒之后,收到对方回来的一句“好”。
前桌两位的八卦悉悉索索地从高一这堆可怜蛋儿,转移到了他们的后桌解琅云身上。
只见这王弋灵活地一个转身,面朝着解琅云,但双眼直勾勾盯着她的新同桌:“琅姐,这,你新朋友?”
“不认识。你朋友?”解琅云面不改色地回道,抬头与若有所思的陆川对上了视线。
王弋一听,心道松了一口气,对新同学露出了善意的笑容:“你好,学弟是吧?我是高二 7 班的班长王弋。”
解琅云很想把王弋踢转过去。
“你好,我叫江忱。”
陆川继续若有所思道:“噢…你就是在这届的那位全市第一啊?”
陆川的声音不大,但还是引来了或多或少学生的侧目。这届高一刚开课第一天就被分流,上竞赛课的上竞赛课,提前学常规课程的学常规课程,人都还没人齐,也就耳闻年级上较为出名的几位。
江忱正是其中之一。除开他总分全市第一这一点之外,还因为他的语文只扣 6 分 。这意味着,除了作文,他的其他部分接近满分。
松了一口气的王弋又警觉了起来。
跟个警犬似的。
“安静安静,上课了啊。”
“oh,no~”让陆川发出哀叹的正是出现在讲台旁的物理老师——姜笙。
只见这物理老师扎着干净利落的高马尾,戴着金属框架眼镜,紧致白衬衫搭配黑色A 字裙,脚踩 5cm 的中跟鞋,很有一股高智禁欲系人类的气质。
“哇~这老师教什么的啊?好有气质。”
“幸福~这就是一中吗,如果有这样的老师上课,我愿意她拖堂整整一个小时。”
刚落座的高一新生,脸上充满了开学第一天的清澈单纯,十分令人怀念——这样的笑容很快就会从他们脸上消失。
据说他们的这位物理老师毕业1 年不到的时候就凭借着过硬的物理实力考上了他们学校的编制。入职后更是带领竞赛班的学生包揽全市各大物理奖项。简直是青年才俊。
她同时还是高二 7 班的班主任,根据昆湖一中的制度,她会担任他们 3 年的班主任。
在座哀嚎的以高二 7 班学生居多,毕竟这竞赛课授课老师正好是他们班班主任这种好事,简直是让他们宾至如归了一般,就像回到了家里一样。
“同学们,你们好。我是你们的物理老师,我叫姜笙。”姜笙老师有着和外貌反差的硬朗的声音,说着,她落笔在黑板上写下了遒劲的两个字“姜笙”,人如其名般潇洒,“在接下来的暑期竞赛课程的教学中,将会由我来带你们学完力学部分。”
“在开始力学的学习之前,我们将会花一周左右的时间学习必要的数学知识,以微积分为主。课后我会将微积分的教学讲义和对应练习题发在班群里,大家自行食用。”
“有基础的高二同学,可以稍作复习一下微积分的内容,提前预习力学部分……”
没有过多的开场白,上来就是干。
连续两节 45 分钟的课程,姜笙老师基本讲完了微分学的内容。
“同学们,下课。接下来两节课的时间将交给大家自行安排,复习知识点或者是做练习题、提前预习,大家根据自己的情况来安排即可。”
台下的高一竞赛预备生显然还在适应这高强度的学习节奏,一个个脑瓜子嗡嗡的,直到姜笙说完下课,都尚未完全回过神来。
窗外蝉声阵阵,燥得像是快要点燃整个夏天。微开的窗户透一阵热风进来。
解琅云之前学过这块内容,对她来说复习巩固并不吃力,她趁着上课时间早已做完了微分学的练习题和加强版练习题。
她旁边的江忱听课听得很认真,聚精会神地盯着黑板,左手翻页,右手时不时在白纸上演算着什么。
江忱的手纤细白皙,指甲圆润干净,皮肤隐隐透出淡淡微凸的青色脉络。手指微曲、翻页的时候显得十分耐看。
做完题的解琅云背靠后仰在后桌的桌沿上,微眯着眼睛小憩,余光看着这位身板坐得笔直的学弟,还是觉得有些恍惚。
“你看我做什么?”江忱保持着笔直的坐姿,微微后倾,转头正好与解琅云游离在他身上的目光相对。
真是见了鬼了。
这人身后长了眼睛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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